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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成一惊,背心发凉。
语气中隐隐有些剑拨弩张的趋势,“宣令大人这么问,莫不是怀疑是本神下的手?”
王宣令姿态强硬,再无半点往日的讨好谄媚,“不敢。”
“那你什么意思?”比起黄铭,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霜寒星官是雪中精魄所化,生于北荒大雪,又习冰术,体质极寒,因而名为霜寒,如何自燃的起来?”
看着祝成愤怒又畏惧的眼神,王宣令只是平静的继续,“但如果是大神的‘焚烬’,就不一样了。”
“王易山你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祝成气得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
虽然他脾气不好,平时也不太看得起这些狗腿子,但吵架这种事,他真的不是很在行,“我...你......”
“他......你们......”
几度语无伦次之后,祝成总算成功组织好了语言,“即便霜寒的确是死于火焚,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激动的又忘了给自己用敬称。
“既然北境军中的‘昭月’、‘临音’极有可能是假的,那他们抓到的霜寒又能真到哪儿去?”
“就算那个被烧死的霜寒是真的,我一个大神,有什么理由杀他吗?”
“他有什么值得我亲自动手的?”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麻烦宣令大人动动...好好儿想想吧!”
祝成越说越有底气,对!
他确实没做过,凭什么怕他这个狗腿子!
“再有,霜寒在本神手底下为官,本神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
“本神什么时候亏待过霜寒?!”
别人他不敢保证,可星官他是绝对不会怠慢的。
看祝成神态轻松了不少,也发泄的差不多了,王宣令才慢慢反驳,“大神何须如此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真做了什么。”
“你!”祝成很气,但同样也很无奈。
可一想到他一个大神,容被王宣令这样羞辱诋毁,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宣令大人如此的口不择言,当真不怕尊上知道吗?”
“小心本神告你个污蔑之罪!”
白虎君就静静看着,果然主审什么的,不过是摆设而已。
白文习:唉,没意思,好好儿一场审问,变成了吵架,还不如在家里待着和三姑娘母子斗嘴~
王宣令扬起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却是嘲讽的意味居多,“下官只是说只有大神的‘焚烬’可以做到,并不是说,是您做的。”
“呵”祝成冷笑之,这跟污蔑他有什么区别。
“谁说只有我的‘焚烬’可以,白虎族的......”
目光瞟到白虎君,祝成尴尬的顿了声,连忙致歉,“白虎君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才怪,白虎君一点也不想理会祝成的‘无心之言’,但表面还是随和宽容,和蔼可亲的,“没事没事~”
白文习就不一样了,“除了大神的‘焚烬’,我族的本命元火确实也可以将阴寒之物烧得灰飞烟灭,且于妖邪而言,比‘焚烬’更甚一筹。”
额......祝成无语,这突然攀比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白虎君赶紧喝住白文习,“老东西,好好说话!”
眼里的光却透露着一种自豪无比的情绪,巴不得这个实际上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糟老头子多说一点。
切,虚伪,白文习在心里对顶头上司不屑一顾。
“虽然更胜一筹,但正因如此,杀伤力太大,很难熄灭,我族从不敢轻易使用,且每次使用,必会详细记载。”
“若是霜寒真为我族本命元火所杀,那此时,半个北境已经没了。”
“如此说来......”
王宣令又将矛头指向了祝成,“大神是否曾将‘焚烬’之术教于或者告知过他人?”
“你......好,王易山,你若真有本事,大可直接拿出证据来,也不必在这儿浪费大家时间。”
“请问,大神是否曾将‘焚烬’之术教于或者告知过他人?”王宣令又问了一遍,语气更加强硬。
不是他非要为难祝成,而是谷神已经起了疑心,若祝成自己不拿个态度出来,后续可就不止‘污蔑’了。
祝成眼神狠厉一敛,很想过去给王宣令一拳......这个姓王的就是故意针对他。
可如果没有谷神的授意,他怎么敢如此放肆?
所以......
呼——
长舒一口气,祝成到底还是憋着气,忍耐了下来,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没有。”
“还请大神说的详细些”说实话,祝成的反应有点出乎王宣令的意料,他居然没有暴跳如雷?
