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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鼙鼓枭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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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6.鼙鼓枭鸣

    铁雕从背上解下来一个包袱,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只黑黢黢的大鸟,只有两只眼睛闪着绿光!是一只夜猫子。

    铁雕一扬手,夜猫子尖叫一声,飞了出去。

    夜幕之下,那夜猫子边飞边叫,越飞越远。大甸子上,暗青色的黑影,漫乱闪烁的刀光越来越多……

    小鬼子真够鬼!暗夜之中用夜猫子传消息比任何方式都灵便有效。

    随着枭鸣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夜幕下的大甸子涌出无数鬼影。土龙山下鬼影重重叠叠,越聚越多,一支支杂色的枪口围上了山坡平台上的根本不太平的太平镇。

    鬼影渐渐汇集成大股。夜猫子又在大甸子上空盘旋着,鸣叫着。

    随着一阵马蹄声渐渐增大,无声的鬼影开始嘁嘁喳喳起来。一队骑马的来到土龙山下。

    大菊花到了!

    那夜猫子幽鸣一声,落到了草地上。

    坐在马上的大菊花此时可不是布特哈、龙湾镇那个满脸媚笑的老鸨子了。她是个贪婪嗜杀的鬼王,索命的无常!她阴森森说了一声:“开尅!”

    铁雕一声怪叫,五六百个黑黢黢的鬼影向太平镇包抄。

    两三百户的大村,沉寂在夜色里做着酣沉的梦。他们绝不会料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很多人从此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大菊花一催坐马,端着南部手枪紧盯着前面每一个人的后脑勺。她背上背着夺命的日本刀,所有的劫匪都明白自己的背后也有要命的玩意儿督催着。

    咚——

    黑夜之中,幽幽荡荡传来一种声音。是鼓声,但不是战鼓,没有战鼓那样威猛;也不是更鼓,没有更鼓那么温婉。

    是那大神手里的神鼓!

    咚咚,咚咚咚……

    鼓声时而低沉缥缈,时而高亢激越,忽上忽下,时远时近,夜风中根本分辨不清来自哪里。鼓声彻底压制住了枭鸣……

    大菊花有些胆颤……

    但是绿林道只要粘上点子就没有退路!她一扬手,啪——!一声枪响,进攻开始!

    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砰地一声爆响!太平镇南门亮起了耀眼的火光!

    土围子上面燃起一堆大火,火堆后面,一个腰肢舒展的女人左手拿着犴皮鼓,右手拿着一根暗红色的鼓鞭,一边舞蹈一边击鼓。

    那女人脸上画着花里胡哨的颜色,头上扎着一块血红的绸布,上身披着红蓝相间的斗篷,腰里还系着一串闪着金光的铜铃。

    大菊花已经在东北生活二十来年,深知东北满汉蒙朝各族风俗。他们几乎都迷信狐黄白柳灰五路大仙,那个村镇都有这种大神二神出马仙。

    他们这是祈祷他们深信的五路大仙保佑呢。

    作死!大菊花冷笑着断喝一声:“压!”

    火光之中土围子上的人也模模糊糊看见了扑上来的胡子。难怪人们一直叫日本人是小鬼子,叫他们的国家为鬼子国。

    小矬个儿、罗圈腿、猪屁股,穿的衣服暗青暗蓝,黑不溜秋的。狰狞的脸上胡子拉碴,脑袋上的头发剃成小鬼儿一样的三道梁单髽髻。跟庙里的小鬼儿绝无二致。

    铁雕举着日本刀嚎叫着督促他的崽子们砸框子!

    啪——!于显龙一声枪响,铁雕被一枪爆头,栽倒下去。水连珠就是尿性,比老套筒射程远了一倍!

    那大神的鼓声停了,土围子上的火光灭了。

    大菊花亲眼看着他的第七任丈夫被一枪干嗝屁了。一个小土框子,还有这么准的枪法。这都怪老毛子,一场恶战,把他们的武器扔得到处都是。这种荒野遗民也有水连珠。

    你奶奶的,等我砸开土框子,压进村里,先杀后洗,一把火烧光!

    “压上去!”

    鬼绺子可不像花膀子队,说逃散就逃散。够狠够佞不怕死……

    头脑虽然被打死,余下的人跟没事一样,接着呀呀怪叫着,拼死往上冲!

