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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水千岳面目扭曲可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眼睁睁看着水千山的身躯无力倒下,掀起尘土飞扬。
星罹见着水千山头颅上凄艳赤红的血窟窿,不禁悚然,连忙后撤。
“这一记甩手箭还真是够狠。”诸葛韦瞥了眼唐璠,淡漠道,面上未现丝毫波澜。
水千岳身形闪动,似狂风般赶至兄长身畔,一把抱起他鲜血淋漓的尸首,运气使劲一吼:“撤!”
一众强盗早已被打得溃不成军,又见老大命陨心中发慌,闻听号令,当即头也不回地四散逃离,犹如秋风扫落叶,转瞬消失殆尽。
原本喧闹嘈杂的官道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唯有风动吹起衣袂,悠悠轻响。
“上路吧。”唐璠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收起九节鞭平静道。
星罹等人俯视着满地狼藉,默然无声地回到了马车上。
一路无事,马车安然前进。
然而星罹历经那一战后,却变得沉默寡言。众人起先并未注意,但是随着时间地推移,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星格先是与众人眼神交会一番,随后小心翼翼地唤道:“星罹。”
星罹以手支颐,两眼无神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毫无反应。
“星罹!”星格见状,伸手拍了下星罹的肩膀,加大声音叫道。
星罹霍然回过神:“啊”了一声。众人皆是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了?”
星格叹了口气,双手怀抱,定定地问道:“你是不是被刚才的场景给吓到了?”
星罹闻言,当即撇了撇嘴,轻轻一哼,道:“才没有呢。”
“你不用逞强,就连我见了心里都有些疙瘩,何况你呢?星彤她离的远,没看清楚,所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你近在咫尺,完完全全把那一幕看在了眼里。我猜,你是想忘都忘不了了。”
星罹听着星格的话,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并未出言反驳。
“你迟早会经历这样的情景,只不过早些晚些罢了。没有关系,不必去多想,你只要明白他们是罪有应得就行。假若任他们继续猖狂,还得有多少旅人遭殃呢?”
星罹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般想的,可是那种血溅四野、惨叫连连的可怖场面,实在是难以忘却,特别是匪首水千山被甩手箭贯穿头颅的巨大血窟窿,久久徘徊在眼前不曾散去。
“兴许时间会冲淡这一切吧。”星罹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一日后车马劳顿后,众人来到了位于临州境内的齐国皇都祁阳。
唐璠等三位长老考虑到多日来趱程赶路,颇为辛苦,一番商讨后便决定今日权且于祁阳休息,并采购一些物资。
此刻正值午时,冬日的阳光暖暖地洒落,分外温馨。一行人于一间寻常客栈饱餐一顿后,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星罹懒懒地趴在窗口,一双无精打采的眸子望着外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盛景,忽而回头提议道:“璎璐姐姐,我们不如出去逛逛吧?”
于璎璐一听,赶忙连连摇手:“少爷,你不要为难我。”
“好不容易来一次祁阳,就出去看看嘛。你放心啦!我又不会惹事。”星罹一改沉闷的表情,嬉皮笑脸道。
于璎璐看着星罹,水灵澄澈的瞳孔中静静地映入星罹的面容,那虽是一张天真无邪、带着笑意的小脸蛋,却不知怎的,有一抹淡淡的哀伤幽幽萦绕,让人不禁有压抑窒息之感。
“好吧!不过我们要早些回来。”于璎璐长长吁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终归还是妥协了。
祁阳,齐国之都,其繁华程度远胜于竹城,商铺店家多如牛毛、鳞次栉比,小贩的叫卖声清越响亮、此起彼伏,车马迷乱人眼、来往不息。星罹行在街道上,左看右看,瞧得两眼放光,兴奋不已。
于璎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见星罹心情转好不由欣慰,起初的担心也被喧嚣热闹的盛景渐渐冲淡。
星罹安步当车,优哉游哉地欣赏着从前不曾见到过的各色新鲜奇特物什,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欢悦的笑颜。
“咦……”星罹忽而眼睛一亮,歪了歪头,似是发现了什么奇异稀罕的景象。
面前约莫百步处,错杂繁复的喧嚣人群中,一位身着白玉色衣衫的小姑娘双手叉着小蛮腰,好似正漫无目的地随意晃悠着。
星罹横眉紧锁,讶然道:“是她?”
