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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过后,春天就来临了。沈圆圆假期有一半时间是在奶奶家度过,一半时间是在滁州,她不知道未来她要去那里,所有的一切她都顺其自然。
如果有一天突然爸爸妈妈和她说,她不能再读书了,要自己去找工作,要自己去养活自己,那她或许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往常的经验让她明白,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是随自己的愿望而发生的,她也曾有过公主梦,但是社会上能有多少公主呢。
因此在她过完年后,接到父亲告诉她去上海继续念书的通知后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简单的应允,这和去年九月份父亲希望带她去上海生活的情况大不相同,她再不也像那时候这般记恨父亲,她知道这是自己命运的安排,她接受了,同时她也想到假期之前在上海的生活,那些日子她也是快活的。
这些事情都是她无法改变的,读初中,读高中,如果她有读书的天分,也许能考个大学也不一定,其实她也听桃桃的妈妈说起过,现在的学生想考一个大学并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她们这一届,教育部一直在搞高校扩招。
但是对于未来自己的发展,她似乎失去了憧憬的愿望,不久之前她曾经希望自己一个人离开滁州,前往孙子若所在的地方,和他一起生活,至少她知道他是爱护自己的,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如此孤独,但是现在她早就把自己这个虚无缥缈的梦埋藏在深处了,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生活轨道不会因为一个网络上的陌生人而改变,也许这个陌生人改变了她许多的看法,曾经掌控着她的喜怒哀乐,但是年仅十四岁的她,没有资格扭转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她的心里还是担心父亲的疾病,如果能抛开一切,或者说孙子若能够这个时候来到她的生活中,不管别人如何反对,她都会始终和他一起的,但是很遗憾的事,她知道他也做不了这个抉择,至少,对于只有十六岁的孙子若来说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因此有时候沈圆圆的心里会怨恨他,为什么他还在念高中,为什么他不能拥有来到自己生活中的能力,如果这一切可以实现,那她该多么快活,和他一起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为什么哭,自己随时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无所顾忌地做事情,可以撒娇可以生气,自己可以过得像雪一般纯洁,有他在的话也不会因为害怕孤独而到处和一些在酒桌上熟悉的朋友出去纵玩。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披着一张虚伪的外衣,应付那些追求自己的花花公子,还有那些耍心眼的虚假友谊,时间久了,她甚至对桃桃都抱有戒心,她怕自己和对方说的一些脆弱的话语会被对方当做把柄拿捏,四处宣扬开去,让自己在同学朋友间无地自容,虽然她坚信桃桃是自己身边最好的朋友。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层隔膜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脆弱反而愈加强大,她第一次感到痛苦,为什么自己赴约不化妆就是不重视?难道自己的容貌就这么不堪?孙子若就从来没有要求自己化妆,为什么十四岁的女孩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不是说这个年纪的女孩正面如桃花吗?那为什么出去玩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一个个都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明明皮肤正是最富活力的时候却偏偏要抹上那么多的化妆粉。自己穿着随意点的衣服为什么就是另类、不修边幅?自己一定要打扮得很酷或者穿的很性感才显得自己有个性吗?一起出去玩,女孩子一定要喝酒才叫酷吗?一定要深夜不回家?自己早睡的习惯为什么要被改?早睡早起难道也是错的?
