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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一品府的路上,天已经彻底黑了。
秋芙蓉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轱辘滚出来的嘈杂声,心中突然慌乱起来,就像十二年前,得知秋水仙母女要来圣都时一样,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年心中慌乱的结果是,秋水仙途中遭遇刺杀当场身亡,她和慕容残月错认了慕容哓风,以致于与玉绾失散十二年。
今夜异常寂静,以往夜里下山,总是有虫鸣,现在却只有车咕噜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如十二年前一样的事情……
想到这,她心头一揪,觉得马车里异常闷热。
今日她穿了一件粉白相间的云罗锦裙,裙摆和袖子上是她闲来无事时绣的芙蓉花,她的绣工一流,每针每线都压得极好,一眼看去,大朵大朵的芙蓉花栩栩如生,娇艳盛开,说不出的动人。
发髻挽了个时下最流行的贵妃髻,不是很复杂,却显得稳妥大气,左右分别簪了一只芙蓉花形的玉簪子,便再没簪其它的发饰。
经马车晃荡,左边那只芙蓉簪子却有些松了,好似受到稍微大一点的震动就会掉落,秋芙蓉现在心乱如麻,并没察觉到。
她撩开马车的侧帘透气,却见今夜的天空乌云密布,无星,无月,亦无风。
除了第一庄沿路点的油纸灯笼发出淡淡的火光勉强照亮下山的路外,便再无任何光线,四下漆黑一团,无法看到远处有何景色。
秋芙蓉深吸一口气,这天,该是要下雨了吧?
阴历的三月初了,春雨还未至,今年这气候也忒怪了点。
放下帘子,她朝车夫老佟吩咐道:“赶快点,马上要下雨了,到时路不好走,你还得淋雨。”她在马车里,自是淋不到的。
“是,夫人。”老佟连忙应着,手上的鞭子狠狠抽向平日极其疼爱的马儿,加快了速度。
老佟今年五十有余,是个死了媳妇无儿无女的单身汉,向来体弱多病,一品府有一年清理无用下人时,他在名单之中,他不愿离去,所以去求了秋芙蓉。
秋芙蓉见他年纪大,身子不好又没儿女,便让他留下来赶车,他十分感激,每天都将马车擦洗得干干净净,对马儿也十分疼惜怜爱,一品府的人都笑话他,是不是把马儿当成了他的孩子?他也不介意,呵呵直笑,其实他心中确实把马当成了他的孩子。
这把年纪了,孤身一人,心中的悲苦自是不言而喻的,平日在府中又没有人愿意理他,他便把马当成了倾诉的对象,久而久之便有了感情。
秋芙蓉平日对他们这些下人十分严厉,但吃穿住用方面给得也很到位,听到秋芙蓉的关怀,老佟心中别提有多感激,狠下心来抽了马儿一鞭子。
速度快了起来,秋芙蓉的心却是更慌乱了,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车很快出了第一庄的范围,进入了一条山路,走出这家山路便到圣都城,离一品府也不远了。
秋芙蓉的心稍安。
却在这时。
老佟紧急呼停马儿,马车咣当一声停了下来,差点没把秋芙蓉震得摔下马车去。
秋芙蓉心中涌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起身撩起帘布一看,只见无数黑衣杀手将马车团团围住了,老佟吓得全身发抖,叫也叫不出来,就连那匹马儿也吓得步子错乱在原地走着。
是血魔!
秋芙蓉手心冒出一层细而薄的汗珠。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身边从来不带护卫,因为她人缘一直很好,极少与人结仇,所以此刻,除了赶车的老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已出了第一庄的范围,这个时候遇到血魔杀手,必死无疑了!
是谁要杀她?
秋芙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沐家的人,转而又否定,十二年都过去了,要杀她早就杀了,何必等到今日?
那么,会是谁?
