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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鬼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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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上并没有桌椅,岑十三一撩袍子,盘腿坐下,接着拍了拍旁边的甲板:“不凉,你可以坐。”

    增寿盯着甲板,心想这什么人都踩,多脏啊。

    岑十三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掏出一块帕子仔细擦了擦甲板,抬头看向他道:“.都擦干净了,现在可以坐了吧。“

    增寿勉为其难坐下,见岑十三打开食盒,皱皱眉说:“我是胃口不好,半夜睡不着,上来是想消消食,吃不下东西。”

    岑十三从食盒里拿出个玻璃瓶子,借着灯笼光,瓶子里装着深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的。

    “这是西洋的葡萄酒,说是喝点会睡得很好。”他又拿出一对剔透的广口细脚伶仃的玻璃杯子。

    诚亲王最看不上洋人的奇技淫巧,府里很少见这些西洋玩意,再者增寿平时深知喝酒误事的道理,再胡闹也不敢真的去找自己不熟悉的酒去喝,只是现在,甲板上就他们俩,他整个人都放轻松了,见岑十三倒酒,笑道:“洋人挺有意思,杯子口做的这么大,喝起来就浅浅的一底,真没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来的痛快。”

    “大人可想过去洋人地界逛上一逛?”

    岑十三将一个杯子递给增寿,后者接过,喝了一口:“这怎么一股子酸涩味,哈哈,你上当了,这洋人怕是用烂葡萄酿酒吧?真真可怜,还是我天朝地大物博,不用吃烂葡萄。嗯,既然这样,那洋人的地界我是万万不会去的,葡萄都吃不起,去了不得挨饿。”

    岑十三举杯和他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道:“对,他们太穷了,只能吃烂葡萄,还是我天朝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就为了这口吃的,咱也不能离开这地。”

    他抬头看着天上繁星和半个月亮的脸道:“咱们这算不算举杯邀明月。”

    “李白举的可不是酸葡萄酒吧?”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唐代也是有葡萄酒的,也许李白就举着玻璃杯和葡萄酒呢。”

    岑十三嘴角上扬,故意逗他。

    “也是啊,怪不得他只能自己喝酒,这么难喝的酒,又不加点蜜糖,哪里邀得到人。”

    增寿想了想道:“许是我才疏学浅,尚未体会到这葡萄美酒的好滋味,我再喝点看看。”说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大叫,“好酸,这是醋吧。”

    岑十三哈哈大笑:“下次我可以考虑用它来拌松花蛋。”

    “对对对,再多加点蒜末。”增寿放下杯子,岑十三从食盒里拿出一碟松子道:“吃点东西压一压酒劲。”

    增寿摇头:“没见过喝醋还能喝醉的。”

    “这葡萄酒后劲极大,莫要小瞧它。”

    两人坐在甲板上,晚风阵阵,空气湿润清新,周围一切都是黑的,沉默的,只有旁边船舷上挂着的灯笼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在岑十三的脸上,他半张脸都躲在阴影中,更显的五官深邃犹如刀削。

    增寿也不嫌弃甲板脏了,往甲板上一躺,翘起二郎腿问:“岑先生,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很好看啊。”

    岑十三摸了自己下巴一下:“若说相貌,十三远远比不上大人。”

    “那是不能……”

    增寿猛地停住,呵呵傻笑两声道:“看来这酒后劲是大,我怎么觉得头有点晕。”何止头晕,还有些心跳气短。

    “大人过去不曾喝过西洋人的酒,一时不适应是有的。这里风大,我扶大人回舱去吧,小心着凉了。”

    说着岑十三放下杯子,起身弯腰去扶增寿。增寿双手搭着他肩膀刚要起来,忽然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嘘,你听是什么声音?”

    岑十三停住,仔细聆听:“有人唱歌。”

    歌声像是从很远地方飘来,声音忽远忽近,增寿只顾得上听那声音,却忘记双手紧紧搂住岑十三的胳膊,后者很自然地轻轻将他拉起来,增寿按了一下太阳穴:“还是晕。”

    那歌声越来越近了。

    增寿道:“你扶着我,咱们去船舷看看,到底是谁在唱歌,大半夜的,想吓死人吗?”

    葡萄酒的酒劲上来了,增寿脚步虚飘,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看他踉跄着往船舷走,岑十三担心他不小心掉去,急忙跟了过去,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大人,小心。”

    一阵风吹过,增寿伸手晃了晃道:“真是醉的厉害,我好像看不到自己的手了。”

    “大人,是起雾了。”

    岑十三指着灯笼,那摇晃的灯笼现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团。

    一股带着点腥气的湿润雾气将他们笼罩起来。那歌声越发的近了:“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声音细细的,像是有人在耳边浅吟低唱。

    增寿嘟囔一句:“这是什么诗?怎么鬼里鬼气的。”

    “大人聪明,这是李贺的诗,人称诗鬼的。”

    那歌声和他们隔着一层浓重的雾气,朦胧中增寿看到一团亮光闪过,想来是真有一艘挂着灯笼的船经过,那歌声就是从那船上传来的。

    “有船,真的有船经过,”增寿指着前面。

    “大人,小女子黄秀娥,我死的好惨啊……。”

    那细细的声音又响起,尤其最后一句的死得好惨还拖长了调子,增寿大惊,吓得紧紧抓住岑十三的手:“岑先生。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不要怕,唱的是苏小小,听着有点鬼气森森,李贺的诗就是这样。”岑十三拍拍增寿的胳膊。

    增寿摇头:“有人喊冤,你没听到吗?”大家都笼罩在一团雾气里,什么都看不到,鼻子变边嘴角边都是潮湿的略带腥气的浓雾,只有岑十三的身体是温暖的,是热的,这混沌的一片让增寿彷佛又回到小时候被扔在庄子里的过往,看到那个孤独的胆怯的一个人躲在小黑屋偷偷哭泣的小童。

    他声音微微发抖:“岑十三。岑十三。”

    “大人,我在这。”

    岑十三温暖的手扶住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事的大人,江面上很容易起雾,很快就会散去,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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