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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二叔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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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妈忧心如焚考虑这个艰巨的任务怎样去完成。

    既然不去不行,去了不吃也不行。

    村人办席,肉食为主。猪羊鸡鸭全会上桌。

    赵妈与自己的肥胖365天,天天斗智斗勇。

    对于肉,别说吃,多看两眼都会长到自己身上。

    最担心的就是盛情的主人会不停地把肉夹来往碗里堆。

    如果这样,吃一家身上准得长半斤,全部吃下来就成一头大象。

    至于说二叔得到全村人的照顾,村长说这点不假。

    二叔在村里出现,只要是碰上饭点,都叫着去桌上。

    二叔不会客气,吃了一抹嘴也不说声谢。

    隔几天或者十几天,这家人会在一瓶酒或者一块肉面前一怔,然后明白是二叔赶集回来交的饭钱。

    对方不接,二叔就放在地上,唱着东风吹战鼓擂就走了。

    村里人在树下“斗地主”,桌上摆着毛毛钱。

    二叔不会,但他会从小卖部买一盒烟往牌桌上一扔,让打牌的人往二叔点点头。

    据说有一年的夏天二叔神志特别的正常,人们基本放弃他是一个有毛病的人,说话办事跟常人无异。

    这个夏天,人们掏问出了他的身世。

    知道他出生在部队的军区大院,父母是一九四八年参军的老革命。

    二叔与赵家人没有血缘关系。

    二叔父母与赵总父母是战友,二叔是过继给赵家的。

    这个复杂故事的来龙去脉二叔讲不出。

    这个夏天,二叔没有唱歌。

    二叔不唱歌后,晚上的一场节目没有了,人们都不适应。

    特别是猪狗鸡,等不到二叔唱歌,躁动不安。

    狗们集中在村子的中央场地齐头向二叔的赵家大宅遥望,时不时呜呜呻呤两声。

    狗们在一起不打不闹,村里人很心悸。

    猪在圈里散步。

    猪在往日里一阵尖啸后会安静地卧下来长肉。

    没有了尖叫后,猪们通宵失眠。

    它们散步,散步,散步,圈里一夜都在响动。

    鸡一夜咕咕着喉音。

    村里人对这个夏天忘怀不了。

    这个夏天,他们集体的发现,饲养的猪和鸡没有长肉。

    狗不长肉没有关系,猪和鸡不长肉等于白吃了一季的粮食。

    非常担心二叔就这样神经正常了。

    并不见他上医院,神经怎么就正常了呢?

    去问医生,医生说这是不可能的。神经有问题的人没听说不经治疗会自动痊愈,间歇的可能性倒是有。

    村里人问什么是间歇。

    医生回答:间歇就是一段时间正常,或者更加严重。

    村里人互相传布:医生说是间歇,耐心等待。

    果然,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人们正待失望地入睡,赵家大宅方向终于传来东风吹,战鼓擂的歌声。

