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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绿林母子
老蘑菇和牤子抄起步枪就打!小胡子们有的绑绳都没解开就见了阎王。其他胡子哈欠连天,涕泪齐流,大烟瘾上来,枪都拿不稳,转身就逃。
朱琳琅高喊:“儿子快逃!”
“娘——!”
黑白子伸手抓住朱琳琅的头发:“嘿嘿,我早就猜到这小子是你和于六指儿的孽种!你们都死去吧!”
黑白子抓着于朱氏就往内洞逃,于显龙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牤子和老蘑菇还在和那些大烟鬼缠斗……
一声天摇地动的巨响,震得树木颤抖,山体晃动,于显龙仰面摔倒。整个大寨的房屋坍塌,通往内洞的洞口当即被堵死。
于显龙一跃而起,大喊了一声:“娘!”
“儿子——!”
烟雾之中,于显龙就见黑白子拉着娘,一闪身躲进刚才打开的暗门。他飞身过去,轰隆一声,洞壁坍塌下来,将暗门和半个大厅都堵得死死的!
于显龙无奈,用柞木棍子顶开右侧暗门,顺着暗道往前摸索。
这时黑白子也拉着朱氏,带着三个胡子杀手沿着黑暗的山洞仓皇后撤。
于显龙顺着暗道步步上爬,出去的洞口却在一处峭壁之下。
右侧山顶的峭壁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葛藤,随着爆炸,冒出一缕烟尘!他一跃而起,抓住葛藤,蹬着岩石奋力攀爬上去。葛藤下面竟然是个垂直的洞口,洞口边还挂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皮绳。
显然那五个炮手就是从这洞口进去,再秘密进入大厅的。于显龙抓住皮绳,顺势滑下……
这个洞既像当年雪龙逼他练枪的那个窟窿,但比那个洞要大出七八倍。也像龙潭山三江好攀上去的那个洞,但比那个动摇陡峭的多。相信就算三江好在,他也绝不可能徒手攀上去。
一阵脚步声和怒骂声传了过来,于显龙放心了。娘还在!
黑白子拉扯着朱琳琅:“臭娘们儿,你陪了老子六七年。就算是死老子也得拉着你垫背!”
于显龙掉在皮绳上,生怕黑白子狗急跳墙,赶紧又向上爬去……
黑白子瞪着狼眼看着三个狼狈不堪的手下,活着的都是他的老局底,就是当年在镇山塔手下,这几个人也是他的心腹。
黑白子一指放在地面的三只箱子:“这只箱子是北风万儿的黄白啃子(金银),这个箱子是黑土子(大烟土),这里是咱棋盘山的家当。天窑子(土匪大寨)花耷了(散架了)。哥儿几个挑片儿(分赃),各奔前程吧。”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阵,嚎叫一声扑向箱子。
黑白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啪啪……,连续六响,三个人纷纷栽倒。
一个匪徒惊恐地看着黑白子:“大当家,你这是……”
黑白子:“这是老子的独食,谁也别想动!”
朱琳琅对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毫不在意,冷眼旁观。
黑白子抓起一把大洋揣进腰包里,又把六轮子(左轮手枪)装好子弹,四周看了一遍,把目光移向了朱氏:“夫人,这些年我对你不薄。要分手了,你总该让我快活一下吧?把衣服都脱了!”
朱琳琅冷笑一声,开始解上衣扣子。突然一反手,掏出一把七星子,啪——!就是一枪。
黑白子就地一滚,竟没伤着!可他手里的七星子对准了朱氏:“贱货!从给狂龙炖狍子肉那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说,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儿子。是专门来要你命的!”
啪啪——!
于显龙顺着绳子滑落下来,黑白子连忙抱着脑袋躲开了他射来的子弹。
“娘!”
“儿子啊!”
于显龙试图为娘系好已经解开的衣服扣子,朱琳琅却忘情地抱住了儿子。
黑白子趁机抓住绳子就拼命往上爬。就在他爬到半空中的时候,绳子突然剧烈地摇动起来,于显龙放开母亲抓住绳头,奋力猛摇!
朱琳琅举起左轮啪啪啪,连打三枪,两弹打空,一枪打在黑白子的屁股上!
黑白子就像一只抓在皮绳上的猴子,被摇得晕头转向,一松手刺溜一下,滑下来一大截。绳子渐慢,黑白子一稳身,刚要喘口气,绳子突然摇动,黑白子再也抓不住,凌空跌落下来。
于显龙看着摔成肉饼的黑白子张口大喘,坐在地上。心脏剧烈跳动。
朱琳琅抱住儿子放声大哭。此时就算死了他也心满意足了。
于显龙:“娘,趴在我身上,我背你上去!”