白文习:居然没有打起来,不应该啊~
白虎君端庄地看着祝成,惊喜与欣赏之中,又有些失望,啧啧啧~
祝成沉默半晌,虽然很烦,但最后还是耐心解释道,“一来‘焚烬’是本神的独门绝技,我岂会教于他人?”
“二来‘焚烬’需将气府锤炼为红炉,即便是修习火术者也很难承受。”
“因此,除本神之外,不可能有人会‘焚烬’之术。”
“本神更不可能用这种愚蠢至极的方式去杀一个星官!”祝成一掌拍碎座椅,扬长而去。
“这......”陆选迟疑地抬了抬脚,匆匆对着白虎君抱拳一拜,赶紧追了出去。
白文习拍了拍胸脯,看热闹不嫌事多,且阴阳怪气,“哎哟喂,脾气真大,吓死人了~”
看着碎了一地的木块,王宣令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开。
若邹焱体内的外来火气只是与祝成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尚可作假。
那将‘霜寒’烧得魂飞魄散的那场火,几乎就可以‘确定’是祝成的杰作了。
这种作为固然低级得不像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神干出来的。
但如果反向思考,恰恰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
这可不是祝成说没做过就能了事的,让他说个清楚,也只是好回复谷神。
要彻底洗脱嫌疑,就必须拿出确凿证据来。
要么尽快找到真的临音,要么......
王宣令瞥了黄铭一眼,理了理袖口,“请白虎君接着审吧。”
......
如临音所说,在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洞口外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有了变化。
先是气温骤降,不断有枯叶和细沙从从洞口、岩缝扑进来。
很快就是飞沙走石,噼里啪啦地打山体石头上。
接着山洞里也刮起了小型风旋。
就算昭月躲在了山洞的最里处,也不免被‘浇’了一身沙砾黑土。
当然,因为有临音在,大部分‘攻击’都落在了他身上。
“嘿,还挺怜香惜玉的嘛~”昭月推了推临音,有些吊儿郎当的调侃。
靠这么近,临音原本是有些紧张的,但现在......
不得不说,昭月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这风还要刮多久?”随着山洞内也灌进了不少戾气,昭月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临音用仅有的灵力,将戾气驱在自己身后,“大概半个时辰。”
“......”
行,也不是很多。
昭月就这么一息一息,一瞬一瞬的捱着......
捱到整个山洞轰隆作响,脑袋大的石块土层在剧烈的摇晃中往下掉,风都没有过去。
反倒是......
“吼......”戾气缠绕中,临音竖瞳毕现,嗓子里发出近乎野兽的低吼。
可昭月来不及细想,便猛地将临音推出最里处,被一块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左肩上,“嘭!”
顾不上喊痛,拉着临音赶紧避到宽阔一些的地方,地动山摇的趋势依旧没有停下。
手忙脚乱的躲过一块又一块越来越大的石头,看着不知道又哪里不对劲的临音,昭月咬了咬牙,拽着他就往外冲。
“砰!砰!砰!”
冲到一半,前路被堵死。
只好重新换一条路。
“把身体放得低些......”
一面扣着山壁上或地上凸出来石块,一面尽可能的压低身体,靠着里侧,向另一个相对安全的洞口移。
正要从这个洞口出去的时候,扑嚓一声,一只奇形怪状的戾妖被狂风吹得卡进了昭月前面的洞里。
“吼——”戾妖见山洞里风势较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挤。
“咚!咚!咚!”然后是上方的洞口,一个接一个的戾妖和毒物全都钻了进来。
摇来摇去的山体就这么慢慢停了下来。
瞬间多了许多障碍物的山洞里,风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被逼退回去的昭月,护着又突然清晰但脸色巨白的临音,被一大群怪物围在中间。
越围越近,越围越小。
“嚎——”临音凝力嚎了一声,凌然的凶杀之气震慑得群怪耷拉着脑袋,退伏下去。
然而牠们好像是知道这条龙此刻只能吓唬吓唬牠们,没一会儿又一点点试探着围了上来。
昭月哽了一下,单手护在临音身前,浑身都冒起了冷汗。
临音确实没有骗她,他真就只恢复了一点点儿灵力而已。
忽然,裹挟着戾气的风吹动了她的发丝。
昭月灵光一闪,突然领悟。
赶忙双手中指食指相合,拇指外扣,无名指与小指内扣,结御风印。
“御之以风,坚不可摧!”
