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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的铜皮铁骨,是外功练到了极致,而精精的铜皮铁骨真就是字面意思。
在冲阵营过去的战斗中,很多次遇到比他们强大的敌人,都是靠着精精硬抗伤害,才拿下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但在宛如烈日降临的镜光之下,这副铜皮铁骨,反而成了最致命的伤害。
从筋骨里窜出来的炙烤,烧得他灵府里都是一片火海,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像易筋洗髓一样。
双眼已干瘪成灰,只剩下两个窟窿朝着地面,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若不是虺的体质极寒,消减了万休镜的一部分力量,他大概早被化为血水,蒸发掉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坚持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痛苦。
尤其在虺实在忍不住嘶吼,尖啸,疼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时,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或者万休镜突然失效,或者......自己还是那个来去自如,纵横天地间的东荒之主。
他其实一点也不笨,很多时候,比大头还要聪明,但性子直,不喜欢拐弯抹角,并不适合做一军统帅。
这次由他来带领大家作战,就是个错误。
在东荒的时候是这样,入了冲阵营是这样。
现在......
他后悔。
他真的后悔了。
要是他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要是当初选的时候,他没有选铜皮铁骨就好了。
要是......他脾气再好一点,再多盘算盘算,肯骗骗苍玉国主,服个软就好了。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呵,看啊,曾经盘踞东荒,一度成为众妖表率的妖中之妖,变成了什么样子。”
绝色在镜光之外嘲讽着,浑身上下都是报复到精精的畅快。
可同时,她的恨意、屈辱、羞愤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仅仅是看着精精和他的好兄弟在万休镜下苟延残喘,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摸了摸面纱下,不可能再恢复的脸,更是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精精现在被罩住了,她会冲上去一口一口咬下他身上的肉。
铜皮铁骨?
呵,现在已经没用了。
不过......
“哈哈哈哈”看着虺那副‘恶心至极’的样子,绝色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对精精来说,何尝不是比他自己死在万休镜之下,还要痛苦一万倍呢?
“唉”擦一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绝色抬头看了看天边绚丽的朝霞,真是晨风怡人,一派生机啊~
可惜了~
她用情人般的口吻轻喃着,“如此好的景色,你大概是再也看不到了。”
“......”
见精精没有反应,绝色瞬间发起怒来,“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你聋了吗?!”
精精还是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绝色瞪着精精,恨到浑身发颤,双眼猩红......
“也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
故作轻松,又阴媚嘲讽地笑着,“但凡一品大妖以上,入冲阵营,必要削弱修为。”
“不然,这万休镜也不一定能困得住你。”
别的妖绝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精精的修为可比她第一次在东荒见到他低多了。
“只是不知,你现在是否后悔?”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可只要精精还有一口气,她就不可能放过他。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恶心的东西再痛苦一些?”绝色问他身后的持镜者。
坐在柳树下打坐的持镜者,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并不怎么想搭理这女人,“等着吧。”
“等什么?”
“太阳升起”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万休镜之上,他会让这两个妖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铜皮铁骨,不吭一声是吧?
他倒要看看,过一会儿精精还能不能忍得住不吭一声。
以及整整两颗大妖妖丹服下之后,会有多么神奇~
绝色命令道,“什么意思?你说的清楚些!”
她最讨厌这些故弄玄虚的糟老头子,要不是看他有万休镜,她岂会容忍?!
邋里邋遢的持镜者却懒得理她了。
直接转过身背对她,对面着树,眼不见为净。
“你!”虽然很生气,但是毫无办法。
重要的是苍玉国能征善战、擅长术法的,差不多都被精精和他的好兄弟杀了。
要报仇,她只能依仗万休镜。
所以......
她更想看精精求饶的样子了。
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里,绝色心情好了不少,也就吃着切好的水果,耐心等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预想之中的天光并没有从东方乍破。
一开始绝色以为是自己太兴奋,将时间估摸得快了些,又见持镜者也没有动静,就再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天边朝霞消失,她再也耐不住性子,“这是怎么回事?!”
“......”持镜者没有回答她。
绝色心中大叫不好,赶忙跑到持镜者侧面,却没注意到镜光之下的虺剧烈地抖了起来,精精的手指也扭曲地抠紧了地面。
“到底怎么回事?!”绝色看着闭着眼睛,一脸安详的持镜者,恼怒又疑惑,还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周遭突然一黑!