沈圆圆带着一系列的痛苦疑问过着初中学生的生活,这些事情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沈忠国这段时间经常往医院跑,每天只是送她上学接她放学就已经显得很疲惫,他的精神比起寒假之前早已经发生了锐变,现在的他简直就像个没有生气的老头,就像是一夜之间都苍白了许多,如果他不是剃掉了头发,沈圆圆怀疑他现在已经满头花白了。
他也很少有时间关注沈圆圆的情绪,平日里他就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坐着想事情,沈圆圆对他这个状态感到害怕却又毫无办法。她偷偷的打电话告诉妈妈蒋红,可是妈妈也只是安慰了一下她,并没有让她放下多少担忧,她不敢主动和孙子若说起这些,她害怕。她把事情告诉哥哥,但是哥哥也没有能力解除她的烦恼,在与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她多次想把父亲的情况告诉爷爷奶奶,但是每天父亲都叮嘱她不要和爷爷奶奶乱说,他说的话是那么的严肃,让沈圆圆更加感到一阵恐惧。
她开始在外面更加疯狂的喝酒,她开始接触香烟,这是她和学校一些学生接触的时候学会的,很多的人染上这个恶习一开始是因为觉得酷,可是她不是,在上一个月她还觉得这股烟味刺鼻呛得难受。但是现在,她发现这个味道,会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任何的事情,玩游戏的时候也是如此,因此她对游戏的迷恋更深了。她需要经常和人聊天,分散自己脑子里的不安的想法,但是她不敢过多的打扰孙子若,他有自己的生活,他的生活很平静,没有像自己那么多的不安,他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简单啊,没有任何的烦恼,他可以抛开很多的人生的烦恼,她沈圆圆怎么能把自己的烦恼让扰乱他的生活节奏,让他感到痛苦?这是她绝对不答应的,无论自己的生活多么难受,她都决定不跟孙子若提起,他是她心灵最后的一片栖息地。
沈圆圆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在父亲的身边生活里夜不归寝,第一次喝醉了被朋友送回家。当天亮之后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可是她的身边却结识了越来越多的这样的朋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专属叛逆期,她不知道找了个什么理由和桃桃大吵了一架,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冷淡。
也许是沈圆圆羡慕她有这样的美好的家庭?桃桃的爸爸妈妈非常恩爱,对女儿也很好很关注,经常有时间陪她参加各种娱乐活动,而一想到自己,周末自己只能出去玩,她感到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为什么她不能享受普通人都有的家庭之乐。
沈圆圆的生活情况孙子若只能从沈圆圆的通话中得知一二,因此关于沈忠国的近况他虽然也多次想起,却不能得知一点消息,他并不知道沈圆圆生活的疯狂,不然他会为沈圆圆感到难过、痛苦。
事实上,在新的学期里,和他聊得比较好的另外一个女网友——罗秋婷发生了一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和自己同龄的正在念高中一年级的少女,辍学了。
罗秋婷的情况在之前也和孙子若谈过,他想不起是先认识沈圆圆,还是先认识罗秋婷,不过她们两个似乎就是在同一段时间段里进入到孙子若的网络生活,然后先后离去。当然,罗秋婷和孙子若没有网恋的关系,她知道孙子若和沈圆圆的关系。
孙子若内心里也只是把罗秋婷当作一个网络上认识的不可多得的好友,只是她的遭遇比起孙子若自己,似乎要艰难许多。罗秋婷小的时候是在她舅舅家生活的,或许是因为家庭困难的原因,直到后来上初中、高中之后她才回家,因此在和孙子若聊天时她总会说起她的舅舅家,那时候她是多么的欢乐,不像现在那么痛苦。回到家中的罗秋婷感觉到一种陌生感,她还有一个弟弟,比自己小一点,姐姐比自己大,已经出去工作。父母却十分疼爱这个儿子,她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庭,父母对自己漠不关心,就像不是他们亲生的似的。每次说起她的父母,罗秋婷丝毫不隐瞒的表达自己对父母的怨恨,她说,她的母亲希望她别上高中,能够早点出去打工赚钱回家。每每说到这里孙子若就感到一种对重男轻女思想的极度愤怒,但是他的愤怒是无力的。他只能慢慢的劝解她,希望她慢慢理解父母,毕竟这种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他希望她能够在艰难的条件下发愤图强,考上好的大学,这样以后的生活可以逐渐掌握自己的命运。
