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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冬夜漫长而沉寂。皎洁的月光下,林飞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清澈如洗的天空,心乱如麻。自己虽然已和红樱定了亲,但五万块彩礼钱还是要给,仅凭家里的几亩地,一年收入不了几个钱,即使多饲养几头猪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刚才在外打工的发小林小强回了信息,称已与队长说好,可以来保安公司上班,只不过工资是正常队员的一半。
“飞飞,快进屋,妈妈有话问你。”郑月娥见儿子闷闷不乐地站在院子里发呆,心里隐隐作痛,深为饭前自己打了他一顿而后悔不已。
林飞听到妈妈的喊声,轻叹了一口气,收起思绪,忧心忡忡地朝着屋里走去。
屋内,寡言少语的林枫正坐在马扎上抽烟,郑月娥则站在门旁,待林飞进屋后,她随手带上了房门。
”飞飞,妈妈今天不该打你,但红樱的爸妈都在眼前看着,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理解当时妈的心情。”郑月娥低着头,边说边抹去眼角流下来的泪水。
“妈,没事的,本来就是我的错,还偷拿了家里的钱,该受惩罚。”林飞咬了一下嘴唇,轻描淡写地安慰道。
“那就好,你能这么想说明真得长大了。坐了一天的车,还是早些睡吧。”郑月娥拿起桌子上的暖瓶,边说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他。
“爸妈,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北京打工,小强在那边已给我找好了工作。”林飞接过杯子,瞥了一眼埋头抽烟的爸爸,低声地说道。
“明天?也好。你奶奶说的对,男子汉就要到社会上闯荡闯荡,大不了空手而归,没啥了不起。”老实巴交的林枫听罢,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抬起头语重心长地鼓励道。
“他爹,你瞎说什么呀?孩子刚刚回来,让他休息几天再去也不迟嘛!”郑月娥见老公支持,颇为生气,连忙反驳道。
“爸妈,你们都别争执了,我去意已决,明早就走。您……能否给我300块路费钱。”林飞放下手中的水杯,望着妈妈那张着急的脸颊,语气坚定地说道。
屋内随即陷于了沉默。郑月娥背过身子,抬手不停地抹着眼泪,林枫嘴角的烟头,发出一阵阵橘红色的亮光。头顶上方昏黄的灯光,被缭绕的烟雾所笼罩,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咳咳……”突然,里屋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林枫立刻掐灭烟头,匆忙地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热水杯,快步走进了里屋。
“枫儿,你们刚才的说话娘都已听到。飞飞的决定是对的,时间拖长了,儿女之情势必会消磨他的意志,到那时什么事都干不成。还是趁热打铁的好,就让他去吧!”此时,被窝中的老人已坐了起来,冲着刚刚进屋的林枫,漫不经心地说道。
“娘,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先喝口热水压压咳嗽。待会我和月娥商量一下再说。”林枫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边说边把水杯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堂屋的郑月娥听完里屋的说话,内心豁然敞亮起来,转身走进里间,望着老人模糊的脸颊,郑重地说道:“娘,您真是个明白人。别看年纪大了,脑子一点也不糊涂,比我强。明早让飞飞去就是了,您快睡觉吧!”