“你说话啊!”骤然什么也看不到的绝色猛地推了持镜者一把。
持镜者“噗”的一口血喷在柳树树干上,软绵无力地倒向一边。
他嘴里呕出的血随之流进草丛里。
菱从虚空中闪现,在树上抹了一把血,继而奔向万休镜。
却被绝色一把抓住肩膀摔了回来。
四周继而亮起。
原来天光早已照在了万休镜上。
“噌!”绝色却没心情欣赏精精和虺的惨状了,亮出细剑,刷刷几下将菱逼退数米。
埋伏在周围的苍玉国甲士也在倾刻之间围了上来。
他们每一个的盔甲之上都布满了奇怪的符咒,菱只是略看了看,就觉得头痛欲裂,四肢无力。
转瞬就瘫软下来,半伏半趴地跪在地上,用手撑着自己。
“哼,就凭你也想跟我斗?刺!啦!”绝色一剑刺穿菱的手掌,然后立马拔出。
准备再刺一剑时,昏厥的持镜者,拍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
“嗯?”高举着细剑的绝色,瞥了他一眼。
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持镜者心有余悸地走到菱的前面,“谁教你的?”
‘遮眼之法’是媚术中的一种,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肯听话就范的烈女烈男,大意就是让受术者以为自己着了道,菱这个一看就没开过荤腥的妖,不可能会。
“......”菱疼得眼泪直流,却咬紧牙关不开口。
持镜者轻蔑地笑了笑,向绝色做了个请的动作。
绝色嘴角上扬,正要一剑捅下,“咣啷”一声,身后的万休镜掉在了地上。
“砰!”随之遭背后一击,重重地飞扑出去,将两个甲士砸得吐血。
“......”木然的持镜者,僵硬又恐惧地转过身......
霎时间,狂风怒号,阴云密镜者被吹得滚了好几圈,才抱着一棵树停了下来。
菱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地上的草,在感觉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被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妖气护住。
飞沙走石中,精精缓缓从地上起来,铜皮铁骨从溃烂的脚部重新覆盖全身,再化为与常人无二的皮囊。
倾刻间经过菱的身边,“平时让你好好修炼,你偏不,给你喂招,你也不好好学,这回知道厉害了。”
“呜呜呜...知,知道了......”菱伏在地上,哭得像个几千岁的孩子。
持镜者见势不妙,也不管万休镜为什么会突然失效了,赶紧放开树,趁着风势扑腾着往前跑。
“咔”却被精精一脚踩住。
一点点把持镜者往地里碾,精精记得上次他这么绝望的时候,还是跟风神干架,“这不是风。”
“是我的怒火。”
“......”骨骼一寸寸地断裂,倒插进内脏里。持镜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还想要我的妖丹吗?”不是生气,或者反讽,就是很平静的问话。
可绝色知道,惯来烈火心性,直来直去的精精已经痛苦到了极点。
“......”脚下的持镜者已经死了,自然没法回答他。
于是,精精抬开脚,走到绝色面前,‘看着’她丑陋的脸,“三个月后,重新把类的药引配好给我。”
“其次,今日傍晚,我要看到鱼胠回去。”
绝色就觉得好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我会将妖丹剖给你。”
“并且,永远不会再找苍玉国的麻烦。”
“呵”绝色还是不以为然,眼底的嘲讽与狂喜收也收不住,“我要是不呢?”
“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同归于尽这种结局,她最喜欢了。
拉起地上的菱背在背上,精精顿了顿,“吃了我的妖丹,你的脸就能恢复如初。”
“否则......”
下面的话精精没有说,绝色却被他侧过来的眼神吓到怔住。
“啊――”等回过神来,又恼怒地挥出一剑。
精精却已捞起虺,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甲士捡来万休镜给她。
她才看到万休镜的背面不知何时爬满了针子草。
草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
回到金水河畔的修整点,又怕疼,又小气的菱一句疼也不喊了。
随意给昭月传了个书后,就静静坐在离精精很远的地方望着他,也不休息,也不修炼。
精精当然知道菱又不听话了,但是他现在没心情理他。
只是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白灰,认真地‘看着’。
刚才‘还在’的虺,此刻只剩一捧灰了。
不多时,风一吹,便连灰都没有了。
只剩一颗散发着寒气的妖丹,悄无声息地躺在黄土里。
而他......
居然重入超品了。
无需双眼,便能‘见’世间万物的超品。
用虺的性命,绝望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四天四夜,还有菱的一只手,半条命,换来的超品。
真是可笑,又讽刺。
哪怕再早一点点......
拿起虺的妖丹,轻轻攥在手心里,如同在元东州时的类一样,精精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千年万年之后,谁又会承认他们的存在?
记得他们的付出?
“活在这世上,怎么就这么难”难得他直想放弃。
......
三个月虽然短,但对于昭月来说,已经像熬了三百年那么久。
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多走动走动,医官都大呼小叫的觉得她要去了。
大半夜不睡觉,也要趴窗户上瞧瞧,她有没有乖乖休息。
整得昭月想给这个屁事的白胡子老儿一顿暴锤,但被渊白明拦住了。
得亏他没有什么其他不正经的想法,不然......渊成拦都没用。
隔天她才从族长夫人的嘴里知道,不止她这样想,被这破老头看过病的每一位水族,都想掐死他。
但正得益于此,昭月的康复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乃至赶在了西境战事收尾阶段,去战场上爽了一把,证实自己是真的好了。
坐在刚打下来的山头上看风景喝酒,崇玉这段时间糙了许多,“不等封赏下来再走?”
