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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好时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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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雨和曲荆风向秦星亮声音的方向跑去。

    陈蓝玉趴在秦星亮背上,双目紧闭,脸上、脖子上都起了红疹子,呼吸急促又微弱。

    蒙雨忙问:“又见到蜂蛹或虫卵一类的东西了吗?”

    “当时我正在追兔子,听见他在山上叫我,跑过去一看,人已经晕过去了。我一看地上,他脚边正好有一窝新鲜的蚂蚁蛋。”

    曲荆风一听蚂蚁蛋,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身上有点痒。他想起唯一一次交白卷的经历。那天发的试卷,因为打印机出了问题,好多页都有大片大片混乱的图案,看起来像叠着一层又一层的蚂蚁,他第一眼就晕了,试图集中注意力做卷子,看了几眼便呼吸急促,止不住地干呕,为避免当场晕倒被同学抬出教室,只能低头闭目佯装做题,最后拿了个零蛋。

    “他从小就这样,一看到这些东西就过敏,晕倒。”

    蒙雨一边跟曲荆风解释一边观察陈玉蓝的症状。

    密集恐惧体质?他和陈蓝玉,真是同病相怜啊。

    “你说你,好好跟我追兔子不就完了,非要跑去找什么蒙花啊枫叶啊,哪次搞成这样,受累的不是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你们家一匹马或一头驴,不是背你就是背你媳妇,简直是天生苦力,还是免费的!”

    论喋喋不休,没有人能比得上秦星亮。

    “小时候捉迷藏,你捉我藏,你找不到我时,我很快就自己跑出来了,轮到我捉你藏,你倒好,从傍晚一直躲到第二天早上,两家人打着火把心急如焚地找了一夜,结果在一根枯树桩里找到睡熟的你。因为惹祸,我爹当晚还专门抽空把我打了一顿。问你怎么回事,你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说,枯树桩里又黑又窄,你一口气上不来,昏过去了。”

    空间幽闭症?

    曲荆风也常常梦到自己躺在一口棺材里,手只能抬一半,无法呼吸,动弹不得。之后,坐到狭窄的电梯,置身天花板低矮的房间,看到影视剧里有人爬下水道逃生或避难的剧情,都会让他有极度的生理不适感。

    火车旅行一定不选三层硬卧中的二层或三层,那会让他想起躺在棺材里的可怕感觉。另外,关于棺材,他还有这样的惊恐,总觉得里面躺着的人可能只是假死,被人活埋,醒来发现呼喊无用,最后窒息或绝望而死。

    ……

    曲荆风试探地问:“那他是不是还很怕高?”

    “你怎么知道?蓝玉,他告诉你的?”秦星亮语气里带点吃惊,还有种好朋友间的小秘密被人过早分享的幽怨。

    蒙雨也投来疑惑的眼神。

    曲荆风密集症、幽闭症、恐高症三症合一,他查过资料,通常有一种症状的人,很容易兼有另外两种症状或更多类似症状。“我是胡乱猜测的。还真蒙对了?”

    “是啊,蓝玉从来不敢从很高的地方往下看,一站到凌空的地方就会双脚发软,像城墙、高塔、悬崖这样的地方,蓝玉是不敢去的,好像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或者被人推下去。咱们暮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哪里有什么坏人嘛!”秦星亮一边说一边摇头,完全想不通。

    曲荆风心想,没有这种病症的人当然想不通。

    全透明或半透明哪怕只是脚底透明的电梯都会要了他的命,碰到这样的电梯又非坐不可的时候,紧张、冒汗、脚软。偏偏从小到大,学校组织的各种户外活动,总少不了悬空缆车和一飞冲天或急速坠落的观光电梯,在硬着头皮坐过一次空中缆车和一次观光电梯之后,老师和同学坐缆车和电梯时,他都选择一个人爬山上坡,或者翻山越岭。

    陈蓝玉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孩子,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有这么多心理创伤?

    唉,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曲荆风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学业顺利,遇到的也都是好人,还不是一样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吓个半死,为此平白无故地遭了不少罪。

    暂且理解为,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吧。

    “本想好好睡一觉,被你们吵得脑壳疼。”听得陈蓝玉不复平时清澈敞亮的声音,秦星亮双手用力,往上使劲托了托他的臀部,想让他趴得舒服些。

    “阿秦,快放我下来,你后背都湿了,我不喜欢闻臭汗,不然又得昏过去。”

    曲荆风赶紧扶下弱不禁风的陈蓝玉。

    秦星亮如释重负,动作极其夸张的,又是甩手又是扭胯,抖拉后背上的衣服散汗,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闻起来香一些。

    ……

    走了没几步,陈蓝玉突然想起背上的包裹,“雨儿,给你的。”

    包裹里有一些枫叶,还有几根树枝,上面结满了整齐的小果子。

    陈蓝玉解释道:“春时你说想自己尝试染棉麻布,我翻了一些书,看到用枫叶煮水,可以煮出黑色汁液,越老的枫叶煮出来的颜色越浓,这次上山,我就是想给你采秋霜前的老枫叶。”

    陈蓝玉拿起一根挂着小果子的树枝,“这个密蒙花,是我翻读古籍时偶得。读书时,看到和你有关的字句都会特别留意。密蒙花也叫蒙花,或叫蒙花树,有天在医书上看到这种花的描述和图片,我之前爬山见过,叶子灰丑,花形散碎不美,只是花朵闻起来特别香,好闻又提神,所以印象深刻。”

    “这种花可以煮出黄色的汁水,用来煮黄花糯米饭,还可以入药,清肺明目。用来投染布料,可以染出你喜欢的新鲜明亮的黄色,加重花料或兑水,深深浅浅的黄色也能调染出来。”

    陈蓝玉说着把树枝还回去,蒙雨顺手就把包裹递给一旁的曲荆风。

    等到曲荆风反应过来,陈蓝玉这个人已经在蒙雨手里了。

    “密蒙花开在春天,咱们今年错过了。这次来,果子刚好成熟,我采了些,拿回去晾干,春天时把花种撒在你家门前向阳的坡上,不出两三年,就有源源不断的花朵可以采来用了。”

    “好啊,到时我把第一批采到的花拿来做染料,染布给你做一身明黄色的衣裳,你穿肯定很好看。”

    “这恩爱秀的,在你眼里,他就算披块破布都天下无双。”秦星亮得闲就插一句嘴。

    可又不得不承认,想象中的黄衣蓝玉,可不就是天下无双的翩翩美少年郎。

    下山的一路,曲荆风都在企求老天爷让陈蓝玉彻底好起来。

    因为如果陈蓝玉不能骑马的话……他真的只能硬着头皮上马了。

    结果回到歇脚亭,陈蓝玉径直翻身上马,曲荆风再次企图缩成一道闪电,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坐到蒙雨旁边的凳子上。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晚霞落下来,只觉光阴美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