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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皇阿玛这是怎么了?怎么气色这么差?”胤祚一进门就吓了一跳,这是上火了还是怎么了?道:“晚上让他们把温度烧低一点,被子盖厚实些,反而睡得香。”

    梁九功恭敬应了。

    胤祚还是有点不放心,怎么才几天没见,康熙的气色就差成这个样子,眼圈发青,脸色蜡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说话声音也不对……问道:“找太医看过没?”

    梁九功偷偷看了眼康熙,悄悄摇头。

    康熙道:“朕身体好着呢,没事。你忘了朕也懂医了?”

    胤祚显然不信,道:“医者难自医,皇阿玛您还是看看好。”

    又道:“冬天气候干燥,容易上火……儿子回头给御膳房说一声,让他们少上些燥热的东西,皇阿玛您也克制着些,别吃的太油腻了。”

    一面吩咐宫女多端几盆水进来,放在不打眼的地方,又让她们换了决明子茶上来,道:“皇阿玛别嫌它廉价,不一定贵的就是好的,您平日里吃的油腻,喝这个最好不过。”

    “行了,别折腾了,”康熙招手道:“朕就是心里有事儿,睡不着,吃什么都没用……来,过来坐。”

    胤祚这才坐下,道:“皇阿玛还在为立太子的事儿犯愁呢?”

    康熙嗯了一声。

    是,又不是。

    这些日子,胤禛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悠,若说这些儿子之间,会有些勾心斗角,他信,可是扯大清的后腿,甚至自相残杀,他是不想信的……

    可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里说着:自相残杀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连他都两度遇险,若不是有老六,他早就死了……他可以跟自己说,这些都是索额图所为,与胤礽无关,可是皇子的母族或亲信为了扶他上位,去谋害其他皇子甚至弑君,难道就不叫自相残杀了?

    现在他正值盛年,这些儿子们都还羽翼未丰,先前又有地位稳固的太子,他们之间的争斗还一时不太明显,可等到他年纪大了,压制不住了,而他们却实力膨胀的时候——以那些个儿子的个性,谁是甘心屈居人下的?

    胤祚诧异的看了眉头深锁的康熙一眼,竟真的是为了太子的事儿!可立太子的事都这么久了,前儿都还好好的,怎么这两天就忽然发起愁来了呢?

    “愁什么啊!有什么好愁的?”胤祚安慰道:“实在不行,就随便立一个呗!等觉得不合适就换,反正皇阿玛您还年轻,慢慢瞅就成。”

    随便立一个……康熙无语,这不着调的小子,一国储君,那是多大的事啊,居然让他随便立一个!真随便立一个,万一又立个心思不纯的,一门心思想着早些即位,那就不叫立太子,那叫给自己立仇人!

    又想到,若论心思纯粹,再没谁比得上这小子了……难道真要立他不成?

    真是被胤禛带歪了!康熙忙将这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若是真要立老六也就罢了,若只是找个挡箭牌,却万万不能找他的……废太子的日子,岂是好过的?

    “胤祚啊,朕准备下旨,让皇子和宗室也上折子举荐太子。”康熙道:“你准备举荐谁?”

    “四哥啊,”胤祚理所当然道:“咱们是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一个娘生的嘛,朕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们还是一个爹生的呢!康熙道:“那你说,老四会举荐谁?”

    胤祚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儿子了,咱们是……”

    “知道你们是一个娘生的!”还有点正经理由没有了!

    胤祚翻了一个白眼:知道还问。

    康熙又问:“你不是在办筹备国营部的事儿吗?现在弄的怎么样了?朕可听说你这段日子天天窝在家里吃喝玩乐,写写画画,连门都没出——你半点儿不操心,这是等着朕给你办呢?”

    “不是有科岱吗?要儿子操什么心?”胤祚道:“听他说,现在已经将铁器工坊、纺织工厂、水泥厂那一块的资源和厂房分割出来了,还有内务府的瓷窑也分了一大部分过来,连人手也都圈好了,就等着皇阿玛您划块地方出来建总部,不对,是建衙门……科岱把砖瓦石料什么都备好了呢,随时可以动工。不过我让他不急,咱们的国营部,可是替大清挣钱的衙门,一定要体体面面的才好。等开了年,天气暖和了,到时候水泥就可以用了,玻璃也烧制好了,咱们把房子修的宽敞明亮,一看就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那种,让但凡是去过的人,都忍不住买咱们的东西。”

    康熙无语,要是把最后一句话去掉,还像那么回事儿……点点他的额头:“尽会躲懒!”

