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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羽衣开始打点行装,却没有甚么贵重值钱之物,两三件换洗衣衫,一双鞋子,一件娘亲留下的红色肚兜,打了个简单的小包裹。
她忽然记起后面桃林里的木椅上放着爷爷的一顶草帽。那天她戴着爷爷的草帽从山下归来,怕爷爷看到她又抓了草药,就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片刻,便把帽子忘在了那儿。
她决定取回来,挂在墙上。就算爷爷已经不在,再也不会戴这草帽了,她也要挂在墙上,给自己留个纪念。
她拉开门,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高大魁梧的身材,熟悉的站姿,不是爹爹是谁?
羽衣惊喜交加,哽咽了一声。
一双大手一下子抱住了羽衣的身子,果然是爹爹,他可算是回来了。
爹爹一看屋子里冷冷清清,就怔住了。羽衣不等爹爹询问,就忍不住哭诉道:“爷爷殁了,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再也没人疼没人爱了。”
爹爹巨大的身子在灯火底下晃了几晃,显然他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悲恸。
羽衣一个人憋了这些日子,终于再也撑不住,放声大哭。
爹爹并不扶她,看着她哭倒在地。
黑暗一寸一寸浸染着夜色。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羽衣昏昏欲睡,爹爹伸出手把她拉起来,沉声说:“哭出来,心里好过些了吧?没了爷爷,还有爹爹呢,你怎么连爹爹都忘了?”
羽衣感觉爹爹的声音说不出的温和,她怔怔听着,爹爹拿起一枚针,将灯芯挑高了一点,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爹爹解开身上的包袱,除了那柄刀,那本褐黄色封面的书本,羽衣看见书底下露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爹爹拿起来,却是一枚珠花,明灿灿的,说不出的好看华贵。
爹爹不说话,将珠花别在羽衣头发上。然后指着那本书,说:“三年前我教你读过这本书,还记得吗?”
羽衣点点头,在爹爹离去的这三年里,她在砍柴、搂草、做饭、洗衣、挑水的间隙,都会忍不住记诵那上面的内容。她没有想过记熟了有甚么用,只是隐隐想着万一有一天爹爹心血来潮要来考究,她一定要一口气背诵下来,叫爹爹不可小瞧了自己。
等了这么久,想不到爹爹现在会问起来,她心头又是激动又是难过,便站起身,郎朗地背诵起来。
一会儿功夫,全部背完了。羽衣看见爹爹呆呆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她觉得差异,莫非自己哪里错了?
谁知爹爹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从眼里喷出泪花,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可塑之材。可惜爹爹这些年忙于他事,疏忽了你。”说着,一双手使劲搂着羽衣,他的手极大,力气更大,直勒得羽衣喘不过气来。
爹爹盘膝坐下,说:“现在爹爹要正式给你传授一门武艺了,这本书它不是寻常的书,是一本刀谱,追风刀谱。”羽衣听着爹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她从这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爱意,是父亲对女儿的爱。她心里说不出的缓和,等了多少年,爹爹的心终于能放到她这个女儿身上了。
羽衣百感交集。
父亲说:“前面你记住的是追风刀法的口诀,现在我要给你一一讲解其中的意义,一你要用心学,因为时间不多了。”说着叹了口气。
羽衣吃了一惊,抬头细看,发现爹爹的神色竟然显得很疲倦。
爹爹一句一句讲解,一招一式比划。他的神情很不稳定,一会儿显得焦灼,一会儿显得极有耐心。
羽衣的记性和悟性让父亲吃惊不已。然而,毕竟她初次接触武学,就算再聪明,也无法一时半会全部学会。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四天。
第五天的早上,父亲不再比划招式,叫她按自己的教导把刀谱剩余部分的含义学说一遍。羽衣静下心,默默想了一遍,然后慢慢地说出来。竟然差错不大。她不知道学习这些有什么好处,但是,父亲叫她学,就认真学。
爹爹听了点点头,叫她一个人坐着在心里再想一想,尽量想清楚了,记明白了。
爹爹则在不远处焦灼地走动。他像有很重的心事,面色沉郁,步履迟缓。
羽衣排除杂念,一心凝神默想。日落时分,居然全记下来了。爹爹听她流利地背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面有喜色,告诉她今夜早点安睡,明天就到了最后关头。
第六天早上,爹爹给她演习了一遍追风刀法。完整的追风刀法施展出来原来是这样好看,带起阵阵凌厉的劲风。大刀在眼前飞舞,渐渐的,爹爹的身子不见了,眼前飞舞着明晃晃的白刃。
羽衣看得如痴如醉,她没有想到追风刀法会有这样的威力。简直太神奇了。她开始敬佩爹爹了。传说中的追风大侠原来是这样厉害。
接下来,爹爹要她学着自己的样子,习练刀法。
羽衣看爹爹神色异常严峻,不敢多说甚么,默默跟着学习就是。
刀谱里的语句,与施展出的招式,一招一式,慢慢融会,融会到一起,记到脑子里去,再施展出来。
爹爹催促得很紧,语气也不如当初温和。
她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可以慢慢练嘛。
可是,爹爹的焦灼不容她多想。她隐隐觉得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就尽全力学习。
日落时分,她终于学完了追风刀法。
爹爹吐出一口气。她也悄悄舒了一口气。她其实一直在憋着一口气,她想叫爹爹看看,自己是聪明的,虽然是个女儿,又没有生出美丽的容貌,但并不比他的唐韵差。
她要爹爹亲重新认识自己,看到女儿身上有一股不屈的劲力。
第七天的太阳高高升起。今天是爷爷的百日。是守灵结束的日子。这么多天里,羽衣一心练习刀法,无法安静地守灵,就在爷爷坟前练刀,也算是在替他尽孝。
羽衣老早就练了一趟刀法。感觉神清气爽,便挖了一篮子苦苦菜,准备犒劳一下爹爹。她对爹爹的恨意还没有完全消,但想到他连日来精心教导自己,她好象不那么恨他了。
苦苦菜做成了,又蒸了一锅窝窝头。还不见爹爹起床,她推开茅屋的门。爹爹就睡在爷爷生前睡过的茅屋里。
茅屋里没有人,被子堆起在床上,她摸了一把,留有余温。
他一定是出去了。羽衣叠好被子,洒扫干净屋子。爹爹还没有回来,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啸声。
突兀而起的啸声,吓了她一跳,忙跑出去,到门前的空地上张望。
声音是从屋右的树林子里传出的,好象是爹爹,她不由得循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