或许有些时候她也听从了孙子若的劝解,但是一直到后来她把辍学的消息告诉孙子若,从她的口吻中孙子若依旧没有听出她对于父母有任何的好感。她对家庭成员这种无感是孙子若不能理解的,他生长在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小的时候他是在外婆家生活,但是两家是隔壁村,上学之后他就可以随意在两家来回,或许是男生的心思没有女生敏感,总之,他当时认为血浓于水,不应该用那么冷漠的态度对待父母,当然,父母也不能只关注儿子而不管女儿。
只能说孙子若的想法还太幼稚,太无知了。也许罗秋婷也这样认为过,但是她从来没有对孙子若说起,她和孙子若的关系一直保持很好的状态,虽然交流并没有和沈圆圆那么密切,他们基本是几天或者一周才聊上一会。
她和孙子若谈过未来,这是孙子若没有和沈圆圆谈起过的。他们在说起未来的时候曾经目境苍穹,这是少年时代无尽幻想的权御天下的宏伟目标。
可是孙子若怎么都想不到,她仅仅是上了一个学期的高中,就辍学了。他想起去年她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爬起来做练习册,想起她和自己说过的她不擅长数学,决定好好学习文科的知识,高二选择科目的时候选文科,想起她向自己请教地理……
可是她的读书生涯还没有起飞,就已经夭折了。
孙子若觉得非常惋惜,但是他没有彻底地了解罗秋婷家里的情况,不知道她处在一个什么境地,他那空虚无力的鼓励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实际的改变。
罗秋婷在电话里和他说,她去了深圳找工作。这是一个蓬勃发展的大城市,她希望孙子若能好好的读书,她相信凭孙子若的学习能力能够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以后他会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的。虽然和孙子若的交流中,她没有知道孙子若的具体目标是什么,她始终相信孙子若志存高远,只是还没有形成一个最终的理想和信仰。或许她在离别校园以后,就把自己的学习生涯也寄托在孙子若的身上吧。
罗秋婷去了深圳打工,距离孙子若其实更近了。但是孙子若不得不想起,二零一四年,他才不到十七岁,罗秋婷虽然比他大几个月,但是这个年纪就要辍学出去打工,以后的人生,他不敢想了。
他又想到在上海的沈圆圆,这两个女孩的家庭情况虽然不是很相同,但是她们都缺少家庭对于她们的关爱,这是在成长过程中最不可或缺的。他害怕沈圆圆过几年会不会也跟罗秋婷一样,最终逃离家庭沦落在陌生的城市,拼尽全力艰难生存。但是一想到沈圆圆的坚强,她比罗秋婷还要三岁,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对于父母的怨恨,只有对于父母爱的思念和眷恋。
罗秋婷的事情在他平淡的学习生活中激荡起一阵恐怖的漩涡,促使他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他不得不想到如果突然自己不能上学了,必须外出打工,那么他的命运又会如何?他由此想到沈圆圆,想到自己,还有身边的许多人,这就是命运的不可确定性么,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初中同学在家庭出事之后对他说及时的无奈神情,“没办法,天有不测风云。”
元宵节过了一个月后。
沈忠国的活动越来越少,他经常住在医院里,对于这个沈圆圆感到害怕,她时常感到自己的父亲要永远离开自己,她没有办法再和那些新结交的朋友继续去享受那些让人无法自拔的各种娱乐活动,她甚至不敢再喝酒,怕自己喝醉第二天醒来就见不到父亲。
在医院时经常有一些朋友来看望他,但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像他们的祝愿一样渐渐好转。他害怕见到沈圆圆,每次女儿来看他,他都能看到女儿红肿的双眼,自己尽可能地安慰女儿,但是往往只能让女儿痛哭。
他还没有决定把自己的病情告诉父母,他还没有放弃,他坚信自己能像以往一样,以一个壮硕体魄的男儿形象回到家里,他是这样走出来的,他必须得这样回去,绝对不是躺在病床上,让父母从外面哭红着眼进来鼓励自己。
尽管他还在抗争,但是他却做好的最坏的打算,等到下一次主治医生告诉自己的医疗报告,如果真的没有希望,他会联系父母和亲朋好友。他一辈子的努力工作让他留下了不少积蓄,他已经找律师朋友帮他提前规划好,他拥有两处房产,滁州和上海的房产,还有不少的积蓄,他已经委托自己的朋友将自己的资产划分三份,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幸,这将是留给自己的儿女父母最后的希望。