由于人声嘈杂,于璎璐并未听清星罹所说之话,疑惑地问道:“什么?”
星罹并未回答,当下脚步轻点,豪不顾及周遭人异样好奇的目光,风驰电掣般飞速朝着那小姑娘急急奔去。
那小姑娘听闻行人熙攘动静,亦是朝星罹看去,眼见是那日拦路截下之人,不由惊愕。而当她缓过神发现星罹是冲着她奔来时,心中顿时一慌,拔腿便跑。
如瀑如云的长长乌发随着小姑娘的奔走轻悠舞动,犹似一曲曼妙舞蹈令人心旌摇曳。然而这会儿的星罹自不会有闲心去欣赏。
于璎璐对星罹的举措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她当时坐于马车之中,自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何身份,可是眼下星罹即已追去,自己也只能立马跟上。所幸她的伤已好了大半,单单奔跑也无大碍。
星罹避开行人,一路追逐,本以为那小姑娘作为一名修道者,在体力、耐力、速度等方面应是远不及他,料想自己只需稍稍花些力气定能手到擒来。谁知追了半天,结果仅是拉近了一点点的距离。星罹发觉这小姑娘当真不一般,不光道术在行,似乎体质上亦是胜过常人。
繁闹吵嚷的街道上,三人你追我逃,在旁人看来倒成了一道诡异奇妙的景观。
“哼,我就不信了!”星罹好胜之心冒了上来,当即吐气纳息,不再放水,抖擞精神使劲浑身解数狂奔追赶。
恍如一道奔涌的洪流,怒吼着荡过层层叠叠的阻碍。
小姑娘闻听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不免着急,乱了心神,跑着跑着竟意外地跑进了条死胡同里。
巷陌尽头,小姑娘无路可逃,只得战战兢兢地回过身。
温润的冬日阳光被高耸屋宇所遮挡,无法肆意地洒进小巷,唯有深沉冰凉的阴影掩住了少女娇柔的身姿。
星罹站在小巷入口处,堵住去路,气定神闲地缓步走来。其后,于璎璐亦是匆忙赶至,尾随进巷。
此时,就连街道上的粗犷吆喝声,似也被阻隔在了巷陌之外。一瞬间,少女只觉自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安静得出奇,恍似连微弱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弹指间,星罹已来到小姑娘近前。
小姑娘心中念头直转,旋即对着星罹怒道:“你,你想干嘛?”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星罹环抱双手,眉梢一挑,哼道:“我想干嘛?你一个强盗,我当然要抓你去官府。”
于璎璐看了眼外表瘦小娇弱的小女孩,不解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是强盗?”
“璎璐姐姐,她就是昨天把我们半路拦下的强盗之一。别看她这样很柔弱的样子,她可是会道术的,而且你也看见了,她跑起来的速度,可不逊色于我啊。昨日我就差点着了她的道。”
于璎璐点点头,总算明白了过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别带我去官府。求你了,你听我解释。”小姑娘明亮如星的水眸中霎时涌出滴滴清泪,带着哭腔急道。
“有什么好说的,跟我走!”星罹不由分说便要强行将小姑娘拉走。
小姑娘纤细小巧、洁白如玉的臂腕被星罹一把狠狠地抓紧,顿时吃疼,娇声泣道:“我是被逼的啊!这不是我的本意啊。”
星罹闻言一愣,瞪着少女奇道:“被逼?嘿!我见你和那匪首就是父女关系吧。还被逼?赶紧随我去官府,免得你再为祸。”
“少爷,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于璎璐心有不忍,插嘴道。
“小姑娘又怎么了!”星罹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蓦然迸发,大声吼道,眼神凶狠,充斥着熊熊燃烧的炽焰,手像是要掐断玉臂一般狠命发力:“小姑娘就可以当强盗了?就可以随意打劫了?这什么道理?”
不仅于璎璐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一吓,脸色微微发白,就连那小姑娘也暂时忘却了臂腕上的疼痛,止住了泪水怔愣在了当场。
风声呜咽,寒意掠过,冷却了胸中那股莫名的怒火。
星罹转瞬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失控,一下子松开了握住小姑娘臂腕的手,微阖双目一时不言。
压抑许久的怒火、愤恨、懊悔,种种复杂的情绪竟恍如开闸泄洪般,一股脑地倾荡了出来。
星辰崩碎,家族落寞,这些,难道可以简简单单,一路无言地平静接受下来吗?