    “怎么叫躲懒呢?”胤祚不满道:“那科岱不就是儿子找的吗?既然能找到人把事儿办好,人家还办的高高兴兴的,儿子为什么要自个儿做?有那功夫,儿子还不如在家陪洪福呢!”

    就这还不承认是躲懒呢!

    康熙摇头失笑。

    只听胤祚忽然换了话题,有些发愁道:“皇阿玛,儿子准备带几个徒弟出来,有机会再修个学堂……皇阿玛,您说儿子从哪儿找人比较好?”

    “怎么突然想收徒弟起来?”

    “现在跟着儿子的那些人,一个个手艺是不错,可是学问不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儿子建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眼睛里,跟天书似得,坏了也不敢修,连根管子堵住了都要找儿子。但凡遇上儿子没事先预料到的情况,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胤祚叹道:“若是不教几个懂得、会的、比儿子强的出来,这会儿儿子自己受累不说,若万一哪一天儿子不在了,那这些东西不都成废品了吗?”

    总不能让他辛苦建出来的东西,成了昙花一现吧?

    胤祚又叹一声,道:“不读书识字的,儿子不耐烦教,读书识字的吧,都一门心思读四书五经考科举呢,谁会愿意跟着儿子学格物啊?儿子想着回头在流民里找找,看有没有读过书又有些天分的小孩子。”

    哪怕能教会一个人也好啊。

    同胤祚说说闲话,康熙的心情也渐渐好转,打起精神来看折子。

    胤祚找了一大叠纸来写写画画。

    他在编这个时代的格物教材,主要涉及到数学、物理、化学等几个方面,由浅入深,到时候找一堆孩子,先由别人教,学的好的,等其他人都教不下去了,就自己放在身边带几年,也就出来了。

    剩下的等学的差不多了,就分开专学一两样机械的制造和修理,分到各个厂子去,也算是技术骨干哈哈。

    康熙一沓折子看完,见胤祚写的认真,凑过来看了一阵,发现条理清晰,深入浅出,便是不懂格物的人看了也不觉得艰涩,倒是个好东西。

    忽然开口问道:“胤祚,前些日子京城来了个告状的妇人,你知不知道?”

    胤祚嗯了一声,笔下不停,道:“皇阿玛是说那个死了儿子的寡妇?听旺财提起过。”

    那寡妇是四川来的,她丈夫去年去世,给她留下了一个六岁的儿子,和二十亩良田,她就守着儿子和田产过日子。不想有一天,她儿子忽然不见了,寡妇疯了似得找人,直到晚上,才有人告诉他,说看见她小叔子将他儿子带到山上玩去了。

    她找了早就回家的小叔子去问,却说她儿子自己在山上跑丢了,妇人忙去找村长,村长组织起村民连夜去找,却发现早被野兽咬死了,只剩下啃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那寡妇哭的死去活来,安葬了孩子以后,就去县里告她的小叔子,说小叔子为谋夺她丈夫留下的财产,故意害她孩子。县官以野兽伤人,纯属意外为由,将她打发了回去。等她回到家里,丈夫的族人却对她告状的事极为恼怒,说她是外姓,又无子嗣,将她的二十亩地和房子强夺了去,给了她的小叔子。

    那寡妇哭求无果之后,就踏上了告状的旅程,从知县到知府到巡抚,最后一直告到了京城。

    “胤祚你觉得,这案子该怎么判才对?”

    胤祚毫不犹豫道:“故意杀人,斩立决。”

    “哦?”康熙颇为意外,道:“为什么?也许真是那孩子自己跑丢的呢?”

    “但孩子是他故意带去山上的,他瞒着孩子的母亲将孩子带走,孩子走丢之后,他明明知道山上多野兽,一个六岁的孩子根本毫无自保之力,却一不寻找,二不告知孩子家人,这不是故意杀人是什么?”胤祚道:“譬如有人将不会水的人推下水,难道要说杀人的是水,不是他不成?