他估算着,这笔钱足够女儿以后读高中上大学,如果她想到别的地方发展,这笔钱能够让她很好的生活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可以足够的支撑起她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可是现在的他虚弱得连女儿的理想他都没有力气去追问。
在上海的生活让沈圆圆感到莫名的压抑,在滁州的时候,她的心灵是很纯粹的,她知道自己的家庭比很多的人不幸,她没有爸爸和妈妈的照顾,连家长会都没有人参加,但是那时候的她不会多想,她生气的时候哥哥还会哄她,还有孙子若陪着她聊天,还有桃桃。
可是在上海,她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哥哥和孙子若远在天边,桃桃也因为自己长期发难而疏间了不少,爸爸的病正在加重,妈妈正忙着和叔叔准备结婚的事,自己又不能和爷爷奶奶说,这一切只能在自己的心里不断地积压,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接到奶奶的电话时会忍不住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她瘦了,以前身高一米六几,体重四十五公斤的她,现在体重却不到四十公斤,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憔悴,但是她却没办法,这样的困境,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一个人在上海的家里住着,这并不比她一个人在滁州的家里好多少。那是一个黑暗的夜晚,惊雷毫无征兆的来到这个地区的上空,天空发出怒吼,一道一道的闪电不断地从窗前划过,沈圆圆害怕的抱紧席梦思,一道闪电似乎要从外面往房间里劈进来,她害怕地大喊了一声,吓得从床上跳了下去,试图走出房间摆脱这恐怖的现象,慌乱之中她连自己的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其中一只被踢飞到桌子上面,另外一只还在床沿带着,而沈圆圆则一个人跑到了沙发上,抱着柔软的靠垫,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
这是她一生当中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暴雨夜晚,没有任何人能够减轻她的恐惧,似乎人间已经熟睡过去,只有她在和恐怖的地狱在进行搏斗,而每一次她都被彻底地击败,只能承受失败所带来的无尽的痛苦,所有的一切她都没办法控制,她只能祈求明日早点到来,在阳光之下她总不会比在黑夜里更加痛苦。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亮,她没有定闹钟的习惯,长期以来她都习惯了自然醒,可是昨晚恐怖的暴雨雷电让她彻底的失去身体自然的休醒机能,第二天天明时她还蜷缩在沙发上,不知时间。等到她自然醒过来,看着客厅的时钟,已经到了中午,也就是说她已经错过了上午的所有课程,但是对此她并没有感到担忧,学业上的事她早就已经付之脑后了。她的心里仍然对昨晚的闪电雷霆心有余悸,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活过来,昨天的恐怖天气让她感到窒息,春天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天气。
她打开手机,显示沈忠国的一个未接来电,回拨后了解到是因为学校老师发现她没有去上课,给家长打了电话。沈圆圆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下原因后,收拾东西好东西、换好校服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去学校争取赶上下午的课。
等她到了学校才想起自己早餐午餐都没有吃,可是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她只能一路狂奔进教室,等她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老师也从外面进到讲台,她拿出纸巾把脸上的汗珠擦掉,同桌也帮她把头发撩起来把后脖子上的汗迹擦干,过了好几分钟沈圆圆才缓过来。