遇到了江湖上第一杀手组织血魔,她知道今日没有活着的可能,但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亦不想连累老佟。
于是,她索性跳下马车,走到一名戴着面具的杀手面前,她猜这人应该是领头的。
她看着那面狰狞的面具,面色平静道:“我知道我今天死定了,但我有两个要求。”
“哈哈哈,血魔杀人从来不谈条件,秋芙蓉,你还是准备受死吧!”戴面具的杀手仰头大笑了三声,眸中一片森寒,令这诡异的天色又黑了几分。
他是新魔尊提上来代理事务的领头,名千狼,新魔尊少有管血魔里的事务,便由他打理掌管,定时向魔尊汇报。
今天下午,他们接了这单生意,对方付的银子极多,让他们尽快办妥事,所以他们才这么快来杀秋芙蓉。
秋芙蓉笑了笑道:“听闻血魔乃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虽为杀手亦有道义,秋芙蓉向来敬佩,既然有道有义,我想你们杀的人是我,其余的人不会杀吧?”指老佟。
千狼看到秋芙蓉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惊讶,他杀人不计其数,哪个在死前不是哭爹告娘,还是第一次遇到像秋芙蓉这样还笑得出来的人,且她说对血魔敬佩也不像是假,不由得对秋芙蓉有些刮目。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答道:“血魔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付多少银子杀多少人,不会浪费气力去杀一些不相干的人。”
“那,秋芙蓉就多谢了。”秋芙蓉学着江湖中人的礼数,抱拳弯身一礼,然后看向吓得脸色惨白的老佟,道:“他们不会杀你,你赶紧走。”
“不、不,夫人,老奴怕死,但还有良心,老奴不会丢下你先走。”这些年要不是得秋芙蓉照顾,他早就饿死了,现在秋芙蓉有难,要让他弃主逃命,他做不到。
秋芙蓉在听到老奴的忠心之言,面上没有感动,而是不耐烦地大声怒喝:“叫你走就走,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如果你不走,马上卷铺盖滚出一品府。”
这个时候还婆妈什么?她断定是走不了的了,她不能让这孤苦半辈子的老人跟着她丧命!
“夫人!”老佟面对秋芙蓉的怒喝,亦没怯怕,老眼一红,滚下泪来。
他知道秋芙蓉是想保住他的老命,他真是祖上积德才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子,要是别的主子定会拿奴才的命来救命,怎么会救奴才?
秋芙蓉看着老佟再次喝道:“还不快走!”
发上的芙蓉花簪子因着她的动作更是松了松,就要掉落在地。
等会要是血魔的人反悔怎么办?
千狼定然不会反悔,不滥杀无辜是老魔尊定下的规矩,且就算这老头走了也搬不来救兵,因为他只要一剑就可以解决秋芙蓉!
“夫人,老奴对不起您!”老佟一咕噜从马车上跌滚下来,朝秋芙蓉猛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袖抹了把泪,再爬上马车,驾马而去。
夫人,你尽量拖延时间,老奴这就找公子来救你,这一刻,他竟没想到,第一庄就在山上...
不远,往山上走更快一些!
千狼见到这主仆情深的画面,眸中闪过一丝感动,却并没有手下留情,拔了剑出来就要动手。
“等等,我想知道是谁要杀我!”秋芙蓉定定看着拔剑要取她性命的面具杀手,没有怕意,只是急于解惑。
千狼道:“血魔向来不会出卖客主,但我很佩服你的胆量,可以破例告诉你,杀你的人是位身着白衣,未挽发髻的十四岁少女。”
其实这是买主特意交待的,只要秋芙蓉问,就让他们这样告诉她。
身着白衣,未挽发髻,十四岁的少女?
秋芙蓉脑海中慢慢汇集成了一张绝美清冷的小脸。
是玉绾?!
她惊得后退几步,发上的芙蓉花簪子摇摇欲坠。
千狼看着秋芙蓉,只见她眸中涌出无尽的悲痛和不可置信,他不收得眯了利眸,面对浩然杀机她都可以视死如归,无恐无惧,但得知是谁要杀她时,她却动容了?
秋芙蓉如霜打的茄子般,再无生气。
玉绾已经知道她是她的亲姨娘,却买凶要来杀她,这是为什么?难道玉绾这般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她曾答应过玉绾不会将玉绾的身份说出去,今天却来第一庄准备告诉慕容残月,所以玉绾才会买了血魔的人来杀她吗?
秋芙蓉痛苦得闭上眸子,当初她不能及时救下姐姐,如今玉绾这样对她,她也不会怪玉绾。
好一会儿,秋芙蓉睁开眸子,眸中已是一片平静:“你们动手吧!”
