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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家庄。
菊地不仅很擅长与人拉近距离,看来,他也的确勤学善问,他又诚恳地问道:“人们普遍认为管仲相齐桓公时推行霸道,伯父对这样的观点持什么看法?”
窦爸爸伸手问梅时雪要茶,梅时雪正要站起来时,窦豆才明白,赶紧按住就要站起来梅时雪,快步跑到一边去给老爸倒水,窦爸爸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王道和霸道之说,历来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都存在着认识上的偏颇,这其实还是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孟子着名的王道政治观念,就是批评和贬低历史上齐国成功政治的范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根源在这里呢。
窦豆深思道,“管仲能辅助小白四十多年,就冲这点也说明,他为政的成功。”
菊地冲窦豆点点头,“四十多年立于不败之地,又一直得君王信任,确实是政治成功最有力的证明。”
窦爸爸继续道,“其实,这个问题,管仲在先于孟子几百年前,就已经认识到了王道与霸道的本质,以及作为一个国家实践的、现实选择依据——即诸侯中强国多于弱国的时候,天下要用王道,弱国多于强国时,天下要用霸道……”窦爸爸说得很慢。
在座的,无不心生敬意,这场普通的家庭聚会,成了学术研讨会。
菊地认真地重复道,“诸侯中,强国多于弱国的时候,天下要用王道;弱国多于强国时,天下要用霸道。有道理啊!”
窦爸爸说,“对!所谓王道和霸道不过是两种统一天下的途径和道路,并没有孰高孰低、孰好孰坏之分。只不过,伦理主义的儒家人物,自古及今,总是痴迷于那种从来没有实现过的乌托邦——王道政治。”
菊地点头如捣蒜,豁然开朗:“明白了,所以,历史上儒家所谓的王道政治推行起来,才会那么的力不从心,因为它被自己的理想束缚住了手脚。而政治往往是茹毛饮血的,没有那么理想化。”
窦豆和梅时雪也是连连点头会意。
窦爸爸说:“儒家讲理是内行,怎么讲怎么有理。但是儒家一开口讲政治,讲修身治平的‘知’还可以,一踏入‘行’的领地,就外行了。
因为治国安邦不是讲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行出来的,是革命实践和革命理论相结合的产物。
政治实践的过程不可能是舒适宜人的,而是充满肮脏的血污,无数血腥的历史事例,就是证据。”
众人再一次如醍醐灌顶。
菊地由衷道,“伯父说的太经典了,几句话就把困扰我多年的问题解决了,比我大学里的教授讲解得还透彻。”
窦妈妈说:“你可别夸这个老头子,不然他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快,吃菜、吃菜。”窦妈妈嘴上贬低窦爸爸,其实听到有人夸奖自家老头,比夸她自己还开心。
菊地说:“我实话实说,今天听伯父一席话,真有胜读十年书之感。跟伯父比,我那点有关管子和儒家思想的知识,真是个皮毛啊。”
窦豆心有所感地说:“你比我强多了,你还知道王道霸道,我做了老爸的女儿这么多年,只听人家说老爸是研究管子的专家,就是不知道老爸专到什么地步,今天听老爸娓娓道来,真是觉得有士别三日之感慨呀。我都不敢相信,这个大学问家难道是我老爸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呵呵,你这孩子,哄死你老爸不偿命,我的很多文章都发在论坛上,你没事不能看看?”窦爸爸笑得一脸灿烂。
窦妈妈打击说:“你想全家人都钻到管学的牛角尖里呀?窦豆有自己要研究的东西。对了,窦豆,我们单位那些老阿姨,都想跟你学做绢花呢,你能不能在论坛里开个讲座教教他们。或者,让你爸给你专设个精致生活板块,你做版主?”
窦豆戏谑说,“那颖水县论坛就成了咱家的论坛了。老爸做管理员,你做原创版主,我再做生活类的版主,还让别人活吗?不做!”
窦妈妈轻拍了下窦豆的背,“你这孩子,还端起架子了,我都答应人家了。”
“既然窦豆不愿意做版主,那就在茶楼开讲座,你妈都答应人家了,你也不能落了你妈的面子。”窦爸爸哲中道。
“红豆豆,你就答应吧,什么论坛?以后我去给你灌水顶贴去。”菊地鼓劲说。
窦豆给他介绍道,“叫颖水论坛。我告诉你,颖水论坛的发贴量如果每天是300贴的话,老爸老妈的发贴量加在一起就应该是250贴……”
窦豆又对窦爸爸和窦妈妈说,“人家早就说你们是夫妻论坛了,我再去凑热闹,人家不说是家族论坛吗?
