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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大宅里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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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高速,一条乡村支路在茂林间或隐或现伸展在赵妈的方向盘前。车窗外的枫叶金黄了,金黄枫叶层层叠叠涌向山峰,一座金黄的山带给了人们对财富的联想……

    出了暗色的峡沟谷地,一片开阔天际绝路于前。没有路的悬崖处一拐,便有一穿崖的洞道出现。

    一辆马车在前行驶。是车轮大小有问题还是车轴变了形,行走的马车是一个瘸子。咯吱声里,车身一步一踮。一张帆布覆盖的物品在里面蠕动。

    坐于辕上的驾车老农回首,大势地扬着脱落下袖子骨感的手与车打招呼。

    赵妈慢下车来,徐徐从马车旁驶过,竟于马车上的老农认得。赵妈歪出头叫一声向伯。车到了前面停在了路边。

    路边上湿崖终年养育绿茵茵苔藓,来路不明的浸泉趟趟洗壁而下。半处一石凼接成一汪生津止渴的饮水,石匠在饮水旁凿刻不成书法的“凉水井”三字。大热天,便有路人和司机停此一饮。一口气憋出后听得咕咚声滚到腹里,周身即感到筋骨活络汗气全无。向伯说:我认得你的车牌号,伸手打招呼。

    赵妈说:向伯,你的马比去年壮实了。去年好像还是一匹马驹。

    向伯回答就是就是,马不能光吃草,还要喂粮食,才长得快,壮实。往车里看去,看见了蜻蜓,问赵总怎么没有回来。蜻蜓说向爷,爸爸过年来。我们先回来过寒假。

    赵妈说那我们先走了,你后边慢慢来。向伯说是的是的,还有五里地就到了。二叔昨天在我那里喝酒了。赵妈说多谢你们随时照看着他。向伯说不需多大照顾,他清楚。

    晓连环拍打着车靠背,大喊着高山,高山。

    前面是一座陡峭的高山。白亮处是不生草的石灰石崖壁高耸。,盘山的老雕滑翔来到壁前展翅不动,壁上一定有它们的猎物。

    车降下山势的高耸,进入隧洞,洞里红光明亮,嗡嗡声和贯通的风速让赵妈高兴地说马上要到赵家坝了。很快,一个天光的白色圆洞直直在前方越来越大。

    赵家坝到了。赵家大宅——这座被文物局列为保护建筑的昔日豪宅,在车窗前越来越近。

    它木质结构,一楼一底三十多间排房。因为中间一座碉楼,称为赵家回形大院。***炼钢铁分三次拆了碉楼,钢铁没有炼出来,回形大宅中间空出了一块空坝。赵爸要是回乡,就会在这块空坝上办一次酒会。请来吹拉弹唱,满酒满肉地把全村人请来快活一晚。

    老宅残留的民俗古风在脱漆的雕梁上,痂瘢的彩绘里依然可见。屋脊上虬龙和麒麟龇牙舞爪,晌晚时会有一斜阳把这一造型照得玲珑剔透。

    而到了晚间,如有月下行人,断爪和无头的神兽模糊入眼,信鬼的人心头一收缩步子一趔趄,妈呀一跟斗是常有的事。

    三十多间房屋二叔只用上两三间。有的窗棂因为破损塞上席簟(dian晒粮的席子)。有两楹柱遭白蚁砌巢,最严重时手一拍,楹柱上无数针眼小洞喷出沤木的齑粉,引起飞蚁蛰人。县文管所花钱把柱子换了,又还给所有柱子喷药。常有文化人来此拍照录像做些文字抒写。

    二叔比赵爸的爸小一两岁。具体出生年月已无从可查。

    二叔在高唱。

    他握紧双拳交叉在胸前打拍子。对着天空,对着山林,对着没有一个人影的大宅空坝。还对着他那头逃而复归的“破鞋”母猪高唱。

    他开始苍老却又始终如婴儿的面容。

    如果不是极不适宜的场合高唱那首震动时代的老歌,唱得英勇豪迈,唱得歇斯底里,没有人能看出他神经有毛病。

    全村人都叫他二叔。全村人都离不开他唱老歌,特别是天黑睡觉前。

    在赵家大宅的翘楚楼平台上,天黑后,如钟鼓楼的钟声准点报时。

    东风吹

    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人民怕美帝

    而是美帝怕人民

    ……

    二叔这首歌在村里的老头中很有市场,很受共鸣。他帮老头们把这首遗忘的歌捡回。他们记得当时生产队的喇叭里时时有这一首歌在战鼓隆隆中喊叫,帮助他们产生爆发力“撞拐”,“斗鸡爪”,还会滋长他们打架,反抗大孩欺负的勇气。

    时间一长,老头带动了老婆子们唱,大姑大嫂跟着唱,赶时髦的青年和呀呀学语的孩子们也都唱。

    夜色来临,田野静悄悄。那时村里人刚把责任田分到手,一整天的白日劳作只有到了晚间才停顿下来。在电视机还没普及到乡下的夜晚,睡前就等着二叔的歌声。那时的二叔二十几岁,声音洪亮高亢,充满旺盛激情。他第一句“东风吹”一唱出,全村人就紧接着“战鼓擂”唱下去。

    这一唱后,都说身子骨要松散很多。只是这歌当时已不合时宜,当时最合适宜的歌是《在希望的田野上》。

    村里人希望二叔能换换新歌,可是二叔就只会唱这一首歌。想必是他脑子没坏时学上的,才记忆深刻,念念不忘。

    狗们在歌声中叫成一片。狗一叫带动了鸡。它们的叫声被村里人认为是一同的大合唱。

    狗和鸡叫这不奇怪,它们本来有叫的义务。

    奇怪的是猪也在听到唱歌后叫了。

    猪的尖锐叫声平时是听不到的。被揪住耳朵拖出猪圈上刑场才有这种叫声。

    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直打冷颤。入睡婴儿会惊哭,梁上老鼠会乱窜。村人觉得猪这样叫不吉利,都不再跟二叔唱。

    村人不唱,不等于二叔不唱。

    此时家畜们已有了条件反射,哪怕只有二叔一人唱,只要听到二叔唱歌,就都叫成一片。

    村长代表全村村民来跟二叔协商。

    村长有心理准备。准备在神经上抵抗不正常神经的折腾和摧残。

    村长说:二叔,你一首歌唱几十年,我们也听了几十年,耳朵里长茧子了,你可以不唱了。

    二叔奇怪地看着村长,说这是革命歌曲,全国人民都在唱。说完二叔双拳握在胸前,交叉打起拍子:

    东风吹

    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村长按住二叔的双手直叫道行了行了行了。

    村长说让村小的唱歌老师教二叔唱一首好听的新歌。好听的新歌对二叔是一个诱惑。村长想到的是如果让二叔换一支歌,猪就不会叫了。可是村长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