    村里人很快接着唱下去。

    猪狗鸡们齐声大叫起来。

    整个村子又回到猪狗鸡长肉的安宁天地。

    天上的星星在抖动。

    村里唯一敞养猪的二叔把他失而复得的母猪取名叫破鞋,令村里人啼笑皆非。

    它并不该成为一头下崽的母猪。

    在劁它的时候,见到劁猪匠的刀子在阳光下一耀,先见之明的它一声尖叫,挣扎开二叔按住它的手,一口咬向劁猪匠。

    劁猪匠护痛脱落掉手中劁猪刀,抽回手时,已有一道口子冒出血来。

    劁猪匠一声臭骂。

    猪翻飞蹄子,在骄阳干燥的土路绝尘而去,径直窜进路坎边的圩田消失进了红苕地。

    看不到它后,红苕地里像有一条蛇急速地窜到接壤柴林的山坡。

    郁闷了两天的二叔没有等到猪回来。

    这天,他一副奇特着装和行头让村里人都来阻止他盲目的行动。

    他穿解放鞋,打高帮腿,身背打着井字背带的背包,活脱脱一个出征的八路军战士。

    他要上山找他的猪。

    平常间村里人对二叔的异常习以为常。

    到山上找跑掉的猪,其盲目性姑且不说,危险后果不得不从善意出发去劝阻这一愚蠢行为。

    山上有猫耳山过来的野猪。

    猫耳山乃川黔山脉中最巍峨的山地,是山脉中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尾。

    山中落户不多的山民有着宽广贫瘠的土地。他们偶尔种上一季玉米或红苕,烧山留下的灰烬是庄稼一生唯一的一次肥源。

    庄稼产量十分有限,有时还会被野猪残害得颗粒无收。

    山民一半农业一半狩猎,颗粒无收的时候不会捶足顿胸。

    吃了庄稼的猎物是他们的经济来源。

    捕猎季节一般是在冬季。

    一根细绳控制着机关,机关上的大树高悬竹筏钉。

    成群的一家野猪在竹筏下逃出来的成了孤儿寡母。

    狩猎到来的时候,它们翻过猫耳山来到平坝的山岭落草为寇。

    有时偷偷穿过乡村马路,被汽车灯照得眼睛发绿。雪亮的灯会让它们一时茫然,以为灯光的照射在为它们指明方向,这样,它们在路上一蹶一蹶跟汽车赛跑。

    翻过猫耳山的野猪因为受过竹筏钉,陷坑抱夹子的刺激,产生了对人的凶狠,袭击砍柴人和采药人。

    特别是人无意中临近野猪幼崽,会遭它们亡命地冲撞。

    它们长出口腔的獠牙比手中任何一种刀具都厉害。

    这种时候,受袭击的人最好带着伤立即下山,在村里找来酒冲洗伤口,再用黄连粉加苦艾包扎,万万不可迟缓出现炎症。

    所有人劝不住二叔。

    二叔唱东风吹战鼓擂雄赳赳向山上走去。

    村里人看他走去的步伐姿态好像是哪里见过——

    二叔翻山越岭要去投奔革命队伍。

    二叔吭吭哧哧一气爬上山顶,回身俯望,他看见赵家大宅张着方方正正一个大口,要吞吃天上的云和太阳。

    看见他常走的那条土路大道,两边是端着手掌叶的藕塘,塘里捕食的水鸭两腿蹬天扎身水里摇晃。

    再看过去一点,是村长两楼一底一长溜的砖房。屋顶木架横杆凉着花绿的床单毯子,有人在上面活动。

    村长的房子已经不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

    村里除了赵家大宅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最有故事的房子,最好的房子是新修起的一幢小洋楼。

    屋前屋后墙面全贴白色瓷片,村长和村里所有的砖房,都只是正面墙有瓷片。

    给这些房子照相,只能照正面,稍有一偏就会见到侧面石岩似的粗糙。

    砖不够有的就镶进条子石,怎么看都是被孤立出来的另类。因为没有现场的示范,普遍都是这种“留面子”的做法。

    小洋楼的出现,强烈对比出“留面子”的丑陋和尴尬。

    漂亮小洋楼改变乡村工匠的旧模式:

    梯步靠阴暗角落逼仄上二楼,门口一律由小平台阶阴,上面一根有胳膊肘的原木树棒挂着干玉米和打蔫的菜叶。

    小洋楼的梯子在正屋双臂宽分两边上楼,楼上过道落地窗光线通明,卫生间各间都有。两个半圆阳台球一样左右从侧面伸出。

    村里人说我曰他先人,这是照大城市别野的图纸修的呀!

    村里有人把别墅叫别野。

    二叔继续向更高的山攀登。

    他看到赵家坝以外更多的村庄。

    它们在薄雾下摆布着时间一留的形状,距离使它们朦胧成蜃景,紫色山岚里的二叔没有想到赵家坝村不远的附近,还有这么多的村庄。

    二叔的活动范围大概只有一平方公里,因为赵家坝离赵家场只有一公里。

    二叔在想,什么时候找一个什么理由到这些村落去走一走,就像现在有个理由爬到这么高的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