爬出那个洞口,于显龙把绳子捯上来再挂到峭壁上,背着朱琳琅一点点落到天窑子旁边的山坡上。
朱琳琅解开绳子,离开儿子的脊背:“放把火,把这都烧了吧。”
“娘,那洞里还有……”
“什么都不要。烧了!”
于显龙在棋盘山的冲天大火中,背着朱琳琅迤逦下山。
于显龙不由自主地将娘放到一个树墩上,回望棋盘山。他的心情很复杂,如果不是为了娘,他可以占住棋盘山拉杆子拿局,轰轰烈烈干一场。什么江大辫子、齐狗屁都让他们灰飞烟灭!
他高喊了一声:“牤子,老蘑菇——!”
山鸣谷应,回音袅袅,却没人答应。
朱氏却始终再没看棋盘山一眼,她的脸一直向着北方,似乎幻化出龙湾镇那座巍峨的宁胡塔。
“小龙儿。”
“娘。”
“你还想当胡子?”
“娘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关先生还在么?”
“六年前我找不着你,关先生也被韩学德逼得待不下去了。他把我送到华树岗学大夫,他们一家人就回关里了。”
“闺儿呢?”
“一直在那拉街干娘家等我。”
“把她接出来,咱们一家三口找个没人的地方开荒种地……”
“娘,杀我爹的仇人,害你被胡子抢走的那些人我知道是谁了!”
“你要给爹报仇?”
“娘,杀父之仇,夺母之恨。这些人不收拾了,儿子……”
“你怎么报仇?”
“我能收拾黑白子,就能灭了韩家一门,宰了齐狗屁。我已经想好了一多半。”
朱琳琅侧过身,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儿子,六年,你已经长成一个爷们儿了!娘从今后,听你的。”
在胡家集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向北行进。母子二人除了身上的衣物,随身的家伙连一匹马都没带便离开了匪巢。
朱琳琅恨不得剥去自己的一层皮,绝不想再带一点匪气回到苍生百姓中间。只要守着儿子,她怎么活着都会有滋有味儿。
于六指儿教会了她如何打枪,六年的压寨夫人她学会了如何跟命运抗争。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她现在想的是如何守着儿子过未来的日子……
天刚落黑于显龙和朱琳琅就住进了山丁子大车店。
一年有余,师娘果然被于显龙救了出来!
丁寡妇真是分外惊喜,她不得不佩服这个乳臭未干的青瓜蛋子。有这样的儿子,于六指的本事可想而知。
郎占山看着朱氏回想当年,那时朱氏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满面愁容。这次回来,朱氏虽然增添了不少皱纹,带着风霜痕迹,但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衣着虽不再破烂,依然朴素,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但谁能想到,这个女人曾经为了儿子在于家大院跟胡子拼命?谁能想到她在棋盘山当了六年压寨夫人?谁能想到她亲手击毙六个胡子炮手?
他扶着朱氏坐好,跪倒便拜:“不肖弟子郎占山拜见师娘!”
然后郎占山又叫过丁寡妇拜见于朱氏。
吃饭的时候聊起了将来的打算,郎占山皱着眉头说:“生逢乱世,想安生过日子,怕也不得安生啊。”
郎占山毕竟是久历江湖,深知人心险恶。他说道:“兄弟,就算你回龙湾镇查明真相,为师傅报仇,那些人会让你随便收拾,坐着等死么?至少你得带几个体己人哪,随时保护师娘,你才能抽出身子来。你现在倒好,一家三口,一长一短两支枪,其余的什么都没有。那不擎等着吃亏么?”
于显龙听他这么一说也没了准主意:“以大哥之见,该怎么办?”
“先探探虚实。想回去就得有回去的根由,你总不能说娘儿两个在绺子窝里滚了这么多年吧。要那样的话,你的对手一张状子告到官衙,那就麻烦了。”
于显龙想了想:“我就说关先生花钱把我娘赎出来,一直陪我在外学医。”
“嗯。这可以。刚开始不能带长家伙,你一个刚出徒的小先生哪来的这玩意儿?这可是花膀子老毛子的东西。长家伙留我这,什么时候用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另外,你和师娘这身衣服也得换下来,穿这些一看就是绺子上杂配来的。值钱,但不合身不配套。现在以你的能耐控制于家大院不是什么难事,但不要轻易出门。等我给你招徕几个可靠的帮手再说。”
朱琳琅点头称是,可是一想到儿子的火暴脾气,又十分担心。现在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多以前,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的一切!
郎占山把当年留下的三本医书包装好了还给于显龙,又给他备下一套啃包和布招子。又用白八爷的赠银买了一匹红骟马,备了一副简易鞍韂。
于显龙所剩的武器,只有那根自幼母亲送给他的柞木棍子和父亲遗留的七星子。
人们刚吃过晚饭,大车店内进来一辆软轿马车。从马车上第一个下来的竟然是那大神!
