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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亿在裴家三叩五拜,再三保证会与幼薇断了联系,永不相见,好说歹说才把裴氏哄了回去。回了李府后更是一连十几日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活脱脱成了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可是啊,李亿身在曹营心在汉,自那日与幼薇吵架赌气离开他,本来并没有想着真的和她分开,谁知平白生出这段变故,两人竟有十几日没见了。李亿心中思量,就算是真的与她挥剑断情,也要好聚好散,还是要抽空回去一趟,给她个交代才是。
裴氏见李亿这几日温柔乖觉,以为夫君真的浪子回头了,便渐渐放松了警惕。一日她正准备午休,李亿边为她摇扇边哄道:施国舅日前送来帖子,要我今日过府一聚,我不好推辞,只是怕夫人你生气,着实令我两难呐!
裴氏噗嗤一笑:“别说得那么可怜,你但凡是正经会客,我几时阻拦你了?
李亿亲了亲裴氏,“好夫人,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吃晚饭。”裴氏羞红着脸应了。
李亿见夫人应允,如蒙大赦一般,前脚出了府门,后脚就飞了起来,生怕慢上一步裴氏又后悔了。
且说幼薇自那日被裴母的两个嬷嬷灌下了红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片刻腹中传来一阵寒意,疼得她坐立难安,只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她虽不知来人是谁,给她喝了什么,但隐隐猜到此事与李亿脱不了干系。又见李亿十几日不来,心中更是明白了几分,她这位“李郎”,怕是早有妻室。如今东窗事发,人家正主不依,故而冲过来拿她撒气。十几日来幼薇未得调息,又想念李亿得紧,人活生生地瘦了一大圈儿。
李亿来到别院前,反而不敢进去了。小厮疑惑:爷,好容易来了,怎得不进去呀?
“你不懂,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啊。”小厮摸摸脑袋,李亿叹了口气,“再不敢相见,也终究是要见的,躲不过,走吧。”
幼薇正黯自伤神,乍见李亿,反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可是我思念太甚,眼前竟出了幻影?”
李亿此来本是想向幼薇请罪,说清缘由后便与她做个了断的。此刻见她形容清瘦,又怜她被裴母灌下红花,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怎得瘦成了个纸片似的?”说着扶幼薇坐下,又斜眼看了小厮,“你是死人吗?还不去请大夫?”小厮“哎、哎”地应了,忙跑出去。
郎中为幼薇请了脉,李亿拉他到门外,“敢问先生,她身子如何啊?”
大夫摇摇头,“这位夫人虽然年轻,不至丧命,但被灌下的红花药力太强,恐怕她这一生都与子嗣无缘了。”
李亿身形一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若用补药好好调理,可能治愈?”
“老朽无能,公子找太医试试,或许有救。”李亿脑中嗡嗡作响,还是小厮给了银子,将大夫送了出去。
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的李亿回到内室,还想安慰幼薇。不料她却淡淡地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她给我下的药分量想是很足了。你当日与我洞房时既无媒人,也无聘书,我便疑惑你可能已有家室,但我爱你入骨,只要你真心待我,我不介意名分。”
李亿是真没想到,这女子如此痴情。可怜幼薇不但没有得了身份,反而因此落了个终身不能有子嗣的命运。此时若叫他说出分手的话,那他与禽兽何异呢?
念及此,他只好轻轻地拍着幼薇的手:委屈你了。只是你现在已被家中那位发现,这别院暂时是住不得了。不如你先搬回自己那里,容我一段时日,待我安顿好家里,再来接你入府。
幼薇原只道李亿再也不来了,心中怨他得紧,现如今见他眼里对自己的心疼,那些怨气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唉!真是个又痴又蠢的女子!