“不了”昭月看着粗犷野蛮的崇玉,想笑又强行忍住。
“谁知道这一去,封赏还会不会有”菱在第二封回信里只说事情解决了,却没说伤亡如何。
以他屁大点事都能说个三天三夜的性格,想来是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发生了极严重的事。
再不去,精精大概是真的要与她绝交了。
“其实这是个好机会”昭月是崇玉少有几个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她感情用事。
“冲阵营的确是个学本事的好地方,但对你,噹!”
昭月与崇玉碰个坛,里面的三花酒都溅出来了些,“这些我不喜欢听的话,就不要说了。”
崇玉淡淡笑了笑,不再劝下去,“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昭月却默默看着他举着的酒坛不动。
嗯?崇玉微愣,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昭月的意思。
颇有些无奈的应了,“好~”
“我尽量睁一眼闭一眼行了吧?”
昭月这才眉眼弯弯地又与他碰了个坛,“多谢啦~”
有了西海与西山军的暗中扶持,红枫一时间在西荒风头无量。
但他本妖却十分‘低调谦逊’,不仅以其他妖王的名义收容了许多无山可去的妖魔,还时不时放出一些情报,让不少妖府妖岭减少了伤亡。
渐渐的,那些原本看不上红枫的妖王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支持他,明里暗里地排挤九头妖鸟。
起初,九头妖鸟自是不在意的。
可等他养了几个月伤以后,出留峰山溜达了一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拿与他关系还不错,雁不过的死对头赤甲龟来说,原先是很讨厌红枫这类没半点真本事的妖的。
可如今一听说他要弄死红枫之后,居然劝他算了。
“算了?”九头妖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赤甲龟大大方方地捋捋胡子,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哎哟,你就大妖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不就是一个不过山吗,以你的本事,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那树精也就那点出息,你何必跟他较劲,算了算了,听我一句劝,由他去吧。”
九头妖鸟的眼神逐渐冷下来,这老乌龟明面上是在贬低红枫,抬高自己,实际上――
已经倒向其他妖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九头妖鸟貌似被说服地理了理下摆。
他倒是不难过。
只是好奇,“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什,什么好处......”赤甲龟含糊其辞地避开九头妖鸟探究的目光,“我就是觉得,你我都是大妖,何必跟区区树精计较。”
“又没多大事儿,传出去让妖笑话。”
九头妖鸟嘴角冷冷地勾起,平和的笑意更像是在嘲讽老乌龟蹩脚的借口,“你这是不是就叫,慷他人之慨?”
“......”赤甲龟的笑容僵在脸上。
放在以前,他会直接跟九头妖鸟撕破脸,但从雁不过死后,就没几个妖敢这么做了。
九头妖鸟继续笑着,眼里的杀意与怒火却在翻腾,“九死一生的是我,被算计的也是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计较?”
再说了,他们妖还怕笑话?
赤甲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继而干脆笑出声,“哈哈哈......”
既然装不下去,他就不装了,“老弟啊,我知道你很厉害。”
“可你再厉害,有西荒所有妖魔加起来厉害吗?”
九头妖鸟双眸微敛,神色凝重。
赤甲龟得意地看着他,不慌不忙地解释,“你以为老夫看不出红枫的那些伎俩,又或者我不懂西山军的那毛头小子在玩什么把戏?”
“只不过,红枫成为不过山妖王,能给大家带来的好处更多而已。”
“确切的说,他不敢,也没有能力像你一样对我们。”
九头妖鸟拳头握得指节发白,“就因为这个?”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九头妖鸟占了不过山,别说是好处,能维持原状活下去就不错了。
可红枫来做这个不过山妖王就不同了,名声和好处之外,还不用担心被抢占地盘,或者成为其他妖怪的口中餐。
这个其他妖怪,主要就指九头妖鸟,“你吃了双双的事,可是妖尽皆知。”
“别说那些小妖小魔害怕,就连老夫我......也有几分担心啊~”
辛辛苦苦修了几千几万年,一下子就全跑到其他妖怪身上去了,换谁谁不怕?
九头妖鸟有些不服,“这种事对妖类来说不是常事?”
“可与仙族合作杀顶尖大妖,且杀的如此卖力的,你是第一个。”
“若你收了不过山,大家难免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雁不过。”
“而保红枫做妖王,不仅放心,也能免去一番斗争。”
“......”沉寂片刻,九头妖鸟终是放弃了去不过山找红枫算账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