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柝声递,金鼓歇。樵楼灯火明灭。清夜寒,铁戈泛出冰寒的乌光。风声起,夹杂马声嘶叫……屈皓文烦恼地翻了个身,掀起锦被捂住脑袋。良久,被褥中发出一声悠长叹息,他又掀开被子披衣下榻,行出帐外。
“屈大将军……”守在帐门的待卫迎上去,屈皓文摆摆手,顾自朝前行去,绕营而走。天色微明之时,他终于疲惫地回转中军大帐,到案桌前坐定,提笔挥毫写了一份奏折。
“启奏陛下,屈大将军派人送来军情急报。”阴素华正在饮药,听得外面侍卫禀报。她皱眉咽下苦涩的汤药,取过备在一旁的蜜饯含入口中,命道:“速速呈上。”
“是。”待卫送上奏折,躬身退下。
阴素华打开奏折,匆匆读毕,不悦地把奏折合上丢在桌案上,扬声喊道:“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守在门外的待卫大步行来单腿下跪道。
“传孤之命。速速整备车驾,孤要亲往姚平。”
阴素华话音刚落,燕风飞身下梁,着急忙慌道:“且慢!”
阴素华恼怒道:“你休要劝阻。孤派出三位大将军,将兵六十余万,弹药齐备,攻城器械充足,攻城半月,竟然无法拿下姚平。如今屈卿家竟然上书,说是军中瘟疫时有发生,恐有曼延之势,问孤计将安出!你说可气否?”
“原来如此,”燕风挥手让兵士退下,劝道,“如今你身子虚弱,岂堪长途跋涉。不如你拟旨一道,限定日期,让他速速想法子攻打姚平,不许退兵,如有违背受军法处置,七哥替你去传诏也就罢了。”
阴素华眼珠一转,跃身而起到他身边央求道:“好七哥,你既然担心妹子长途跋涉辛苦,要不你就带妹子去姚平嘛!”
“不成。”燕风断然拒绝,“你才小产过不能被风。你就听七哥一次,以免落下病症一辈子失悔。”
阴素华垂头丧气地回转案前坐下,抱膝沉吟片刻。脸色转晴,亲自提笔拟旨,交与燕风,让他送去屈皓文军中。她目送燕风身影消失,掉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一叠声喊道:“速速来人,备车驾,孤要下山!”
山路崎岖,五百猛士护送阴素华的车驾朝前不疾不徐行驶,走了已有十余里,一道黑烟迅捷飘来,在阴素华的车顶上顿住。燕风现出身形,扬声说道:“我说呢!以你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让我走?原来却是骗我来着。我走到半路越想越不对劲,掉头回来一看,你果真背着我溜下山。”
“七哥,”阴素华无奈地起身,对着闪身而入车中满脸不悦的燕风作礼,态度坚决道,“不管你怎么劝阻,我一定要前去姚平。”
“你呀!我就知道劝不了你!”燕风无奈摇头。大手摊开,一颗黑色丸药静静躺在他的掌心,“这是防风丸,且服下吧,穿厚实点,裹上狐裘,我带你走。”
“谢谢七哥。”阴素华接过药丸服下,命侍卫取来狐裘裹紧,交待他们跟上,燕风抱起她,捂紧她的头脸,提气跃身行远。
吕元吉身穿银白盔甲,头盔上飘着一缕白色簪缨,一张刚毅的国字脸上,双目凹陷,更衬得鼻梁如鹰钩,神情不怒自威。他手提长槊,腰缠白素带,显是为先王服丧,带领一队文武登上城楼。他眼神阴鸷地望着前方迎风猎猎的阴氏帅旗,问道:“今日阴氏大军为何只是摆阵围守,却不行攻城之举?”
“回禀大王,想必是阴氏军连日连夜攻打我城,劳而无功,将士疲乏,故而休整一日。”他身后一员武将回禀道。
“哼!他想休整,本大王未必能让他们如愿。传令下去,命轻骑兵随本王出击,去骚扰他们一番。”
“大王。传闻阴氏军勇猛难挡,且善于阵型演变,若是大王率兵冲杀敌阵,定然难以取胜。我军依仗守城器械足备,将士齐心。但求死守姚平,待敌军疲劳,屈氏同意大王请求,退兵自去也就罢了,何必出城主dòng迎战?”一名须发皆白的文臣劝阻道,此臣乃是吕氏三朝元老,国之丞相姜白石。
“老丞相休得担忧,本王的身手,不低于二弟,连他都能与阴氏小儿斗个旗鼓相当,使得她重伤难愈,不敢亲来攻打姚平。其余阴氏诸将,何足忧虑?你就让本王出去大杀一场,挫一挫他们的威风,他日谈判桌上,也好多点谈条件的筹码。”吕元吉颇尊重姜老丞相,语带请求说道。
“唉!非是老夫不肯答应大王出城,如今先王和二王子,都一战而亡。你的幼弟尚年幼无知,难堪大任,你若是出去有个三长两短,老夫有何面目去见吕氏先王?”姜白石摇头拒绝道。
“老丞相,本王也是因为先王和二王子的尸首尚在他们手中,这才想趁今日之机出城厮杀,若是这一战擒来几员阴氏兵将,正好可以用来交换父王和二弟的尸首。”吕元吉说到此处,眼圈一红,虎目含泪道。
姜白石见他此状,心里也感沉痛。恨声道:“想先王在时,屡屡受那冼凤奇蛊惑,野心勃勃,起问鼎中原之心。老夫数次苦劝,他都不肯听进一言半语。显周气数未尽,尚有中兴之相,到如今强兵临城,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先王和二王子死不见尸,何苦来哉!”