如果是别人要杀她,她可能会反抗,但是玉绾要杀她,她甘心赴死,她本就对不起玉绾,害玉绾受了十二年的苦,她该死!
千狼看着秋芙蓉,眸光闪了闪,却还是拔剑而起,狠狠朝秋芙蓉的脖子挥去。
秋芙蓉只觉得一道极强的剑光闪得眼睛都花了,发上的芙蓉花簪子被这剑光吓得坠落在地,啪地一声在地上开成了朵碎花。
……
老佟狠狠抽打着马儿,疾速往一品府赶,突然心口一阵抽痛,好像察觉到秋芙蓉已经出了事,身子无力滚下马车,直直滚到了山脚下,马儿被惊得仰头撕吼一声,拔腿跑了。
翌日天未亮,慕容哓风便醒了,她担心着血魔杀秋芙蓉的事,再也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牡丹百合进来伺候她梳洗,今天要进宫,必须要给慕容哓风打扮得体。
净脸漱口之后,便给慕容哓风梳发髻,不经意看到慕容哓风的后颈时,牡丹惊讶道:“小姐,你后颈的胎记哪去了?”
慕容哓风心头一喜,昨晚睡觉的时候,她又用了一次面药,这么快就祛除了吗?
她赶紧让牡丹取了把小镜子来,对着大镜子照了照,胎记果然没有了,但面药涂抹到不该涂抹的地方,倒把完好的皮肤也弄得白了一大块,像是长了白斑一样,丑死了。
但慕容哓风不怕丑,一个是在脖子后有头发挡着看不到,二个比起失去荣华富贵来说,这点丑算什么?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在给慕容哓风拿衣衫的百合也赶紧过来一看,慕容哓风后颈的胎记果然不在了,她无比诧异。
慕容哓风眸中的喜色一收,一脸严肃地对牡丹百合道:“谁告诉你们我脖子后有胎记的?”
“啊?”两个丫头莫名其妙。
慕容哓风疾言厉色道:“记住,我脖子后面没有胎记,以后无论谁问你们都必须这样回答,听到没有?”
如果说漏了嘴,我就毒哑你们!
不对,还是尽早毒哑她们,否则说出去就晚了,近身伺候她的只有牡丹百合,知道她有胎记的也只有牡丹百合,只要牡丹百合哑了,便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打定了主意,慕容哓风决定下山的时候顺便买些哑药回来给两个丫头吃下去,以绝后患。
牡丹百合被慕容哓风骇人的表情吓得愣住,她们怎么觉得后背有虫子在爬?
“听到没有!”慕容哓风再次厉喝。
牡丹百合骤然回神,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奴婢记住了,小姐脖子后面没有胎记,没有!”
慕容哓风满意点头,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铜镜中清秀不凡的小脸,眸子却射出两道骇人的凶光,谁也不能夺去她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谁也不能!
“娘!”秋虎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
慕容哓风眸中的凶光猛地一收,表哥来了,他是来找秋芙蓉的,那么秋芙蓉……
她豁然起身,快步出了门,绕过九曲回廊,在前院里见到了秋虎。
秋虎满头大汗,正拉着敬叔急问:“我娘呢?不是说好今天和我一起进宫的吗?昨晚怎么没回去?”
“表公子,姨夫人昨天看了庄主后就走了。”敬叔回道。
秋虎面色一僵:“那娘为什么没回一品府,娘去哪了?”
一整夜,他的心都慌乱不已,以前秋芙蓉也有不回府的时候,但这次他却觉得秋芙蓉出了事,所以一大早他就冲上第一庄来寻母。
可是秋芙蓉昨天已经下山了,她没回府会去了哪里?慕容哓风生辰,太皇出宫,秋芙蓉不可能不去的……
慕容哓风听到秋虎说秋芙蓉没回去,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装出一副天真无知的神情,快步跑到秋虎身边问道:“芙蓉姨昨晚没回去吗?会不会去了朋友哪里,她在圣都有好多朋友的。”
“也许吧,我再去找!”秋虎抱着这线希望,转身就走。
慕容哓风想到什么,喊住秋虎:“表哥。”
“我要去找我娘,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秋虎步子没停,径直出了门。
慕容哓风追上去拉住他:“我有很重要的事马上和你说,芙蓉姨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我就耽误你一点点时间。”
“到底什么事?”秋虎很不耐烦甩开她问。
以前不知道慕容哓风不是他的表妹时,他已经很不喜欢她,现在知道了,更是半眼也不想看她,要不是因为玉绾不让他和秋芙蓉说出这件事,他岂会任由慕容哓风霸占着玉绾的身份?