“嘭!”某只扑上来的戾妖被昭月脚下骤然卷起的风,掀翻出去。
“嗬,原来如此”昭月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
赶忙再来,“......”
“喝......”怪物们看她手上的动作,吓得身子压低后倾。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额......”
不是吧,不是吧......昭月很是尴尬的双手互戳了好几下。
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临音看着她,也很尴尬。
“吼——”又有几头怪物一点一点的围了上来。
昭月握紧拳头,露出凶神恶煞般的眼神。
却在刚准备肉搏的时候,听见......
“嚎——”
“嚎——”
“嚎——”
低沉又雄厚的龙啸从脚下传来,一阵接着一阵,气壮山河,振聋发聩。
“吱吱吱!!!”怪物们立即惊恐万状地逃离,有的甚至发出了过街老鼠的叫声。
过了好一会儿,待回荡在山洞中的龙啸彻底散去。
昭月与临音看了看彼此......疑惑地走出山洞。
在戾气散尽,天光微倾下,群山万壑、千沟深谷都露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具具硕大的白骨,拥挤狰狞的堆积在一起,与乱石沙土融为一体的样子。
立于群山之下,从下往上仰视。
昭月几乎可以看清楚每一具白骨的样子。
祂们......
是龙。
远古龙族。
虽然已扭曲的不成样子,但她好似透过这些,看到了他们活着时的模样。
骨似白玉,鳞如水波,体态优美,强大尊贵。
可如今......
从那早已腐化,只剩骨框的五官中,昭月仿佛看到了一段壮丽又悲哀的岁月。
曾经无比强大的远古龙族,终在某一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却不是亡于天道,而是死于灾祸。
他们拼尽全力地嘶吼,反抗,挣扎,惨叫......最后却都在历史的洪流中戛然而止。
昭月伸手去触摸某块看起来还是条幼龙的骸骨。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只有彻骨的冰凉,直达灵魂深处。
“阿鱼”临音赶紧拉回昭月,以免她被遗留的残念影响太深。
“嗒......”眼泪夺眶而出,昭月突然就哭了起来。
临音一下就慌了手脚,“你...你别哭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一边笨拙的安慰她,一边解释,“别哭别哭,只是残念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昭月吸了吸鼻子,越是抬手抹眼泪,眼泪就越是往下掉,“不是,不关你的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就是觉得好难受......”
昭月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哭着哭着,干脆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埋下头,放声嚎啕。
“......”看昭月哭得这么惨,临音的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
甚至......
隐隐约约听见了,龙骸的呜鸣。
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且渐渐清晰,彷如山川悲戚。
看向昭月方才触摸的那一方骸骨...临音记得他第一次发现这些龙骸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可没有阿鱼这么强烈的反应。
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压制。
是的,刚才他突然又不行了,不是因为自身的缘故。
而是这些龙族骸骨所遗留的残念,在那一瞬间压制了他。
像是警告,又像是在提示什么。
“......”昭月哭得抽了起来,就像是掉进了无底的悲凉绝望,怎么爬也爬不出来。
临音叹了一口气,罢了,又不是没抱过。
他只是想安慰她一下而已。
半跪在地上,一把将昭月拉进怀里,一下一下的给她顺气,“阿鱼,摒弃杂念。”
“慢慢听我说。”
“不要难过,不要共情,否则你会永远陷在此处。”
“这不是你的情绪,不要受它影响......”
一点一点抚平昭月的情绪,引导她慢慢摆脱残念的影响,临音的神态语气越发温柔。
等到昭月完全冷静下来,他的肩头也湿了一片。
“你,你也会这样吗?”靠在临音肩头,昭月还是很难过。
但好歹能控制住情绪了。
临音摇摇头,将昭月扶到旁边平坦的石头上坐下,拿出手帕给她擦脸上的泪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
“......”昭月看着临音手里的帕子。
悲伤顿时减少了百分之五十。
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第三块?
他不会......真在身上揣了十几块手帕吧?
“你是变戏法的吗?”
临音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