她几次暗示李亿,想与他温存一番,但李亿只是略略安慰她,并没有真的像往日一般与她云雨。幼薇心中也很失落,但转念又替李亿想起了借口:这十几日他恐怕也不好过,一定是他太累了才没有兴致。
李亿安慰了一会儿幼薇,怕裴氏起疑,从后门溜出去,又去会了国舅爷,直到黄昏十分才回家去。从别院回来后,李亿心中感愧不已。对幼薇,他虽说不上有多爱,到底是存了几分真心的。裴氏为礼教所缚,太过古板无趣,这也罢了,大家主出身的小姐,原不指望她能有多少情趣的。最可气的是,她还毫无自知之明,自己不解风情不要紧,偏还不许他纳妾。侧室良妾不能有,通房丫头也不行,每日只对着她这一张木头似的脸,不会说也不会笑,真是烦闷得很。
因而那日在温歧办的宴会上,见到明艳多情的鱼幼薇,她顾盼流飞、活泼机灵的样子,让他觉得这才是水做的女人呢。他也知道,与她是不会长久的,莫说是家里这一位不能答应,就是他自己,也不会娶一位娼门出身的女子入府的,只是与她一晌贪欢罢了。
同这个时代所有志向高远的公子一样,他风流倜傥,只管留情,却从不长情。本来出了这档子事,他也想忍痛割爱,不如就此丢开手,一拍两散算了,只是那日见得幼薇为了他身形枯槁,也知她对自己是实心实意的,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生得如花朵一般,他要了人家身子,毁了人家清白,还连累的她今后连孩子都不能有了。便是日后嫁给旁人,她如何向未来的婆婆交差呢?
有心真的给她个名分,只是那日岳父一家的态度已然十分明了,看来是断断不肯容纳她的,可是将她一人放在那里,由着她自身自灭,也实在是心有不忍。是以好好地一个公子哥儿,近日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还时不时地长吁短叹。
裴氏将他这幅样子看在眼里,又委屈又心疼。想自己一个大家闺秀,如何就比不上那个贱人了?不由得唤来丫鬟婆子,叫她们去街上、茶楼、首饰、衣衫店里,去打探眼下最时兴的发髻、装扮,若有看得上的衣裙首饰,不拘价格,只管买回来便是。身边服侍的人见夫人如此举动,也知道她这是受了那个外室的刺激,才格外讲究起容貌穿着来了,下人们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只是先按主子的吩咐行事去了。
当晚,李忆还在书房读书未回,裴氏身边的奶娘拿着白日翠缕去街上寻来的淡绿色烟笼沙的衣衫,又在衣柜里翻出一件同色系的肚兜,搭好了摆在床榻上,垂着眼问:“小姐,您今日真要这么穿嘛?这样的装扮,可有些、有些……”
“有些轻佻?”
“奴婢不敢。”
“妈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裴氏对着铜镜,画了细细的眉毛,上了淡淡的胭脂,“妈妈,你看看我,我这样画,可还好看?”
“小姐自然是美的。可老奴觉得,美人在骨不在皮。”
“妈妈,我从前也是从不在意穿着打扮的,只觉得身为女子就该养在深闺,谨守礼仪,相夫教子才是正理。故而从来小心翼翼,言行举止从未有失。只是你看,夫君他不爱我这样的。他爱的是那些会与他眉目传情,打情骂俏的娘们儿。我既已嫁给他,他终身都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以他的喜好为上。他高兴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总不能一直依赖爹娘。何况如今他们尚在,若来日他们成仙去了呢?难不成要我自己今日打走这个,明日再去打那个?莫说了,妈妈,替我更衣吧。再,再熄掉两盏灯。”
裴氏第一次见这样的衣服,轻纱穿在身上,映出里面若有若无的风景,莫说下人不敢瞧,把她自己也臊得红霞乱飞。只得在躺在里面,用被角遮住一半脸颊,掩饰她心内的紧张。饶是这样,她的心仍乱跳得厉害,也不知夫君看了她这样,会不会喜欢,如果不喜欢,明日我要换个什么样式的才好呢?看来还是要舍了脸面,唤来小厮问问夫君的喜好才是。
正胡思乱想着,房内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夫人可是累了?我今日看书看得晚了,劳夫人久候了,是我的不是。夫人累了就先睡吧。”
“不累……”榻上传来一声嘤咛,吓得李忆以为进错了房间。颤颤巍巍地朝榻上看去,看这身形像是裴氏,只是这露出的后背,是怎么回事?李忆愣住了神儿,还是裴氏等待不急,自己翻了身子过来,娇滴滴、羞怯怯的望着他:
“夫君,你不认得我了?可是我这样穿不,不好看?”