菊地,你可别小看我老妈,我们家这位伟大的文学女青年,在老爸这位伟大的文学男青年的亲切关怀和指导下,创作的散文、随笔,已经达到四十多万字了。”
“这么厉害呀,伯母可以出书了。”菊地艳羡地说。
“她那文字怎么拿得出手?四十多万字,有三十多万的内容都是写窦豆,还剩十万写美卡。”一听老爸提到美卡两字,美卡立即应声在桌子底下嘚瑟地叫了两声。
“怎么拿不出手了?这叫生活情趣。”窦妈妈抢白道。
菊地笑着说:“伯父伯母,你们一家人都太可爱了。”
“我早些时候写了一个报告文学,人家要付我两万多块钱的稿费呢。”窦妈妈炫耀似的说。
“二万多稿费呢?这么多呀,什么报告文学这么值钱?”窦豆惊呼道。
“我没同意发。”窦妈妈说道。
“为什么?”菊地奇怪地问道。
“搞不好会毁了人家,我跟你妈合计了一下,就没让发表。”窦爸爸说道。
窦妈妈解释说:“我们前段时间办了一个案子,一个年轻的姑娘,利用自己的色相,拉拢腐蚀了一位官员,以权谋私,从中牟取暴利,现在两个人双双归案判了罪。
我写的时候,主人翁用的都是化名,可是那个杂志社要求用真名,还要求盖上我们检察院的公章。
盖检察院的公章不成问题,因为这是已经结了案的,又不是虚构,但是,如果落上人家的真实姓名,将来人家出狱了还怎么做人?
而且,那姑娘还是个没成家的姑娘。所以,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后来就没同意发表。”
“妈,您和爸真好。”窦豆夸奖道。
“是呀,伯父伯母都是善良的人,窦豆也是。”
窦豆看着菊地,不置可否,笑了笑。菊地低下头来,小声对窦豆说:“怪不得你会骂富士山为老不尊,不配提起你父母。”
“嘿嘿,这你也知道?我也是一时冲动,其实过后也比较后悔,太过分了,爸妈都批评过我了。”
“人都有底线,能理解。”菊地宽容的说。
美卡居然没再跑出去,而是乖乖地不离窦妈妈左右,一会儿摇尾,一会儿安静的卧在地上,不时扬一下眉毛和头,好像是在窦妈面前竭力表现“我是个乖孩子吧?”
窦豆说:“真奇怪,美卡今天怎么这么乖,也不往外跑了。”
窦爸爸说:“你妈在家他就有精神,你妈如果一天不在家,牠就躲起来,一天都懒得露脸。”
老姑奶奶说:“猫狗一口人,狗也跟小孩子一样,黏着大人。”
“牠怎么不黏着我?”窦豆问道。
“你不宠着牠,还嫌牠脏,牠当然不黏你了,狗通人性的。”窦妈妈说。
“您不是也训牠,犯了错还打牠的狗脸。”窦豆揭短说。
“理料归理料,疼爱归疼爱,牠懂的,都是为牠好。”窦妈妈说。
窦豆冲菊地做个鬼脸,撇着嘴巴说:“在我妈眼里,美卡哪儿都好。美卡就是我妈滴滴亲的老儿子,比对我都好。”
菊地哈哈大笑。
早早吃罢晚饭,天还没黒,窦妈妈窦爸爸和菊地,带着大包小包的龙虾、螺丝、虾米回城了,窦豆和老姑奶奶、美卡依依不舍的送到村口。
窦豆对菊地说:“回到上海,代我向海群、明媚他们问个好。”
菊地说:“好的,你也早点回来。”
返回以后,老姑奶奶说:“今晚要下雨了。”
窦豆看了看快要黑下来的天说:“一天里都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的,怎么会呢?”
老姑奶奶也看着天说:“不信,你看着,我这老关节炎可以预报天气。”
窦豆发愁道,“哦,那今天还能去下虾篓吗?”