等到下课已经两点,沈圆圆早就饿的头脑发昏,并且还从来没有过的胃疼,在同桌的搀扶下去到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和牛奶,食物填充了胃道后让沈圆圆感觉好了不少。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她以前不懂得饥饿的滋味,就像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权,浑身无力并且脑子变得异常疲惫甚至无法思考,真的能感觉到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知觉。她好不容易才撑到下午放学,她直接打车回到小区最近的菜市场买了菜,然后匆匆赶回家做饭,尽管她尽量效率,等她打包完饭菜后已经到了七点半,而等她坐车到了医院看见沈忠国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自从得知爸爸的病,然后来上海之后,沈圆圆一直表现得非常坚强,从来没有在沈忠国面前露出惶恐痛苦的情绪,不过今天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本来就惧怕雷电,昨晚恐怖的雷电暴雨让她承受了一整晚的惊吓,再加上白天身体没有补充食物能量,一个面包和一袋牛奶只能让她勉强坚持着,直到现在,她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心理的压抑加上身体的沉重让她感到生活的痛苦,她终于忍不住扑进躺在病床上的沈忠国的怀里无声地落泪。
沈忠国安慰了许久,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把自己做的饭菜一个个端出来放在床桌上,父女两人开始吃了起来。沈圆圆真的饿坏了,吃的时候根本没有平时细嚼慢咽的习惯,沈忠国胃口不佳,一边慈爱地看着女儿,一边在女儿的要求下稍微进食。
沈圆圆看着父亲吃的东西还没有自己吃的多,不断地给他夹菜要他多吃点,沈忠国无奈的一点点把食物塞进嘴里,但是却苦涩难当。沈圆圆为了让沈忠国能够多吃一点,补充营养,每天都自己烧好吃的菜送到医院给沈忠国,并且自己也和他一起吃晚饭;而沈忠国为了不让女儿失望,也只能勉强地强咽下一些平时觉得可口的食物。经过这段时间他才发现,原来女儿做的饭菜已经比自己做的要好吃得多了。
沈圆圆不能在医院过夜,她再次回到上海的家中,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最近的日常生活大大的改变了她的习惯,但是她却没有办法不这样做,爸爸每天根本吃不进医院的饭菜,自己为了监督爸爸,只好每天都做饭带过去和他一起吃晚饭,忙碌的日子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参与其他的任何活动。她没有时间打游戏,晚上连和孙子若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回到家中她洗完澡、洗完衣服,收拾好剩饭剩菜、清理好厨房,早已经累得没有心思想任何事情,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而第二天六点又要起来,她没有时间自己做早餐,都是在去学校的路上随便买点东西吃,然后中午在学校吃饭。她连午休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她要补做作业,晚上的时间已经用掉,她只能再上课的时间就开始做或者中午做好老师布置的作业,而下午的作业只能等到第二天课上,实在来不及的时候她也只好找同桌的作业来抄,在这样的境况下她的学习进度渐渐跟不上,特别是数学,上课老师讲的内容对于她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般。
在新的一年,新的学期,孙子若继续开始他平淡的生活,固定的生活作息学习时间让他感到有点无聊,但是他有对付无聊的办法,那就是想事情,无论什么样的想法都能在他的脑海里打造成一个富有意思的生活,或是英雄的宿命,或是正做着伟大的事业,或者回到古代开疆拓土陈兵列阵,无数的故事在他的脑里形成,其中逗留的时间或长或短,有的过几天他就会忘记,也有的故事过了许多年他还会偶尔想到,然后继续幻想故事的延续。
他的想法渐渐增多,在身边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最为明显,他生活着,但是灵魂早已经摆脱了身体的束缚前往另一个世界。第一个发现他这种行径的是他初中时的班长,她也进入了他所在的高中念书,她说:“你们看着孙子若走路、坐着和你说话的时候都像在发呆,其实他是在想别的事情呢。”女班长的这个发现倒是让他倍感意外,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也会被别人所观察关注。
他感觉沈圆圆和他的联络频率慢慢变小,白天他基本不看手机,有时候期待着沈圆圆会发来一条短信,但是打开往往什么都没有,他索性把手机丢在宿舍,等到傍晚回宿舍洗澡,或者晚上下了晚自习才看一下。要是收到沈圆圆的短信他会感到高兴,如果没有的话,他也很少主动给沈圆圆发信息,他不知道沈圆圆是否也期待自己的信息,更何况他的生活中也极少趣事,不知道说些什么,还莫名的打扰到她,这是他不想看到的。这样一来两人沟通的时间也少得多了,沈圆圆下课回家忙着做晚饭,即使抽个时间出来给孙子若打电话,往往遇到孙子若在食堂吃饭或者在卫生间洗澡,也聊不上多久。