    谢文翰从北门跑到南门这边:“兄弟,咱们甩溜溜棒子(俄式木柄手榴弹,后来很多玻璃瓶子形状很像这种手榴弹,所以都被老年人也叫作溜溜棒子)吧!”

    于显龙:“大哥,不能急。咱们得把这些玩意儿拖到天亮,包圆儿了!要是把他们炸散了,打跑了,用不了多久他们还得杀回来报复。太平镇有无太平之日!”

    谢文翰一伸大拇哥:“老弟,天下大大啦!好见识!把他们放近了揍!”

    于显龙:“大哥,我干娘累得不轻,你把他带家里歇歇。”

    那大神紧靠着于显龙:“干娘哪都不去,就跟你打小鬼子!”

    “你又不会打抢……”

    “谁说的?你干娘的枪法是当年你爹教的。老谢,给我一杆水连珠!”

    谢文翰:“呵呵,那大神,长枪都在年轻人手里呢。”

    于显龙:“干娘,我这有盒子炮。这种枪打得远,可是后坐力大,你得侧着打。”

    那大神毕竟年轻时候就骑马玩儿枪,很快就学会了盒子炮的用法……

    一个土框子,三个小时没砸开!大菊花真急眼了,一声令下,马队步行的一齐压上土围子。看看只剩下十几步,土围子里突然飞出十几枚拖着青烟的手榴弹!

    一连串爆炸,大菊花的绺子被炸得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于显龙:“干娘,敲鼓,点火!”

    谢文翰:“老弟,你还要请老仙儿?”

    于显龙:“我是要留住这帮妖魔鬼怪!”

    大菊花刚要放出夜猫子传讯撤退,土围子里面又燃起了火光,犴皮鼓又紧一阵慢一阵敲了起来!

    火光之中,人影倥偬,但可以看得明白,上面的人都把步枪换成了寒光闪闪的钢刀……

    大菊花收起夜猫子,下令再压!

    太平镇四周鬼哭狼嚎,刀光闪闪,枪声大作……

    谢文翰拖着一身硝烟跑了过来:“兄弟,胡子太多太猛,咱们已经死伤二十多人。外面足有三百多人,要不咱们把他们放进来打巷战?”

    “不行!一旦放进来,屯子里的老人孩子妇女都手无寸铁,毫无抵抗能力,那得糟蹋多少人?你今后在太平镇怎么住下去?”

    谢文翰咬咬牙:“也行。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没家伙的,拿石头砸也得把小鬼子都砸死!”

    谢文翰说完奔北门跑去。

    那大神在火光中敲着犴皮鼓,嘴里咿咿呀呀地胡说八道着。土围子上忽然窜出几支刺眼的刀尖,接着就有几个鬼脸爬了上来!

    于显龙抡着盒子炮就是一梭子,子弹打得墙头泥土乱飞!

    那大神吓得扔掉犴皮鼓,抓住于显龙:“儿子,还敲鼓啊?”

    于显龙:“干娘,只要你的鼓声不断,乡亲们的这口气就不能泄。你别害怕,有我在,小鬼子就伤不着你!”

    那大神:“干娘不怕,他们敢上来,我就拿盒子炮打他们!”那大神颤抖着捡起犴皮鼓,竭力敲击起来……

    于显龙心里也在暗骂,杜仲甫那帮兵怎么还不见动静?再顶一个小时天就放亮了。一旦公鸡啼叫,胡子们不用顶,自己就会散去。这里不同于山林,土龙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要有落单的崽子都得被追击的老百姓干掉!

    双方激战大半夜,谢文翰以及太平镇百姓家藏的子弹都打光了。人们抄起了钢刀、扎枪、棒子,甚至有人把镐头铁叉等农具都拿了出来!

    可是论冷兵器拼刺,老百姓真不是这些日本胡子浪人的对手。大菊花的手下有一半的人爬上土围子,与老百姓厮杀……

    于显龙插起已经没了子弹的盒子炮,拔出日本刀护着那大神与给子们拼命!

    接连砍倒了三四个月代头,又涌过来七八个!

    于显龙怒骂道:“杜仲甫,你那些熊兵再不上来,老子回头就崩了你们!”

    于显龙话音刚落,土围子外边突然响起了哒哒哒哒的捷克式轻机枪声!