“算了吧,等天晴了再去吧,万一下了雨,还不淋湿透?生了病还不值当呢。再说了,阴天虾也没法晒。”
“好吧,今天就不去了,我干嘛呢?洗澡吧。老姑奶奶,一会儿我洗澡,你要不断地给我往澡盆里加热水,不然水凉了,会感冒的。”
老姑奶奶说,“知道了,你奶奶爱干净,也是这样洗澡的,都是我给她加水。”
“你也洗吧,我给你加水。”窦豆朝厨房走去。
“我不洗,太费事了,那塑料帐子贴到身上,冰凉冰凉的,人家成年六辈子不洗澡,也没见少了什么,我还一个月到镇上洗一次呢。
你奶奶没准就是洗澡洗得生了病,夜里什么时候走的,也没人知道,你爷爷就是块木头疙瘩。”
窦豆替爷爷辩解道,“那也不能怪我爷爷,我奶奶总嫌弃我爷爷脏,不愿意跟他睡一头,所以,我爷爷就没法及时知道她的情况吗。
这个新奶奶就不嫌弃我爷爷脏,人家还嫌我爷爷香呢,所以,人家两个就能如胶似漆的蜜里调油。
我去烧水支帐子了,您先去看会子电视吧,一会儿我叫你。”
窦豆站在条凳上,把窦妈妈带来的塑料帐子,系在厨房的房梁上,支了起来,在帐子的下面放上塑料大盆。
哗哗啦啦,天还真是下雨了。
洗完澡,窦豆淋着雨飞快地从厨房跑出来,钻到堂屋里,赫然发现有人正坐在八仙桌旁看书,仔细一看,这不是菊地吗?他怎么净做些神出鬼没的事?
窦豆一边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爸妈呢?”
菊地说:“把他们送到家后,我就回来了。”
窦豆奇怪道:“你不是说明天回上海吗?”
“我变卦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菊地灿然一笑,窦豆有一时的愣怔。
实在是菊地长得太好看了,笑起来更是阳光明媚,窦豆突然生起了想了解他的心思:“你回来干嘛呢?你不会是无业游民吧?难道你也没工作?也是像我这样的待业青年?对了,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又回中国的?年前不是说回日本了吗?”
菊地有些心堵:“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都哪辈子的事了?对我也太忽视了。”
窦豆见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还以为他不愿意说呢,随转移了话题:“你还是回上海吧,这里你住不惯的,尤其是这样的下雨天,到处都是泥巴,也没有洗澡的地方。”
菊地似乎很是无奈地说:“现在想回也没法回了。”
窦豆问道:“为什么?”
菊地调皮道:“下雨天,留客天,车子出不去了。”
窦豆认真道:“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你留下来,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菊地好奇道:“哦,他们会怎么说?”
窦豆脸一红,没搭话,而是对老姑奶奶说:“老姑奶奶,今天咱们娘俩个睡一个床吧,让小菊睡你那屋。”窦豆故意把菊地说成小菊,这样比较接近中国人的习惯。
老姑奶奶答应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菊地一眼儿去了西厢房铺床、收拾被褥。
菊地问道:“姑奶奶说你刚才在洗澡。”
“嗯,怎么了?”
菊地说:“我也想洗。”
窦豆有些无奈:“你跟着瞎参合什么?你以为在这里洗澡很舒服呀?”
菊地坚持说:“我想洗吗,找找浪迹江湖的感觉。”
“呸吧!找江湖的感觉别到这里来,到小说电视里去。人家那是在木板房中央,放一个深深的大木桶,桶里撒着很多花瓣,更重要的是天气不冷不热,裸露着半截身子正合适,美丽又动人,多有情调啊!
我这里,就是一个塑料帐子,粘在身上哇凉哇凉的,塑料大盆也很浅,水一会儿就凉了,还得有个人专门把热水往大盆里添。
厨房就是搭在堂屋边上的小匹叉,又矮又脏,还有股煤气味儿,一点浪漫情调都没有。”
菊地笑着没说话,突然拉着窦豆冲进外面的雨地里,往厨房钻去。
“我一定要洗,你给我续热水。”菊地执拗的说。
“你神经病呀。”窦豆揉着被攥痛的手说:“真要洗的话,让老姑奶奶来给你添水。”
“不要,老姑奶奶来添水就没情趣了。我都不怕你占我便宜,你怕什么?”
窦豆脸一红,说:“我才不占你便宜呢。”
菊地死皮赖脸的说:“我就想让你占我便宜,怎么,不敢呀?”
窦豆说:“你不要给我来激将法,谁怕谁?你去拿换洗衣服,我给你烧水,有种你就当我面脱光。”
菊地坏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去拿衣服了。不对,我没带衣服,没衣服换。要么,把你的衣服借给我穿?我不怕被抛弃。”
哦,就这样的事记得清楚,不正经!
窦豆把大锅放在炉子上,拉开炉口的铁板,在锅里兑上一大锅水,她对菊地说:“你把盆里的水倒掉,再用缸里的清水涮涮盆。”
菊地乖乖的把大盆里的水倒进小盆里,一盆一盆往外面泼,窦豆钻进雨里,跑到隔壁堂屋,翻箱倒柜的找爷爷落下的旧衣服。老姑奶奶问:“现在翻那些衣服干嘛?”
窦豆说:“有用。”
然后抱着衣服、拿了本书就重新钻到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