孙子若从通话中察觉出沈圆圆的性格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她似乎不像几个月前那样,即使没有什么事情都能导出找到一些很小的话题来保持通话,当时的通话时间一般都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而现在,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心神找话题了,或者,说她的状态没有以前那么好,往往只是聊了不到几分钟,她就很难专心继续闲聊,只能挂掉通话。
孙子若不知道沈圆圆是遇到了什么事,他猜测是她爸爸的事情,但是她最近又很少跟他说起家里的情况。不在她身边亲身经历过她的处境,孙子若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出她如此窘迫、压抑的生活,他怎么能想经历了这些事情,沈圆圆为了不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痛苦而感到痛苦最后选择不告诉他自己的痛苦,她终究一个人抗下了所有,只有在她的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对孙子若表现出极其不耐烦的样子然后匆匆挂掉电话,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的恶劣心情。
还有一个情况让孙子若怀疑,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早上接到沈圆圆的不定时闹钟电话,他不知道的睡眠时间和起床时间都往后推移了不少。只有周末的时候,沈圆圆似乎才是真正的沈圆圆,她会在早上四点多或者五点多给孙子若打电话,但是却含糊不清地说着让人不明其意的咿语,只有这个时候,孙子若才感觉自己熟悉的沈圆圆回来了。
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孙子若感到惊奇的事情,一个周末的早上,沈圆圆突然打电话询问孙子若应该怎么煮黄鳝粥,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教让孙子若不知怎么作答。
“嗯……就是,我从网上学了应该怎么做了,可是,我抓不住那些滑溜溜的黄鳝……”沈圆圆有点恼怒的说。
“哈哈,你怎么想到要做黄鳝粥呀?”孙子若好奇的问。
“哎呀,我学着做嘛,嘻嘻,本圆圆可是大厨了,什么不都得学会做。”沈圆圆得意的掩饰说,“好啦好啦,你快点告诉我应该怎么抓住这些滑溜的家伙。”
孙子若也没有继续询问她为什么要做黄鳝粥,她告诉孙子若,这是她在一个野生市场买到的野生黄鳝,听说很有营养的。
“你把锅都洗好了吗,放上一点水,”孙子若先问了一下,确定她准备好了之后继续说道,“把手指弯曲成弓样,中指比食指和无名指伸高一点,三指之间有个夹缝,你试着用左手保持这个姿势,然后慢慢的把手指放到黄鳝眼睛往后一点的地方,三指用力夹住。”
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鱼在水里乱动的动静,过了许久沈圆圆才再次说话,“啊,我夹住一条了,它好大的劲。”
“那当然啦,正常用手掌握,多大的劲都抓不住的,你抓住了是吗?”孙子若继续说,“夹住不要放松,轻轻放到砧板上不要松手,等它没有乱动了,对准尾巴,右手拿刀用力砍上一刀,见血了就丢到锅里。”
手机传来一声刀剁的声音,然后听到沈圆圆大叫一声,啊。
“怎么了?”孙子若着急的问。
“好多,好多血……”沈圆圆看着在锅里痛苦游动的黄鳝,紧张的说。
“是啊,要不我怎么奇怪你要自己做黄鳝粥。”孙子若说道。“你感觉还好吧,你买了多少?得把所有都这样切一刀子放进锅里放血哦。”
“我,买了两斤,全部都要杀啊?”沈圆圆有点害怕的说,她虽然经常做饭,但是都是到超市买的别人宰好的鸡鸭鱼肉,她还是第一次自己动手杀鱼,还是这种特别难缠的黄鳝。
“你和你爸爸吃吗?那只杀一半就可以了,太多的话很腥。”孙子若继续说。
“嗯,我知道啦。”沈圆圆回复了孙子若之后照着刚才的动作很快又夹起一条,野生的黄鳝个头比较小,就跟手指差不多大小,有二十多厘米长的样子,黑溜溜的像条蛇。但是沈圆圆没办法,只能忍住杀生的血腥,在这些黄鳝尾巴上砍一个非常深的伤口,让它们在锅里把血流出来。有时候一刀砍下去因为用的力道不够,只是见到伤口,没有流血,还得再补上一刀。深红色的血液很快将锅里的水染得通红,而砧板和她的手上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许多血液。