李忆看出这确实是裴氏,顿时觉得血气上涌,这裴氏可是吃错了药?忙问道:“夫人,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这幅打扮?”
裴氏听了,脸上浮起一丝委屈的神色“夫君,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喜欢,只是一时没想到。啊,不,是一时看呆了……”
李忆也不是个傻子。裴氏肯对他如此用心,想必是为了宽解他近日的苦闷,他还有什么可扭捏的呢?自然是春宵一刻值万金啊,若要辜负了这良辰,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呢!
半个时辰过后,二人满足地躺在床上叙话。裴氏面色潮红,头枕着李忆的一只胳膊,“夫君,我知道你嫌我管你管得紧,可是若不如此,你怎会留得个清白的名声啊。你那位外室,出身娼门,又因为有点才气而名声在外,你再不悬崖勒马,待得京中人都知道了你二人的事情,满城风雨的传到圣上耳中,你的前程要是不要啊?
我也知道,你们这些相公,平日里也有不少喜欢这些吟词唱曲儿的去处,可人家都没有把这些娼头粉面娶回家呀,不过新鲜一时,三五日便丢开了。怎么偏你这么傻!依我看,夫君你此刻放不下她,全因常常相见之故。你若不信,不妨想想,李药师所得的红拂妓,当初关在杨越公府中,何曾知道男子面黄面白?崔千牛所盗的红绡女,立在郭令公身畔,何曾对男子说短说长?他们若未曾常见,也就生不出那些眉眼招灾的祸事了。夫君,依我看,不如让我爹爹给你寻个外头的差事,我们一家搬过去两年,等到此事被人淡忘了,我们再回来。到那时你若还想纳妾,我定给你找一个良家女子,才貌绝不逊色于她的,岂不两全其美嘛?”
裴氏难得如此温柔主动,李忆此刻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况且她所言不虚,读书人确实不能落下个流连花街柳巷的名声,自然对她的话无有不应的。
裴氏见夫君如此爽快十分开心,生怕夜长梦多,夫君反悔,第二日便求了爹爹,给他在扬州谋了个差事,继而麻利地收拾了家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走了,只留下个空壳子在京城,让几个下人洒扫照应。
而幼薇搬回了自己的宅子,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百感交集。她想念与父亲母亲一家团聚的日子,想念在学堂听夫子教导的日子,更想念与李亿在一起时欢乐无极的日子。可是,她似乎忘了,当日父母双亲和夫子的谆谆教诲,他们都叫她不要做小,不要为了一个男子忘了礼法,可是她全都违背了,白白地辜负了这些人多年的心血,真是可叹又可怜!
独居的日子什么都没有,就是空闲多,这人一旦闲下来,就更容易伤春悲秋了。一条鱼,一片叶,一只鸟,一朵花,都能勾出她的眼泪,令她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
夜里势必是睡不了囫囵觉的,每日早起的枕头必然湿的,思念李亿的诗当然也是少不了的。羡慕所有能每天见到他的人,因为他们每天轻易就能得到的,却是她梦寐以求的。这种痛,非亲身经历的人不能体会。
她将这些事告知温歧,温歧十分同情她,又因这段孽缘是因自己而起,心中更感内疚,故而常常与他作诗应和。
这幼薇越是想念李亿而不得,就越是疯狂地暗示自己,他只是不得空,不是把她忘了。想到自己读的那些诗词典故中弃妇的悲惨遭遇,越发地不肯承认自己也沦为了弃妇。
这样想了几个月,她头脑越来越执拗,行为也越来越偏激,有时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念叨:莫不如出家做个道姑,远离这些伤痛。
说来也巧,第二日清晨,一个来化缘的老道,敲响了幼薇的院门。他左手持一铜扇,右手拿一葫芦瓢,身背木牌,牌上画着三清像,围着幼薇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开口道:“不得了,施主你骨骼清奇,眉眼间愁容却甚,不是长寿的面相。若想得长久,非入道修行不可,否则他日必遭大祸。”
说罢,也不待幼薇回应,兀自敲着葫芦瓢,口中念念有词:“时间欲断钟情路,男女分开住。倔条深堑在中间,使他终身不度是非关。堑深又怕能生事,水满情偏炽。绿波惯会做红娘,不见御痕流出磨痕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