老人听罢,高兴地咧嘴笑了笑,举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随即重新钻进被窝,一会儿功夫,鼾声大作。
“飞飞,刚才妈妈又错了,不该阻碍你外出打工。唉,咱家你奶奶才是主心骨,她的眼光要比妈看得远。”郑月娥走出里屋,冲着林飞悻悻地说道。
林飞闻听,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内心无比敬佩奶奶超常的见识。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外出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再回家。
郑月娥见儿子没有吱声,知道他的心里在惦记着红樱,便催他回屋休息,自己却默不作声地帮他收拾起行李。
林飞打着呵欠回到了自己屋。林枫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他匆匆烫了一个脚,立刻脱下身上的脏衣服,光溜溜地钻进暖烘烘的被窝,身子甭提有多舒服。
这几天的经历,让他牵肠挂肚,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他担心的事情全都迎刃而解,心情随即放松下来,这一夜睡得特别香甜。梦中,他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在一处金矿发了横财。年底,他开着豪车回到家,亲手把五万块彩礼钱交给了红樱娘……
“飞飞,快醒醒。天一会儿就亮了,起来吃点东西,还能赶上第一班前往火车站的汽车。衣服放在这里了!”一宿没合眼的郑月娥,把儿子换下来的内衣内裤洗干净,放在自己的热炕头烘干后,细致地折叠好,搁在了林飞的枕头边。
性格懦弱的林枫,坐在堂屋马扎上抽了一夜的烟,他思前想后,依依不舍。凌晨四点钟,林枫站起身,热了热昨晚剩下的饭菜,摊了一摞林飞爱吃的葱花鸡蛋饼,这才让老伴叫儿子起床。
“嗯。这就起。”林飞伸了伸懒腰,慢慢地睁开眼睛,打开了房灯。忽然,他看到枕边摆着一摞干净的衣服,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感动。
经过一夜的休整,林飞的精神面貌又回到了以前。他匆匆洗漱完,在妈妈地催促下,抓起桌子上香喷喷的葱花饼,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奶奶在林枫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到饭桌前,瞅着林飞狼吞虎咽的吃相,乐呵呵地说:“飞飞,咱不急,慢慢吃别噎着。”
“奶奶,您起这么早干嘛?我本打算吃完饭再去和您道别的。”林飞望着耄耋之年的奶奶,心疼地说道。
“奶奶年纪大了,睡不了多少觉。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那地方别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省得家人惦记。”奶奶没带牙套,脸腮深陷,说起话来嘴巴有些漏风。
“嗯嗯,放心吧!等我挣够了钱,明年就回来看您。”林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奶奶没再说话,扯了扯林飞身上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深邃的眼窝里顿时泛起白花花的泪珠。
窗外,雄鸡报晓,那一声声清脆的长音,让大家的心情骤然伤感。郑月娥已把收拾好的背包提到了椅子上,伸手掏出500块钱塞进了林飞的口袋。林飞见状也没客气,起身抱了抱奶奶,附在她的耳边悄然地嘀咕了几句,而后背起行囊,与爸爸打过招呼,完全是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
屋外,天色已经放亮,庭院里的大树上挂满了亮晶晶的雾凇。林飞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红樱站在自家门前,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原来,昨晚分别前,林飞把外出打工的想法告诉了她。红樱伤感至极,回去后一夜未眠。一大清早,她就偷偷来到门前等候林飞,只为离别前能瞧上他一眼。
心无旁鹫的林飞,不顾一切地冲向前,伸手揽住红樱的细腰,低头狂吻着她冰凉的嘴唇。羞涩的红樱在林飞的带动下,像似一壶逐渐沸腾起来的水,闭上眼睛忘我地回应着他。
送行的郑月娥见状,内心一阵涌动,深深被他俩挚诚的真爱所感动。快速扭过头,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悄然地朝着村口汽车站点走去。
此时,天空的东方已露出灰白色的鱼腹,几片流浪的云朵正随风缓缓漂移。汽车站牌前冷冷清清地站着几个人,她们嘴里呼出的热气,化成一缕缕白烟,眨眼之间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老师,你这是去哪里?”郑月娥走到站牌前,看到村里的小学老师林紫薇,立刻热情地问候道。
林紫薇,今年二十二岁,穿着入时,圆脸盘小眼睛,高高的鼻梁上面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是月娥婶,我去北京二舅家串个门儿。您这是?”林紫薇见郑月娥两手空空,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疑惑不解地问。
“哎哟,这么巧!俺家林飞也去北京,这下可遇到托底的熟人了,一路上还能有个照应。”郑月娥得知她去北京,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喜出望外地说道。
“月娥婶,你家林飞都是男子汉了,没熟人也不会走丢的。哎呀!客车来了,他人怎么还没到呢?”林紫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指着远处一辆银灰色的大轿车,急切地说道。
郑月娥听罢,立刻转过身,垫着脚尖朝着村里方向不停地张望,嘴里面还小声地嘟囔道:“完了,这臭小子,会不会玩过头忘记了时间?”
大轿车缓缓地停在站牌旁,车门随即打开,张桂兰等人开始上车。正当郑月娥焦急万分之际,林飞披着晨光快速地跑了过来,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口,被风吹起老高。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来了!快上车吧,村里的林老师也去北京,你们一起搭伴走……”郑月娥瞧着满头大汗的儿子,心疼地嘱咐道。
“嗯,知道了,妈您快回去吧!”林飞蹿上车,这才回过头,急匆匆地回答道。
他的话音刚落,车门“啪”的一声就被关上,大轿车缓缓地驶出了站点,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飞驰而去。
林飞透过车窗玻璃,望着渐渐远离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忽然,他想起临别前,红樱塞给自己一样东西,他摊开手,这才发现是两张折叠起来的百元钞票。此刻,林飞眼圈一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滴在手里的纸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