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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哥哥,你还要出去么?”可儿围在身边,一脸的担忧。
身旁的祝宝也拿出了一把连弩,“外面兵荒马乱的,少爷你带上这个吧。”
江逸摆了摆手,笑着道:“这都一夜过去了,仗早打完了,哪还用得了这个,你好好留在家里照顾好可儿,别出去乱跑。”摸摸了可儿的小脑袋,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江家府宅。
城内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街道上留着一步一个脚印的灰尘,前方几名男子在残破的屋宇内清扫着遗物,妇人们紧紧地抱着孩子站在路边抽抽搭搭的哭着。这一战后,千疮百孔的广陵城背后是无数个遭受横灾飞祸的家庭。
城外的景象更加可怖,大地呈现暗红色,没有一块地方是平整的,残兵碎甲漫天遍野,那些死去的尸体被拉到西侧堆满柴火的空地上。
他们的面容或可怖,或吃惊,或茫然,而有的已经面目全非。一摞压着一摞,很快已经有城头那么高,最后一批尸首运到后,柴火被点燃。对于处理敌人尸体而言,火烧是一个更加高效的办法,火焰沿着下方烧焦的尸身不断的向上爬,浓烈的焦臭味传遍了每个角落,有些离的比较近的焚尸者背过身蹲在地上作呕。
这座火山里的人,曾经带着啼哭和父母欢喜的目光来到这个世界,最终一场大火之后,化为被冷风吹散的灰烬,于这世间不再留下任何踪迹。
江逸面色阴郁,不再注目转身走去。这时城内迎面走过来二名身着军服的男子,一个满口骂骂咧咧的粗壮大汉和面色和气赔笑着的瘦脸将领,这二人和他迎头碰见,那大汉一眯眼,脸色微疑,然后轻蔑的笑道:“这不是那破乞丐么?你怎么也在这凑热闹,昨天躲到哪了运气这么好。”
江逸白了一眼这跋扈的麻贵,不愿理他,身旁的徐宏连忙道:“哎!江公子现在是督师身边的幕僚,可不要轻易取笑他。”
麻贵听后脸色一变,随即冷哼一声走开了。徐宏笑道:“江公子怎么还在四处闲逛呢,督师他们已经在堂中议事了,刚还听说派人去寻你呢。”
“哦!多谢徐兄提醒。”
江逸连忙赶到知府衙门处,府外面站满了士兵,尽管十分拥挤,他们还是很有默契的划清了界限,一左一右的站开,腾出了大门的位置,江逸路过的时候看见赵潜便站在右边前首,而左边都是身穿银甲的将士。
来到知府大堂内,本来宽敞的屋内加了数十把椅子后也显得略微紧凑,将军们分坐两旁,高堂居中的二把主座上,一左一右分别坐着韩锡绝和凌宇。
看见江逸进来,凌宇嘴角一笑,微微抬手示意他坐在右边,江逸快步找了个位置坐下了。随意瞟了一下,身边贺刚、赵率以及那巨汉奎震都在,元硕坐在头排靠里最接近凌宇的位置。
这些人相互凑近攀谈,并没有理会对面的人,江逸抬眼扫了一圈,马上就找了韩栋,他神态自若的坐在那里,和身边一名将领嘀咕的说了几句话,笑着向自己瞥了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诡异。
江逸转过头错过目光,心里总觉得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又准备算计着什么。高堂上凌宇挂着微笑和韩锡绝聊着天,时而从容的笑出声来,而韩锡绝脸上始终波平如水,偶尔应着对方的话轻轻点头,甚少开口。
这种和睦又透着几分怪异的气氛持续了一刻钟后,顾世卿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心里盘算了下也差不多到时候说正事了。他是广陵知府,不过此时堂内论官职而言比他大的那真是一抓一大把了,本来是不该他主持发言的,不过在事先得到了凌宇的安排和韩锡绝的默许后,他连夜做足了工作,站在堂中央先对着主座上的二位拱手行礼。
然后笑着道:“此次平叛得督师主持大局坚城据敌保全广陵百姓,大将军带军驰援几方合围之下剿灭叛军,这是大晋之幸也是天下黎民之幸。”
伸手入怀掏出一份奏书,“承蒙督师和大将军抬爱,下官自作主张拟定了一份奏书向朝中报捷,现在我当着在座各位将军面前宣读一遍,如有不据实之处还望提点。”
这些将军们看到奏书的时候都面色肃整,端坐着静静的等他宣读。
顾世卿收起笑容,面色庄严的朗声道:“鄱州广陵知府顾世卿表奏:
