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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九章 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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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乘换小乘……

    鼓励僧官还俗……

    而后才引起连锁反应,大乘教徒一波接一波的造反……

    李承志心里一动:皇帝不会是想整肃佛事吧?

    还真有可能!

    元魏皇室扶持佛教本是要制衡门阀,但谁能想到路走着走着就歪了,到最后这两方竟能勾结在一起?

    如安定胡氏与泾州昭玄寺狼狈为奸欺压百姓。乌支李氏与大乘教沆瀣一气暗谋造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若是不加限制任由发展,日后类似的例子绝对会越来越多……不但已经严重影响了社会的稳定,经济的发展,更威胁到了国家的统治。

    身为皇帝若没有想法,那就太看不起元恪的智商了。

    屁股决定脑袋,若按李承志本意,定是会大参特参,将佛教的罪名非罗列出个几十上百条不可。

    但不确定皇帝是不是真有此意,李承志只能口是心非:“佛门可约民、束德……想来,益处还是很大的……”

    “束德?”

    皇帝脸色一变,厉声道:“知不知只一个景乐寺的后院中,挖出了多少婴尸?一百八十二具……”

    李承志双眼狂瞪。

    寺庙中挖出婴尸,哪来的?

    尼姑生的?

    我去,这是人干的事么?

    看着元恪脸色铁青,说话时牙都快要咬断的模样,李承志心里一跳:皇帝不会是要灭佛吧?

    不是说不能灭,但在北魏干这事的难度相当大。

    为何?

    因为汉化时日尚短,鲜卑本质上还是“胡”,与汉族有天然的阶级对立情绪。

    嗯,看看太武帝灭佛的后续就知道了:

    在晋之前,汉族是不怎么待见佛教的。认为是外来的异教,一直被视为“胡”教。包括不识字,达不到“儒”这一阶级的劳苦大众,大多都信奉五斗米教,信佛的汉人少之又少。

    但在游牧民族中却非常受欢迎,包括鲜卑族,皆是人人信佛。就跟后世的藏族一样。所以到五胡乱华之后,佛教随之大量迁入中原,才慢慢有了兴盛的苗头。

    一直到鲜卑入主中原,拓拔氏一统天下的希望越来越大,太武帝不得不考虑如何能让鲜卑得到汉人认同、如何坐稳这天下时,才想到了抑佛信道。

    其本质则是让鲜卑族彻底融入汉族,以达到拓跋氏长久统治的目的。

    此举虽然得到了汉族世家门阀的鼎力支持,比如以崔、卢、郑、王为代表的山东士族,但同样严重侵害了鲜卑贵族的利益。

    其导致的后果便是太武帝父子反目,太子欲刺太武帝未果被诛,太武帝最后依旧被太子旧臣所刺,以及司徒崔浩被九族尽夷……这些都是猝然灭佛的后遗症。

    其后太子的儿子拓跋浚登基,一是因与父亲同样喜佛所以大力推崇佛教,二是被逼无奈:再要不复兴佛教,汉人还没反,鲜卑八部倒先反了。

    再者因为鲜卑贵族的反攻倒算,汉家门阀隐有叛乱的征兆,皇帝与朝廷急中生智,才想到了利用佛教制约世家……

    所以说直白些:太武帝灭佛失败到不能再失败。

    但拓跋氏的皇帝也由此有了经验教训:既然灭不成,咱就一起信:皇帝信,大臣信,鲜卑信,汉人也信,这下总该没人再说这是“胡”教了吧?

    因此也迎来了中国佛教史上发展最为迅捷的时期。

    之后历三帝,经四十余年的励精图治,就到孝文帝了。元宏认为时机已到:不过这次不是灭佛,是强制汉化。

    成功倒是暂时成功了,但后遗症同样不小:同样是太子,欲行刺元宏未果,之后叛逃。

    密谋反叛的元氏宗室、鲜卑贵族一堆。元宏不得不下狠手:包括太子在内尽皆被诛。但最后孝文帝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而后便是元恪了!

    他为何大杀特杀,先拿叔父、兄弟开刀?

    这就叫杀猴儆鸡……元恪但凡软弱一点,他就不姓元了,绝对已改回拓跋,京城也早迁回旧都平城(今山西大同)。之后再要讲什么“一统天下”之类,就跟笑话无异……

    宗室与鲜卑贵族反攻倒算和重新胡化的势头算是暂时止住了,但相应的,佛教尾大不掉的问题也已迫在眉捷,怕是已成了元恪心头的一块病。

    但经历代皇帝大行推崇佛教,现在的佛教不但与鲜卑贵族的纠葛越来越深,而且与汉家门阀世族也已有合流之势。与太武时相比,“灭佛”的难度何止大了一倍?

