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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漂流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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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时期,不能不安抚这些刁民。常常出面与县城百姓会话的是一个大麻子。大麻子说:

    下半城的城隍庙被炸了,县里决定不要这座庙了,你去那里揭瓦把你屋顶盖上吧。

    父子俩闭塞耳闻,竟不知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大麻子告诉说庙被炸了,和尚逃走了,让他们来取瓦,没说里面还有一颗炸弹!在人们惊讶的目光里,父子俩向庙里走去。

    他们一进去,在外的人退走好几米,随时准备听一声巨响。

    庙里没有了烛光,那是异常的昏暗,加之刚从外的强光走进来,里面什么也看不清楚。阴森森中,儿子在路上撞上一物。

    还撞得挺重,跌坐在地。

    随后上来的父亲把儿子扶起来,就看到里面站着一个人。

    头粗腰粗腿粗全身一样粗。揉了揉眼上前,不是人,是一根圆木。

    怎么会把一根圆木立在路中。

    父亲绕过圆木径直走去。

    儿子爬起来准备跟父亲走去。但他眼神好一点,看到在路中间的东西有些异样,他认为也是一根圆木,但不像他父亲想到这就算了。他接下去想。

    接下去想,路中间为什么要立一根圆木呢?

    对,为什么路中间要立一根圆木呢?

    庙门外的人等这父子进去有两三分钟了。判断意料中的事马上就要发生:轰——,站立足够远,更多的人双手捂着耳朵。既然是这样,当时为什么没人去阻拦?

    这错怪了在外的人。

    当时没有人会认为父子俩会进入庙里。这件事情三两岁孩都知道,被大人告知不能去老街,不能进城隍庙,里头有炸弹。人们惊讶张大嘴,疑惑他们为什么进去,正待要叫他们一声时,他们已无影无踪。

    还是有人远远叫了一声:

    里面有炸弹!

    ……

    对,为什么路中间要立一根圆木呢?

    儿子产生了怀疑。

    他绕着这根圆木转了一圈,眼睛开始适应里面的昏暗,但还是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他再迈上前一步,更凑近一些打量这个物体。

    现在可以确定这不是一根圆木,因为顶端处有异同寻常的结构。那绝对不是一棵树能有的生长本领。那是几张伸开的叶片,很规范很机械原理的在表明他与泥土无关,却与车间有关。然后他再凑近了辨认。这个读过几天书的儿子,看到了圆柱上的字母和符号。他心头一惊,没有时间接下去想这个东西在这的停放理由,正要伸去触摸的手收了回来。

    他高喊了父亲一声,把危险的撤离信号发给他。可是这高喊的一声里,只有嘴型,没有声音。他又喊一声,还是没有声音从喉咙里出来。他的嗓音出现了短促的失声。他无可名状地说不清是跑还是跳还是跌地向庙门外扔出他的身子和魂魄。到了门外,他的喉咙才把他的声音传递给了里面。喊的是什么,他不清楚,里面的人也不清楚。

    父亲听到儿子的恐怖叫声朝儿子跑来,忘了路中间有根圆木,撞上它跌坐在地。

    他吃力地攀扶着这根圆木站起身。手是冰凉的,意识到他扶着的不是一根圆木,木头不会把阴暗的冷气凝聚在身。眼睛眨巴眨巴几下后看到了木头上的字母和数字,再抬头,顶端几张风扇叶片因儿子跑出带起的风,片片相互追赶。结合刚才那一声人不人兽不兽的嘶叫,外面围着的人群,以及屋顶一个洞穴,忽然明白它是来自天上的一个东西了。

    这时他又听见儿子在外叫他,那声音像一根断了的棉花匠弓弦。他不能回答,怕引起震动。轻轻退了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回头张牙舞爪,回头眼珠突凸,回头青面獠牙,回头死里逃生。

    快到庙门,有东西趁火打劫拌他在地,他就像一架降落在跑道上的飞机张开双翅冲到门外。冲到门外后,他一动不动,双手大大张开,一动不动。

    儿子上前把他扶起来,他还张着双手像一架飞机。儿子把他双手按下去,他又抬起来做成一架飞机。开始滑翔,起飞。在人们围着他的面前,他转了两圈冲上了云霄。然后就在天空飞东飞西,飞南飞北。他看到屹立在翠坪山,羊鸣山上的两座宝塔。看到宝塔下被三国战将姜维一剑劈开的石头马厩,看到长江一条闪亮的银蛇,僵死在山峦脚下。

    他在人前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儿子冲上去拦腰把他抱住。

    这以后小城的街上巷子,经常看到这人架着一架飞机奔跑。

    把人吓疯后,民众反映到县党部:这炸弹不能就这么不管。炸弹旁的老街人来人往,啥时爆炸炸死了人你县党部脱不了干系。县党部回复,要请专业拆弹工兵,军队里有,他们来才解决问题。