慕容哓风看了敬叔一眼,让他带着人全部退下去。
敬叔会意,招手让所有人跟着他走了。
慕容哓风这才咬了咬唇瓣,小脸红红地看着秋虎道:“表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等我及屛,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秋虎脸色大变,如临洪水猛兽般后退一步:“成什么亲?你才多大竟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放荡之言来,慕容哓风,你还要不要脸?”
“表、表哥……”慕容哓风小脸由红变白,表哥骂她不知羞耻?
秋虎厌恶地看她一眼,气得不轻:“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不会娶你,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罢,绕过她快步离去,他要去找秋芙蓉!
“表哥!”慕容哓风大声喊他。
秋虎咬牙切齿道:“从...
今天起,不准再叫我表哥,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表妹!”
“你是不是喜欢玉绾,所以才拒绝我?秋虎,我告诉你,我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们是天生一对,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得到你,你要是敢和玉绾在一起,我绝不会放过她!”慕容哓风厉声威胁。
此刻哪有一丝柔弱乖巧的模样?
秋虎豁然转身,走到慕容哓风面前,指着她怒道:“你若敢伤玉绾一根头发,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来得急,没有换进宫的衣衫,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墨色锦袍,生得极好的五官,却因着这沉重的衣袍,遮挡了几分俊美,显得他更加沉默寡言,此刻,他却破天荒地与慕容哓风多说了许多的话。
虽然他知道慕容哓风没有伤玉绾的本事,但听到慕容哓风说要对玉绾不利,他就来火,火得想烧死这讨人厌的女人!
“你为了她如此对我?你别忘了,我才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妹!我是第一庄的大小姐!皇上亲封的素绾郡主!连太皇也要出宫为我庆贺生辰!玉绾是什么?是低贱的农女,她除了长得比我漂亮,她哪里能比得上我?你宁愿喜欢一个下贱的女人也不愿和我在一起吗?”慕容哓风打开秋虎的手,疾言厉色地吼着。
却每说一次下贱的农女时,她的心都会抽着痛,这些话虽然是在骂玉绾,实际上是在骂她自己,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农女,下贱的农女!
虽然底气不足,但她也不能示弱,她不能让秋虎觉得她比不上玉绾,她要让秋虎知道,她慕容哓风才是他最好的选择,玉绾不是!
“啪!”秋虎狠狠地,狠狠地,煽了慕容哓风一巴掌,几乎用了他全身的力气。
慕容哓风有什么资格骂玉绾,她霸占着玉绾的身份,霸占着玉绾的哥哥,享受了十二年本来属于玉绾的东西,她还不要脸地敢骂玉绾,煽死你丫的!
慕容哓风被这一巴掌煽得飞了出去,撞进了院子里慕容残月悉心栽种的水仙花丛中,咣当一声巨响,无数水仙花被撞得一片狼藉。
慕容哓风刚梳好的高贵发髻松开,满头长发散落,蒙住了一张脸,不经意看去,如同女鬼一般吓人。
秋虎拽紧拳头,脸黑如炭,怒气吼道:“再敢骂玉绾半个字,我杀了你!”
话落狠狠瞪了那女鬼一眼,快步离去,今天他没时间教训她,他得先找到秋芙蓉!
慕容哓风撩开盖着脸的长发,露出被打得红肿了起来的脸,五个手指印几乎印满半张脸,嘴角挂着血丝,眸子烈火燃烧。
秋虎,你敢打我?你竟然为了玉绾打我?连慕容残月都舍不得打我一下,你竟然敢打我?
既然你不愿意娶我,我也不会让你和玉绾在一起,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玉绾,你竟然敢将我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秋芙蓉黄泉路上太孤独,你去和她作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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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去了,只码了这么点,明天多更点补上,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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