    所以别以为之后的“两武一宗”灭佛灭的轻轻松松,连同为鲜卑族的宇文邕都灭的波澜不惊,但要透过现像看本质。

    唐武宗和后周世宗自不用提,包括宇文邕,其统治阶级的主体九成都是汉人,根本涉及不到什么胡汉相争、阶级对立,当然灭的轻轻松松。

    再反过来看元魏,哪怕是元宏强制汉化,不准鲜卑人说胡语,不准鲜卑人穿胡服,不准鲜卑人用胡名,甚至都已潜移默化了三十余年,但“胡”与“汉”的阶级矛盾最后还是爆了。

    便是之后的“六镇起义”,及再之后的“魏分东西”!

    以李承志估计,元恪真要硬来,也别等什么“六镇起义”了,鲜卑人提前反个十五六年就跟玩儿似的……

    看他默然不语,似是被吓住了,元恪冷声笑道:“你不是不信佛道、不敬鬼神么?”

    信仰是信仰,政治是政治,这是一回事么?

    便是我要造反,比谁都巴不得这天下乱起来,但也得给我两年发肓的时间吧?

    李承志沉吟道:“臣以为,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应循序渐进,谋定而后动……”

    一听就知道,李承志这是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元恪惊诧于李承志思维之敏捷,又隐隐生出了一丝怒火。

    不能操之过急,应谋定而后动?

    与刘芳崔光所谏之言何其相像,好似连半个字都没改?

    要不是深知两位中书之秉性,知其不可能将这等大事外泄,元恪都怀疑这几个是不是商量好的?

    “枉朕还以为你是个诤臣,你不是胆大包天么?”

    元恪怒道,“你在泾州杀的大乘教徒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未见你发发慈悲。到了朕面前,却如此的畏首畏尾了?”

    诤臣个毛线,你分明就是想让我拍马屁,顺着你的意思说!

    但这是人该干的事么?

    李承志想了想,横着心劝道:“若是打仗,臣自然不怕,可是,臣也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

    元恪猛的一滞,一口怒气被噎在了嗓子里。

    李承志的潜意是:打仗我自是不怕,来多少我都敢杀。问题是,这天下真要乱起来,你元恪能按得住几头?

    这不知比刘芳,崔光等人的“若操之过急,将隐生乱相”的谏言刺耳了多少倍,摆明是认定他若硬来,天下必乱,国将不稳……

    意思无非就是:你还是消停些吧!

    果不愧为“胆大包天”、“狂妄咨意”之名?

    元恪忍了又忍,好险一个“滚”字脱口而出。黑着脸,指着殿门骂道:“出去,最好麻利些,省的朕后悔……”

    李承志眼皮狂跳。

    后悔什么?

    后悔给自己加了官,还是这般轻松的放走自己会让皇帝后悔?

    我去,这是忍不住要动手的节奏?

    刚还说期望自己当诤臣,眨眼后不过是说了一句真话,没顺你的意,你就要翻脸?

    什么人吗,简直属狗脸的?

    心里骂着,李承志站起来就跑,边倒退着边朝元恪拱了拱手:“臣遵旨!”

    也就两三息,等皇帝反应过来,李承志竟已跑的没影了?

    元恪气的脸色发绿。

    果真是个逆臣,竟连句自责都没有,就这样跑了?

    枉朕还以为你是个人才,说话极是好听,特加官将你召至御前。可这连着两次,哪次奏对让朕顺心过?

    若这样多来几次,朕怕不是得被你活活气死?

    元恪忍了又忍,差一点就想将李承志叫回来骂他一顿。

    暗恼了好久他才冷哼一声:“传旨,宣高肇!”

    气的朕肝疼,必须得听两句顺耳的才能消消气……

    出了光极殿,李承志才抹了一把冷汗。

    怪不得常言“伴君如伴虎”?

    说真话吧,说你大逆不道,蔑视皇威。说假话吧,又说你曲意逢迎,幸臣一个?

    明君还好,至多挨顿板子。若不巧遇个昏君,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是脑袋搬家!

    没病都得被吓出病来,这活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得了的……

    真怕元恪后悔,将他唤去再逼问一顿,李承志连高湛都不敢等,出了殿便去找宿直将军,准备尽快出宫。

    去了却被告知:殿下口谕,召李承志入凌云殿!

    此时此刻,能被宿直将军称为“殿下”的,就只有皇后。

    这么晚了,高英召自己做什么?

    估计和高文君说到了自己,心血来潮而已!

    对于高英的传言,李承志听过的不少:貌美,善妒,驯夫的手段极其高明。

    以元恪帝王之尊,后宫达嫔妃级别的数十位,一月中近有两旬宿在高英殿中,可见其宫斗的手腕有多高?

    所以对于这位召见,李承志还是有些挠头。

    无它,若高英随口问起自己为何尽听打雷不见下雨,久不见动静时,自己该怎么答?

    莫说古代了,便是后世,也鲜有小伙子自个跑去找岳父岳母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