    康熙点头,道:“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怎么没见你找人去刑部说说此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子的想法也未必就对,而且刑部自有其行事法则,若是人人都仗着权势去插一杠子,那不都乱了套了吗?”胤祚嘿嘿一笑,又道:“其实儿子确实觉得那寡妇可怜,所以上次和八弟喝茶的时候,同他稍稍提那么一下——当然怎么判,还是看刑部自个儿。”

    说是不插手,其实还是插了,不过比直接让奴才拿着他写的条子去刑部指手画脚,要委婉的多。

    康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扔了个折子过来,道:“看看这个。”

    “什么?”胤祚只当又有人在参自己呢,打开折子一看,却是一个知府的请罪折子。说是因今年秋季欠收,许多百姓家中颗粒无存,不得已私自开了广宁仓赈济百姓,说他自知有罪,请万岁责罚云云。

    胤祚皱眉道:“这是边关之地?”

    他记得广宁仓是设在边关附近的城镇,以备战争突发时,好随时调拨充作军粮,这广宁仓,按规矩除了以新换陈,不到战时是绝对不能开的。

    胤祚看完,楞楞瞅着康熙,道:“让儿子看这个干嘛?”

    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

    康熙不动声色,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胤祚想了想,道:“我记得地方上有常平仓可供赈灾、平抑粮价之用,他为何会动用广宁仓?若是常平仓都早用完了,他先前干嘛去了?还有,儿子看到折子最后,除了请罪,半句也没提到后面准备如何行事,现在才几月份呢?百姓靠着广宁仓能熬到明年秋熟?广宁仓空了,他就没想着怎么再填起来,若是忽然打仗怎么办?这知府好生无能。”

    胤祚对这种行为是不赞成的,譬如路上遇到乞丐,你觉得可怜,拿自己的钱接济他那是心地善良,可若是拿公款送给他就不对了!当然若是为了救人性命,可以从权,但完了总要把钱补上吧?

    而且这事儿和接济乞丐还不同,因为作为地方官,弄得百姓没饭吃他本身也有责任——早干嘛去了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不都评价完了吗?

    康熙道:“私开广宁仓可是大罪,你说这知府该如何处置?”

    胤祚沉吟片刻后,道:“这知府可恶的很,他悄悄用了吧,悄悄补起来就好,就算递折子请罪,也该递密折才是,现如今,罚他吧,当地的百姓怕是不愿意,倒成全了他的好名声,若是不罚,以后大家都不把广宁仓当回事儿,一有事就开,以后出了大事可怎么办?皇阿玛,这个好麻烦,您自个儿想法子去吧!”

    康熙好气又好笑道:“若是朕将此事交给你处置,你就给朕回个不知道?”

    胤祚道:“要不儿子去问四哥?四哥肯定有办法。要是四哥没法子,不是还有八弟吗?他们两个都比儿子聪明。”

    康熙不耐烦的一挥手:“行了,忙你的去吧!朕自己看。”

    等康熙坐下来一心看折子,胤祚却停下笔:今儿他爹怎么这么古怪,倒像是考教他似得,难道是最近挑太子挑糊涂了,见儿子就问,忘了他不在人选范围内了?

    看来等太子人选出来之前,还是别来老爹跟前晃了,要不然动不动找个事儿来为难他一下,麻烦!

    却听康熙又叫:“胤祚啊!”

    “嗯?”

    “你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儿吧?”

    胤祚摇头,道:“没事儿啊,怎么了?”难不成又有差事?这么冷的天,不要!

    康熙道:“你在小汤山不是有个温泉庄子吗?内务府早就给你修好了,你要是没事,就抽空去住几天,泡温泉对你身体好,也顺便帮朕看看,温泉庄子需不需要装暖气,朕准备在小汤山那儿修个行宫。”

    就看需不需要装暖气这么点事,需要让他亲自去住吗?胤祚有些茫然,不过,泡温泉这主意不错!温泉庄子,就算冷也是有限的,而且他记得也曾让他们在底下埋了管道,可以随时打开让温泉水从房子底下流过。

    小汤山不远,景色也好,住那儿还不用理选太子这糟心事!挺好!

    于是爽快点头,道:“好啊,明儿儿子就去小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