    他们来?战事这么紧,他们谁来?谁给你来?能来吗?会来吗?这是要拖下去,不拿民众死活当回事。没办法,县党部要安稳人心。攘外必先安内,决定找死牢的死囚来处理这事。此事办好死刑可免。

    挑选死囚四人,带了锄头,绳子,杠子。抖抖颤颤,视死如归。能不能活,心里打鼓。会不会炸,说不一定。是生是死,赌它一把。

    全城人又一次聚到城隍庙外。

    与此同时,城西三里外的汤家沟处搭起了一堆干柴,等炸弹抬到这里弄上柴堆,一声哨响,方圆两百米不许有人。点火人点燃火后迅速撤离。

    火开始冒烟,红亮,熊熊燃烧。

    周围山上站满人。近看,他们是豆芽。远看,他们是一片豆芽。翘首以待一声巨响,看到弹片在天上乱舞,掉在眼前,捡回去打刀。这样的场景以前没有,将来不会有。如果当时你在城里没有去看,你在小城的历史等于是空白。如果你去看了,以后的茶馆和凉凉的黄角树下,你就会被人围住洗耳恭听成一本小城的活字典。

    死囚进了庙里,隔一阵出来一人汇报:挖出了一半,钻得太深,还有一半埋在土里。挖,挖,小心一点,别整爆了。死囚哑笑一声,当然是小心,整爆了我还能出来跟你狱头汇报吗?

    又挖了一阵,确实在小心,一点听不到动静。

    个别人想听到一声爆响,或者以为会有一声爆响。多数人想看到那家伙到底有多大,是啥怪样子。

    死囚出来报告挖完,已让它轻轻躺下,张开双臂笔划着长度。狱头把他的手打下,去去去,别说来唬人了,哪会那么长,一架飞机能带几个。

    死囚肯定说你别管飞机能带几个,抬出来你就能看得到。

    狱头再次向人群喊话:

    都要让开些,炸弹马上就要抬出来了,要看就远远的看。一旦爆炸威力不小,光气浪就可以把人冲下大河。

    这一喊后,就听到低沉的哼唷夹带着重落的脚掌从黑暗的庙里传出。

    炸弹出现时,所有人呀——或者哇——或者喳——或者我的天啦——或者我的妈呀——或者狗杂种!或者我X他先人!叫喊出声。炸弹正如刚才死囚笔划的那么粗长,像一头黑水牛的背。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压阵,向三公里一步步送去。

    中途歇气听到四人中的头一声号令,全都站定,等炸弹停止摇晃,慢慢弯下背脊,看到地面一寸寸接近。有人给他们送上水。肩负的重任让他们有了光环,什么时候他们在罪恶中看到自己有这种光环。他们珍惜这一次求生的机遇,也做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对于这样的死,反而没有畏惧。

    这一天,全城人在过一个危险的节日。这一天,在抗日的中原战场,王伯涛的部队被日军围困在涓水河以北一线。汤恩伯正从华北南线调兵驰援。狙击战在一个叫枣庄的地方打响。枣庄与忠州相隔千里,同样是炸弹,引爆方式有别。

    这个炸弹在缺乏故事情节的小城里饱满地抬了整整一上午。人们跟着来到汤家沟,满山是人的四面山坡让山浮肿了。热烈沸腾的送葬队伍在规定的地点停步,加入到没有了最佳位置的人群。初次见到的人都在形容它像什么。其实它什么都不像就像它自己。

    狱头豁然有了胆量,他走到死囚前指挥如何把炸弹平稳架在柴上。他好像还在这个东西身上摸了一把。他深知摸一把是不会爆炸的,就如当初把它装上飞机。这摸一把是勇敢的行为,是要让全城民众看到后口头传诵的行为。他与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让全城人大失所望的是冲天大火烧成为最后的火星炸弹也没爆炸。

    火把炮弹吞没了足足三十分钟,火焰小下来后炸弹被烧黑,沉降在灰烬中。

    林路带着张煤油讲的故事去向上过战场的师傅请教:既然是炸弹为什么会烧不炸。师傅告诉林路,有的炸弹爆破装置高温并不能启动,不能被引爆装置引爆的炸药烧也不会炸。师傅还说,有的炸药可以在庄稼地里当化肥使用,绝不会把庄稼炸没。

    那么,在灰烬中的火星也没了的时候,炸弹只有再让四个死囚抬回到下半城的大河坝,用船装到江中沉没。

    先提水把还是烫的柴火和炸弹浇凉。烧不会炸,浇凉会不会炸,这让人渴望。

    狱头再次叫人们站远到安全位置。期望爆炸后第一时间冲上去捡到弹片拿回去打锄头打刀的人,都在人前贴着,退了后又被挤了上前。

    四桶水浇起了一趟白烟,再后来的水就在给炸弹洗澡洁身。可是它再也回不到本来面目,它黑得就跟柴锅底没有两样,愚蠢的身子令人十分不满。

    更令人不满的是,把它装到江中推入水中后,冲起一簇水花没有沉底,从水里用力窜上来随江水飘走了。

    把剩下的故事带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