“老丞相肯是不肯?”吕元吉不肯听他翻老账,暗暗焦躁道。
“去吧去吧!休得冲敌军之阵,擒来数名敌将也就罢了,休得贪胜。尔等保护好大王安危为上!”他这话乃是嘱咐吕元吉身后数名武将。
“诺!”众将轰然答应,随着吕元吉提槊下城,跨马引兵出城门,呐喊着冲向敌阵。
屈皓文身着银甲,手握长槊,肩背彤石弓和箭袋,照夜狮子骢的后背左右放着二十余支短梭子枪,和狄海静正在指点姚平城上的防守之器,听得姚平城中鼓角齐鸣,一支兵马冲杀出来。
“哼!今日咱们等候陛下消息,暂缓攻城,他们倒蹬鼻子上眼,想来冲阵。”姚平难下,屈皓文面上无光,本就心里憋火,见敌将来攻,对狄海静说了一声,“上。”率先拍马迎上。
两厢里照了面,屈皓文举目打量敌军之首,见对方形貌威猛,气度非凡,不类世家子弟,倒似王族贵胄,心里暗暗警惕思忖:“难道这就是与吕元召并称吕氏双雄的吕元吉?传言此獠威猛更甚其弟。今日定然免不了一场血战。”遂转头对狄海静说道,“这为首者想必乃是吕元吉,你且在一旁掠阵,此子交付于我。”
狄海静知道吕元吉大力威猛,也只有屈皓文这种天生神力的怪胎才能抵挡,点头道:“屈子需得小心。”
“知道。”
此时吕元吉策马出阵,威风凛凛拍马绕场,举槊叫阵道:“众军听着,本王乃是吕氏元吉,听闻阴氏军中能人辈出,众将武艺非凡,勇猛难挡。本王起了争强斗胜之心,特来一会。谁敢前来迎战?”
屈皓文拍马迎上,横槊在身前,似笑非笑举手抱拳道:“久闻吕氏双雄之威,勇冠三军,无人可抵,本大将军愿讨教一二。”
吕元吉见他身前之槊,颇类他父王曾使的bīngqì,心里且惊且疑,开口喝道:“来将是谁,速速报上名来,本王之槊,不饮无名之卒的鲜血。”
屈皓文得yì洋洋举起手上槊,笑道:“就凭此bīngqì,你还不能认出本大将军是谁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吕元吉心知此槊定然乃是父王之物,双目刷地变得血红,再不答话,拍马舞槊,朝屈皓文飞驰而来。吕元吉手上的槊,比屈皓文的槊长一尺,也比之重百余斤。他跨马舞槊奔来,长槊带起圈圈残影,风声隐隐挟带雷鸣之声,径直朝屈皓文当头劈来。
屈皓文浑然无惧,长槊划过一圈弧光,在他手中带起一股沉闷呼啸风声,径直接住吕元吉来招。两人双槊如两条黑龙,在空中相接,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嗡嗡余响不绝,各自双臂剧震不已。两人暗暗心惊,勉强握紧长槊,不至于在三军前丢丑掉下bīngqì。两马同时后退,仰头发出希律律长嘶,不听主人使唤,各自掉头飞奔。
屈皓文双臂酸软,无法勒住奔马,眼看马儿朝自己阵中飞奔,深恐它烈性大发,扰乱本阵,所幸他善于御马,撮唇发出一声呼哨,照夜狮子骢明白他的心意,遂停下四蹄。
那吕元吉乃是高高在上的王世贵胄,如何肯把心思放在养马这些小事上,却没有屈皓文这般本事。他胯下坐骑受大力一压,不由惊怕,撒开四蹄朝本阵奔去。吕元吉的情形不比屈皓文强,双臂也是无力控制惊马,听得对面哨声,回头一看,见屈皓文老神在在横槊策马回转,而自己的马却不肯听话,带着他飞奔回阵。他心里大怒,暗骂一声“该死的畜生,”扬声喝道:“闪开,众将闪开!”
众将闻言,忙不迭勒马闪开一条甬道,让他奔回阵中。
吕元吉虽不善御马,却骑术高超。他入了本阵,力气恢复不少,把长槊朝地面狠狠一掼,提气跃起,离开那匹惊马,旋身一拧,身如大鸟般落在为首大将的马背上,喝一声:“下去!”
那员大将忙不迭滚鞍下马,让出自己坐骑。吕元吉面色紫涨,探手夺过他手上马鞭,照着马臀儿刷刷数鞭抽去,****一夹马腹,那马跳踉而出,朝屈皓文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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