只见那大神给了车钱,从车里叫下两个人来。一个是秦闺儿,一个竟然是秦闺儿的母亲秦张氏。
朱氏把他们迎进来:“我的闺儿啊!”
“娘!”
秦闺儿终于跑出来,抱着朱氏放声大哭……
秦闺儿这六年出落得更加成熟,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姑娘。白净丰腴,健康红润。
寒暄一阵,丁寡妇问道:“怎么这么巧,你们是算准了小龙他们娘俩回来?”
那大神:“哪那么灵验呐。韩学德那王八犊子抓了包不住,知道秦闺儿藏在我家里,要串通赖清德抓她。秦闺儿娘听着消息才跑到那拉街给我们报信儿的。”
于显龙:“韩学德!好啊,娘救回来了老子该算旧账报父仇了。这回不用他抓,咱给他送回去!”
郎占山:“兄弟,你真要回龙湾镇?”
于显龙:“龙湾镇有我的地有我的天,有我的仇人,为什么不回去?”
“老弟,三年绺子,狂龙的名号响震绿林。你要回去……”
于显龙:“从今天开始,绿林道再没有什么狂龙了。于显龙学了五年大夫,现在要回龙湾镇开业养家娶媳妇!”
朱琳琅和秦闺儿当然得跟着于显龙回去。
郎占山建议暂时在大车店逗留一段,等于显龙在龙湾镇有了着落。
朱琳琅却摇摇头:“小龙儿的性子,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把闺儿留在你这,我跟他回去。”
秦闺儿:“娘。”
朱琳琅:“孩子,你跟小龙拜堂那咱,娘啥都拿不出来。这六年你跟着他担惊受怕,我们娘俩对不住你。等些日子吧,只要你男人挣来半间房子,娘也做主把你风风光光请回去!”
朱琳琅又看看于显龙:“男爷们儿,这种事不能苟且!”
郎占山暗叹,师娘这才是主心骨啊。
用过了酒饭,朱琳琅请郎占山丁寡妇在后院准备一对红烛、天地桌,然后写上于六指儿于文泰的灵位。
虽然很简朴,可是新人拜堂的程序一样不少。
于显龙、秦闺儿拜了天地又拜了于六指儿的灵位,最后对着母亲于朱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于朱氏喜极而泣,拉着儿子媳妇双双对拜。这对苦命鸳鸯,从打黄花甸子上认识,朦朦胧胧就知道一个是自己的媳妇,一个是自己的男人,没想到风风雨雨十年,生生死死,惊天动地,终于修成了正果。
为了新婚的儿子媳妇,朱琳琅秦张氏和那大神在丁寡妇大车店住了三天三夜。
过了喜三,朱琳琅张罗回龙湾镇了。
她虽然痛恨龙湾镇的很多人,但是她的儿子是于家的血脉,龙湾镇有儿子的根基。就是行医过活,龙湾镇也是最适合儿子的地方。
于显龙更为坚决,除了龙湾镇他哪里都不去!
他想得可没有母亲和媳妇儿那么简单。不当胡子可以,他的复仇之旅,杀戮生涯才刚刚开始。他要养家赡养老娘,确保一家人不再受欺负。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杀父辱母之仇不能压在心里。
三年学医,三年胡子,让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心思缜密,为人警觉,手段狠辣,无视任何底线!
人心是个无底洞,于显龙的心就是个无底的大峡谷!
他在心里不住地怒吼,龙湾镇,于老子回来啦!
丁寡妇给朱氏婆媳准备了两个大包袱的礼物,甚至连于显龙的新婚被褥都带上了。郎占山给一家三口雇了一辆三匹马的软帘马车,准备送他们回家。
于显龙突然决定,把秦闺儿留在大车店再住些日子!
龙湾镇不是她们一家的安乐窝娘家人,就算姐姐于显琪都是韩家的敌人!他必须事先给自己这一家,给姐姐于显琪争取一片存身之地啊。
想安身立命,就得下狠手杀出一片天!
秦闺儿、于显琪可以暂时留在大车店,朱琳琅不放心儿子坚决跟儿子一起回去!她腰里依然藏着于六指儿的七星子。
离开深山密林,回到龙湾镇行医种地,于显龙的绿林大学算是毕业了。
我本以为于显龙救出老娘,从此回龙湾镇行医种地,他的绿林故事也该结尾了。可是四奶奶的笔记,连同那些刚劲瘦硬的补页还有那么厚厚几大本。
那时的大东北,毛子国还在垂死挣扎,鬼子国又在蠢蠢欲动,棒子国开始狗仗鬼势,草原上的五色旗王各怀鬼胎,在大帅的感召之下绿林道上风起云涌,胡子绺子不减反增!
于显龙和他的女人,他的朋友还将经历什么样的生死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