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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凌建朝以来,西疆蛮夷屡屡犯境,先帝在时,国中不无勇猛大将,那边疆小国虽民风彪悍,作战凶猛,却也实不该年年嚣张,以至于西境百姓长受战乱之苦。
只因那先帝幼时体弱,上位之后,堂堂君子,却很是小肚鸡肠,见不得别人比他健壮,虽未宣之于口,却于在位之时,重文抑武,竟是半点也不重视朝中武官,将几名大将束于京畿,最终年老体弱,及至今上继位。
“嬷嬷,姑娘这病如此凶猛,偏又喝不进药去,这可如何是好?”
春枝手中端着药碗,见自家姑娘面色潮红,唇色却是苍白如纸,不由心忧。
又想到这一路近两个月,姑娘便病了五六回,身子早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如今临了,眼看还有两日便能进京,偏又倒下了。
“吃不进药是不行的,你守着姑娘,我去寻个大夫,再给姑娘瞧瞧”
张嬷嬷自小便伺候楚家姑娘云棠,对自家姑娘的身子最是了解,这病了下去,若不及时医治,只怕命都得搁在这路上了。
“一会儿我吩咐下去,咱们等姑娘病好了再入京”
张嬷嬷又道。
自家姑娘病得这般严重,哪里还受得马车的颠簸,春枝自然没有不应的。
楚云棠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头脑昏昏沉沉的,却又拼了命的想睁眼瞧瞧。
额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令她昏沉的脑袋终于好受了点,睁眼便见一只白嫩的手正捏着面巾给她擦脸。
“春枝?”
楚云棠的声音很是沙哑,如同磨盘磨过一般难听,且如鼻孔里冒出的气音一般,声音小得可怜。
“姑娘,姑娘您醒了”
春枝离得近,一下便听见了。
“您别急着说话,奴婢给你倒点水润润口”
春枝喜极而泣,忙倒了水伺候楚云棠喝下。
楚云棠只觉喉咙舒服些了,方才有些不真实道:“真是春枝?”
“是,是奴婢”
春枝倒没怀疑,只当自家姑娘病糊涂了不大认人了。
楚云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笑得很是有些凄楚,偏又带着几分难言的喜悦,她瞧了瞧自己躺的房间,陈设简陋,屋中除了桌椅便是床,没有其他的用具。
这是客栈。
“我们这是在何处?”
她已隐隐知道这是她自江南回京的路上,她病过几回,也都歇在客栈,倒是没怎么在意。
“咱们这是到津州了,再有两日就能进京了”
楚云棠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突然一重,一把抓住春枝的手,力道极大,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你说我们现在何处?”
春枝被楚云棠的动作吓了一跳,偏又不解自家姑娘为何如此激动,结结巴巴道:“津……津州”
津州啊!
楚云棠面色难看,胸膛起伏不定,吸气吐气许久,方才吃吃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落了泪。
“姑……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
春枝慌得不行,只觉自家姑娘眼下这情况很是吓人,她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是叫她心慌得厉害。
“春枝啊……”
楚云棠拖长了声音。
“姑娘”
“能在这儿见着你,真好”
春枝闻言,有些不懂,正想说话,却见楚云棠翻过身去,口中低声道:“我头疼得厉害,你先出去,让我歇会儿”
春枝心里担忧,心想姑娘还发着高热呢,却也不敢违抗楚云棠的话,带上门出去了。
楚云棠躺在床上,唇角带着笑,眼中流着泪,溢满心间的喜悦叫她病中的疼痛都觉着好了不少。
津州客栈。
她记着呢,这是她,她们楚家败亡的开始,是那背后之人阴谋算计的起点。
若是没有这一遭,她父亲打退了西疆,令西疆王对大凌称臣纳贡,官拜一品兵马大元帅,手握二十万重兵,又怎会英年早逝?
楚云棠笑着笑着,忽然又想,若没有这一遭,她也不会遇到那个冤家,只可惜,她上一世寻了他一辈子,到底没能寻到他的影子,这一世,定是不能让他跑了。
家国恩怨,儿女情长!
老天这是怜惜她上一世过得太苦,方才送她回来么?
还是,她所经历的那些,实际只是一个梦呢?
楚云棠不知道。
却知道津州不是久留之地,不然上一世的那些,仍然会发生,楚家仍然会败落。
张嬷嬷寻了大夫,又给楚云棠开了些汤药,好在她人醒了,倒不似先前那般一点药都喝不进去。
喝了药又歇了一夜,楚云棠便让张嬷嬷命人套车,准备回京。
张嬷嬷见她面色好了不少,不似昨日那般半死不活,好似随时都能断了气似的,倒也没有阻止。
“春枝,你觉着张嬷嬷如何?”待张嬷嬷出去了,楚云棠不由看向正在伺候她更衣的春枝。
“张嬷嬷?”
春枝一脸的疑惑,不懂她为何这么问。
“罢了”
楚云棠笑了笑,不予多说。
春枝越发疑惑,只觉得自家姑娘好似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三月的天气,津州正是倒春寒时,外头看似暖和,实则那风颇有几分刺骨。
“姑娘怎就这般着急?依老奴看,在客栈歇上几日,待身子痊愈了再走也不迟”
马车里铺了软垫,垫子上用手炉事先放暖,内里倒不似外面那般冷。
伺候着楚云棠上了马车,张嬷嬷终究还是没忍住念叨了几句。
楚云棠瞧了她一眼,倒也没怪她多嘴,反倒笑着道:“我这身子,几时痊愈过?”
她这话说得丧气,话音一落,张嬷嬷便赶紧呸了几声。
“姑娘这话怎么说的,您的身子只要好好养着,定是能好起来的”
她说得笃定,又不想楚云棠自暴自弃,忙又说道:“将军打服了蛮夷,对朝廷来说是大功一件,听说夫人已经先一步回京,想必现在已经在府中等着姑娘了”
听到夫人二字,楚云棠唇边的笑不由收了起来。
抬手掀开马车窗口的车帘,一股冷风骤然扑面而来,吹得她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透明。
“你们说,这位夫人当真想我回京?”
她的声音有些飘渺,混着冷风,无端的让人觉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