她强忍住恶心,将买来的黄鳝杀了一半。然后连忙放水洗了好多遍手,把血迹洗掉,还有砧板上的血液,有些还溅到了厨房地板上,但是她只能等忙完再处理了。
她打开了煤气,把刚才装黄鳝的锅放到煤气灶上煮。因为黄鳝还没有死,火一烧,锅里的水变热,里面的黄鳝疯狂的跳动起来,沈圆圆只能用两个手压住锅盖,不让里面的黄鳝跳出来,等过了几分钟,锅里的水快要烧开,黄鳝都死的僵直了,没有了动静,她才关掉煤气,打开锅盖。
看着一条条死掉的黄鳝,她又感觉到一阵罪孽的恶心。但是她还是坚持着拿漏勺将那些黄鳝捞出来,她得对这些黄鳝开肠破肚,清理掉鱼肠内脏啥的。虽然已经放了血,但是当拿到切开黄鳝肚子拿出内脏的时候又是带着深红的血液。全部清理干净之后将黄鳝切成一块一块,然后把生米倒进刚才放血的锅里煮,等到煮的差不多了,她才将黄鳝块倒进去一块煮。
“我发誓,我是绝对不会吃这个东西的!”沈圆圆后怕的看着出锅的粥,整个锅都被煮活黄鳝跳腾沾上的血液,煮熟后结成了一块块的血。煮出来的粥放了点酱油耗油之后看起来黑乎乎的,让人失去很多胃口,但是她却得知黄鳝粥就是要这样煮,特别是要它的血液才有用。如果不是为了让沈忠国补充好营养,沈圆圆绝对不会下的去手做这样的事情。
整个过程她都没空关掉和孙子若的通话,她带着蓝牙耳机在孙子若的指导下完成了黄鳝粥的烹饪。孙子若除了必要的讲解很少发声,但是通过声音他还是听到了沈圆圆对这个血腥工作的害怕。
“嘻嘻,谢谢你啦。”沈圆圆感激的说,“不过你怎么知道黄鳝要这样抓才能抓住的哇?”
“我小时候经常去河里抓鱼……”孙子若想起小时候的生活,那会他还没有那么佛性,抓鱼是他下课之后最喜欢做的事情。
“嗯嗯,真棒。那我先挂啦,拜拜,晚点我再打电话给你。”沈圆圆匆忙的说。
到最后孙子若也没从她口中却确的听到为什么要煮黄鳝粥,虽然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处在忙碌状态的沈圆圆并没有察觉自己这次的请教会让孙子若猜到什么。她也没想到孙子若无意之中说的一些话其实可以打开他心中已经封闭的壁垒。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都被两人抛之脑后。
无论是谁,在没有充分掌握到大量的数据信息时,对于一件事情的猜测都只不过是一种不具备任何说服力的选择。对于沈圆圆的生活,孙子若有过无数的猜测,但是没有一个猜测能让他自己感到信服的,或者说让他愿意信服。他将这些统统抛在脑后,等到下次想起时,同样的猜测再次出现,如此重复的猜测渐渐变得肯定,也占据了他对某件事的主导认知。当然,大多数事情的结果表明他的猜测是多么幼稚的无稽之谈。
孙子若对自己生活中所有的事情依旧摆出一副处之泰然的态度,对生活上的事情则漠不关心。他从来没有打听过男女同学间的爱慕关系,也没在意过在学习成绩上谁谁谁又拿了第一名,谁谁谁的成绩又变差了,或者谁买了新手机,谁的篮球打得好,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无足轻重的,没有让他感到有深入关注的必要。相对来说,他更关注的是每周周日晚上学校外面开业的那个二手书摊是否进了新的书。小说中的人物的生活显然具有更多的爱恨情仇,而自己的生活就逊色得多了,他是这样想的。
也许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会在和沈圆圆聊天的时候,很多的生活中应该津津乐道的话题都被彻底掩埋,让他无法找到。他试图改变这个糟糕的局面,但是往往无功而返,想要改变这个习惯,也许要打破他多年来早已经形成的异常坚固的习惯堡垒,彻底的开放出自己的心境,打开心灵的枷锁让其进入别人的圈子,进入别人的生活,也进入自己的生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
孙子若决定不再多想,沈圆圆的生活,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两道不同的鸿沟。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想过两人的网恋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变化,更加不会预想结果。后来经过沈圆圆分开过的一段时间,他冷静思考后,发现原来真的会在很多的夜晚连续梦见同一个人,即使是不可见、不可求、不可得的人。
他清楚的认知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不甘心接受,却又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就像春天的暴风雨,来临前天际突变,都知道它要带来狂风惊雷,但是丝毫没有办法阻止它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