小姑娘噤若寒蝉,一声不吭,一双灵动而又含着惧意的眸子无言地瞅着星罹。
“你说。”星罹眼睑翕动,压下打碎五味瓶般的纷繁情绪,沉声问道。
小姑娘深深地松了口气,秀眉微颤,言道:“我并非自己想要做强盗,而且你所说的匪首,也非我的亲爹。”
星罹歪了歪头,疑道:“那他是你谁?”
“其实,他是我干爹,我……我从小父母双亡,是他把我从街头领养回去,慢慢抚养长大的。”
星罹“嘿”了声,冷然道:“原来是干爹?那你干爹死在了璠伯伯手上,你是不是对我们恨之入骨呢?”
小姑娘缓缓地摇了摇头。
“嗯?你这是何意?”
“虽然他是我干爹,于我有恩,但他经常干些劫财害命的事,这本是不对的。而且他知晓我有修道天赋后,便对我进行了严酷的训练,让我能够早些跟着他们一起去打劫,我不愿意,他就说我忘恩负义,我没办法只好努力修炼,有所成绩后便跟着去做了强盗。”小姑娘顿了顿,眼中忽现一丝忧伤,继续道:“就在昨天,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星罹的好奇心顿时冒了上来,挑眉问道:“什么事?”
小姑娘的双眸再度湿润,直视着星罹,脸露阵阵苦楚,朱唇微张,悲道:“我发现,我的亲生父母就是死在干爹他们手上。”
星罹闻言一惊,不禁与于璎璐相视一眼。
“我是偷听二叔讲起的,但我不知道详细的缘由。我想他现在还不知道被我听去了这事。”
星罹点了点头,似乎已然明白了些什么。
“我知道真相后便偷偷跑了出来,才会在这里遇见你们。所以说,尽管干爹去世我是很伤心,可他终归杀了我的亲生父母,也是我的仇人。因而,我并不会怨恨你们。”小姑娘语毕,便闭上了嘴,视线在星罹与于璎璐两人脸上来回交错游移。
星罹念这小姑娘也如自己一般,无家可归,不知怎的,便悲从中来,语气转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明眸闪动,皓齿微露,俏生生地言道:“水仙儿。”
星罹默念了几遍这名字,而后道:“水仙儿,你现在没有去处吗?”
水仙儿无力地垂首,默然须臾,低丧道:“没有。”
“那你不如跟着我们去凌天宫好了。那是一个习武门派,以你的天赋,应当可以拜入门下。当然,若你想要修道,以后也可以送你去其他修道门派,比如太虚门。”星罹忽然提议道,倒是把一边的于璎璐给吓了一跳。
“少爷,你这……”
星罹烦躁地挥了挥手,面露不满,道:“行了,你刚刚不还说她是个小姑娘吗?难道我们就这样抛下她不管?”
于璎璐犹疑道:“可是?就这样带着她去凌天宫,也不是个合适的主意吧?”
星罹转首对着于璎璐瞪大双眼,气道:“那你说,还有什么好主意?总之我意已决,不要说了。”
于璎璐终归还是不会违拗星罹,当即缄口不言。
星罹回过头,对着水仙儿露出灿若阳光的暖暖笑意,柔声道:“水仙儿,我叫星罹。你觉得这提议怎么样?”
水仙儿摇摇头,却是拒绝道:“我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不用你的怜悯。”
星罹微感讶异,劝道:“你可以活得很好?你一个小姑娘,在这乱世之中如何活得很好?你若是说的出来,我就随便你。”
水仙儿张了张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我也是遭受了大难,沦落至此,所以多少能懂你的心情。不要拒绝,让我们互相鼓励互相扶持,好吗?”星罹眼神炯炯,诚恳道。
水仙儿思忖片刻,最终轻点螓首,却还是犹豫道:“但这样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呢?我与你们又非亲非故。”
星罹倏地惨然一笑,自嘲道:“麻烦,呵呵,何来麻烦?”
兴许,自己的家族才是最大的麻烦吧!被其他三族如此嫌弃地抛给了凌天宫。
水仙儿不解其意,眸露困惑,开口问道:“什么?”
“没什么?你不会是什么麻烦,永远不会是,跟我走吧。”星罹牵起水仙儿散发着幽香的玉手,随于璎璐走出了阴暗冰冷的巷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