    大菊花的一群鬼一般的胡子,有三分之一已经压过土围子,剩下的人在金雕大菊花的枪口之下正在奋力攀爬,看看就要砸开这个叫镇的大屯子。

    随着一阵机枪吼叫,黎明的天光里,在土龙山四周涌现出无数杂色服装的人。说是军队却没穿军装,说是绺子却是一水儿的汉阳造轻机枪。

    一阵扫射,大菊花的战马也被打死了。

    她刚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一个身姿苗条,手握红缨枪的女人奔了过来!大菊花一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日本刀!

    交手没过两个照面,她的日本刀就被杨培英一枪挑飞。她拿出短刀,准备继续拼命,杨培英一枪刺中了她拿刀的胳膊……

    难怪金雕的绺子最近战无不胜,绿林绺子从来都是打胜不打败。越是得手越疯狂,一旦落败立刻逃跑。可是这伙日本胡子即便败了,既不逃跑也不投降,挥舞战刀,拼死抵抗!

    谢文翰带着兄弟儿子杀出来,一顿打杀,土围子内外没留一个活口!

    只有杨培英押着带伤的大菊花带着她的几名护卫进入太平镇。谢文翰也把杜仲甫等几个军官迎进镇子,一步步引进谢家大院。

    谢文翰吩咐家人村民杀猪宰羊,摆酒庆功!

    杜仲甫却问道:“于显龙呢?”

    谢文翰一拍秃脑袋:“哎呀,我的兄弟!快快,快找我的兄弟!”

    于显龙浑身浴血,背着那大神回到谢家大院:“快,快给我干娘弄碗水来!”

    谢文翰:“怎么,大神也挂花啦?”

    于显龙:“刀光弹雨,担惊受怕,她老人家足足唱了一宿神调。她累坏了!”

    那大神喝了点水,然后于显龙又喂了她一碗热鸡汤,才长出了一口气。谢文翰把他安排到东厢房休息养神。

    这间房子现在只有两个人,除了那玉兰就是大菊花瑞明菊。

    太平镇一夜激战,又费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抚慰死者家属。

    直到黄昏时分,于显龙和杜仲甫夫妇才坐到谢文翰家的酒桌前。

    张大帅和小鬼子现在的关系十分微妙,暗地里尔虞我诈剑拔弩张,表面上互相扶持,一团和气。太平镇这一仗,完全归功于镇长谢文翰!

    杜仲甫夫妇已经接到帅府命令,驻防三姓五国城。

    现在只有那个女匪首金雕,怎么处理?

    杜仲甫本打算连夜审讯,彻底查清松花江嫩江沿线什么龙狼熊虎豹的根底。

    于显龙:“你什么都问不出来。绺子大当家都是杀打不怕的主儿,他们要是敢烂根子,兜出底来,他的祖宗八代,三亲六故都别想活了。我见过鬼子国的什么黑龙兵卫、军刀组的东西,个个都是狠角色。嫂夫人那一枪幸好把她拿刀的胳膊刺伤了,不然她准剖腹自杀了。”

    谢文翰:“那就没说得了。喝完酒,趁着三更半夜,拖出去一刀宰了!老大,把那母老虎弄到东大甸子去,挖个坑送她上奈何桥!”

    谢文翰跟他大儿子交代完毕,又抱起酒坛子给各位满酒……

    谢老大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那玉兰。

    “爹,金雕跑啦!”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谢文翰问:“怎么回事?大门口儿不是有人看守么?”

    “是我放走的。”那玉兰走了进来。

    于显龙:“干娘,你还没老呢,怎么犯糊涂啊?这个金雕害死多少人命?我朋友包打洋人唐镇东就是她的绺子给挑的!”

    那玉兰:“她,她……,她也是个苦人儿。”

    于显龙:“苦人?她怎么苦了?她是妓院的老鸨子出身,嘴里还有真话?”

    那玉兰:“这个女人十多岁就出来到处漂。前前后后嫁了七个男人,不是被人骗了就是被大老婆打出来。她发誓从此再不嫁人再不当胡子了!儿子,你们男人不懂女人啊。但凡有一口吃的谁愿意进窑子?但凡有一条活路谁愿意当胡子?中国人要要她的命,小鬼子逼她自杀,要我看她就算逃出这大甸子也没法活下去……”

    于显龙看了一眼谢文翰:“大哥,你看这事儿……”

    谢文翰:“听大神的。这是老仙儿的旨意。”

    于显龙叹了口气:“纵虎归山,养虎遗患;这个女人今后不知要作出什么妖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