得皇恩浩荡,大晋洪福、九州昌盛,然定南侯高颌手握重兵久据鄱州,不思为国尽忠为君解忧,怀不臣之心妄复皇恩。天正十年二月初五,于怀泰拨三千骑兵袭广陵未果。遂率军攻破临阳,毕巡抚焚其粮后,忠勇殉国,贼兵势大,连下数十州府,于栖霞破挫败天军,半数鄱州已落贼手,形势万分危机,督师随即带军入广陵护城,排兵布阵调度有方,二十日,贺刚将军于东南山丘伏敌,斩敌首三千、俘二千。二十二日,奎震将军率兵五千关元镇据敌万余,斩敌军大将数名,歼敌八千有余,贼兵闻风丧胆而逃。二十五日,贼将高翰提兵五万来袭,奎震将军坚守半日贼军久攻不破,薛寒将军依计从西路杀出大败敌军,贼将高翰、高珉被擒。
督师斩高翰,放高珉提首而归。二十七日,贼首高颌率十五万叛军来犯,卯时攻城,弓弩数万、云梯数百,督师身先士卒,率众将城楼御敌,又设计引壕沟大火据敌城外,敌军战至夜黑无可奈何,颓势已现。贼首高颌投飞石引城中大火欲毁城池,贼军借势攻入城头,诸将拼死坚守不曾有失。
其后奉安军弃暗投明报效圣君,元硕带军救援解燃眉之急,韩大将军亲率银甲军入阵破敌,贼军大溃,贼首高颌趁乱而逃,城中各将率军出城杀敌,与奉安军、银甲军合围之下歼敌八万有余,临阳已丢贼势已灭,择日剿其余孽则鄱州安定,大晋太平,圣皇无忧矣!
广陵大捷、天佑圣皇,大晋万载千秋矣!”
顾世卿洋洋洒洒的读完后,对着众人欠身一笑,凌宇嘴角浅笑,伸手示意他入座。堂内的众将士脸上挂满了各色神采,有的欣喜,有的阴沉,有的已经要发怒了。
只见左边头排首位的一名将军霍然起身,他身姿挺拔,眉目舒朗,玉面堂堂,英姿甚是飒爽,“顾知府这封捷报从头到尾只说广陵众将如何御敌建功,而我等只在文章末尾一笔带过,未免也太偏袒了吧!”
这一声疾斥,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冷肃了起来,顾世卿微微歉笑,“定远将军息怒,下官为此间知府,只得如实禀报此间之事,他处军务下官也无权僭越。”
这将军便是大晋九大将排在首位的定远将军徐顺,他战功卓著,技艺超群,为人一向爽直高傲,在军中除了韩锡绝,谁的账都可以不买。
厉声道:“那你就报你广陵的事就行,扯临阳和栖霞坡作甚?”
顾世卿一怔,面色颇为难堪,这时他身边一名将领也站了出来,此人身材高峻,英姿不凡,“哼,怎么,自己打的败仗,把别人置于险境,事后人家提一句都不成,未免也太心虚了吧!”
徐顺双眉皱如刀锋,呛声他的这人也是九大将中的文成将军薛寒,一向与他不睦。
“你说我打败仗,我徐顺统军以来何曾打过败仗,栖霞坡是怎么回事,你问问督师便知!”说到最后,气呼呼的看向凌宇。
凌宇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他容忍了徐顺瞪视几眼后,在他刚要入座的时候,开口道:“我是让将军诈败,可我没让你带军回凤华。”平静的语气中透着杀伐之意,徐顺心中一惊,杵在那里竟不敢入座。
他解释道:“我..我不是违抗军令,督师让我诈败之后南下,可是我觉得与其南下,何不北上回凤华调兵。”
凌宇嘴角笑了笑,带着看透人心的神色,“我本意让你南下待命借机取临阳,看来定远将军还是信不过我。”转头冲着韩锡绝笑了笑。
“更相信大将军啊!”
徐顺被说的心虚,无从辩驳,面带慌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在这时候韩锡绝替他开了口,“你确实违抗军令,我会替你去请罪。”
转而看向凌宇,不过他并没有笑,“他随我多年,胆子又小,一出事就惯来寻我庇护,还望督师体谅。”
他虽是在替徐顺求情,神色仍是面沉如水。不过凌宇却察觉到他乌眉下双眸中隐隐闪烁过的精光,这并不是态度诚恳的说情,而是隐含着一种胁迫。
韩锡绝目光扫向徐顺,徐顺立刻低下头涨红着脸请罪道:“望...望督师赎罪。”
他刚说完,韩锡绝又看向凌宇,等待他给自己答复,面对这种半胁迫的态度,凌宇宽容的笑了笑,“能请大将军亲自走一趟,也算是大功一件了,我会向圣上替定远将军表功。”
韩锡绝听后满意的挪来了目光,徐顺拜谢后,赶忙入座。
众将士都松了一口气,堂内再次低声笑语的议论起来,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凌宇的那双眼睛已经透出森寒的冷光,利剑一般射向座下一人,那个英俊倜傥,谈笑自若的——韩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