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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晴古怪地看着念慈,诧异地问道:“念慈,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是对我不满吗?”
念慈定定地看着他,那水波似的双眸里,隐着冰冷的光,好似贺兰山上素色的雪:“妾身怎会对公子不满,你让我尽孝道,是想着让我祭拜亲人聊表哀思,是为了我好。只是你却不知这梁家人,是受不起我香火的。”
狼晴缓缓道:“你这言下之意,是有什么内情么?查抄梁府那次,因云獒待你不敬,你情绪愤怒,言行激进,我可以理解。可是我方才又想起第一次见你时,你对那梁志海,可是既敬重又维护,怎么今个却连他的牌位都要掀了。”
念慈唇角轻勾,一抹苦笑:“什么维护啊?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在公子你眼里,看着像是兄妹情深,事实上却是我迫不得已的像个下人似的,挡在梁志海身前,忠心护主。这么说吧,我只有活得这么卑微,这么忠诚,我才能够在梁家立足!其实公子你大可想想,我一区区外戚,他梁家怎会平白待我好?”
狼晴颇有兴趣,凝神片刻道:“竟是这样,我先前还听人说,你与梁家人处得其乐融融,很是和睦,如今看来,竟都是些胡诌的错话。”
念慈紧紧握拳,冷风幽咽,雨色恼人:“也不知公子,是从哪个多舌妇口里听到胡话,也不怪,他梁家人确实常给自己脸上贴金,逢亲见友,便说他们情深义重,养了个孤苦伶仃的外甥女,而且还视如己出,十分恩待!”
“殊不知当年若不是先太后有意,他们压根就不会收下我。当时他们考虑我千里迢迢来到大夏投奔,若是生生将我拒之门外,必会让先太后产生陈见。毕竟往昔里标榜着忠孝仁义的爱臣,到头来竟是个六亲不认的恶人,如此自私的品性,叫先太后如何敢再重用?”
狼晴道:“所以他们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下你后,便开始给你穿起了小鞋,发泄心中不满?”
念慈轻哼一声,又是气恼,又是叹息:“如只是穿穿小鞋,我何至于动这般肝火?公子你不知道,我在他们梁家和粗使女史压根就没什么区别。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甚至还给我那三妹妹倒过夜壶!”
“往常,带我出门狩猎、出行,将那面子事做得是让人说不出一句闲话,可实际上在家里,我连上桌同席的资格都没有,稍有不如意,就对我又打又骂,百般折磨羞辱!”
“记得我刚进梁家时,与那小贾氏房里的婆子拌嘴,事后那梁仲鈅知道了,竟丝毫不听我辩解,直接对我动用家法,手心挨了数十下打,而那婆子竟然只是不咸不淡的责问了几句。可见在梁家,吾命竟贱到不如那些倚老卖老,作奸犯科的老虔婆,这叫我怎能不恨!”
念慈骂着骂着,竟把那双含怒的眼睛都给骂红了,她的心噔噔地跳着,每一下都又重又沉,扯得心口一下疼过一下。
狼晴看着她这幅难过的模样,不禁觉得她委屈得紧,怜香惜玉的心理,迅速冲消他积攒的所有疑虑。
他走近些柔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不了解情况,就帮你做决定,安排你敬香。”
念慈似是气急败坏,她泪水盈于睫,险险要落下来:“公子无错,错的这些刻在牌上的死人!是,他梁氏夫妇对我是有那么点容留之恩,可我这些年,当牛做马早还干净了!现在,是他们欠着我的!受我的香,凭什么?”
狼晴无言,只得伸出手要拉住她的胳膊劝慰:“算了,为这些死人置气不值当,我这便令人将这些东西处理掉,你先回房里好好休息,眼不见为净。”
念慈喉中一滞,心头一阵绞痛,她低着头,望着小贾氏的牌位,不觉握紧了手指:忍一忍,再忍一忍,即已做到这一步,不如逼着自己再忤逆一把,至此打消他们对我的全部担忧,彻底堵住他们的嘴。
莫大的思想包袱,与满脑子的痛苦与愧疚,让念慈的视线与身心都已透支极度:“即已看到了,就不能得过且过,要处理吗?好啊,那我便亲自开个头!”
她挣开狼晴的手,艰难地弯下腰,拿起小贾氏的牌位,拼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将它重重摔在地上,砸成两半:“那日你等获罪,自刎的自刎,撞墙的撞墙!到底你们是血亲,忽然都死在我眼前,叫我怎能不心软?恍惚间,我还把你们当亲爹娘一般,哭的是死去活来,而今再想想,我可真是贱骨头哭仇家,委实可笑得很!可笑得很哪……”
哭骂着的念慈,终于眼见一黑,倒在了狼晴的怀里。合眼前的那一瞬,她看到的并不是狼晴那张着急忙慌,自责后悔的脸,而是小贾氏初见时的慈容。”
“锦织,你就认我当你的亲娘吧,我一定会代你阿娘好好照顾你的。”
许是闹得动静大了,王妃便也闻讯赶来,她走到狼晴身边,看着他怀中的念慈,担心地问道:“窝逆,我听说梁孺人今日在狼庄遇险,特地过来探望她,怎么她现在变成了这样?我瞧这院子甚是杂乱,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狼晴叹了口气,口吻有些无奈:“唉,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你来得正好,梁孺人受了刺激,需要人安排伺候。我马上要去见一下阿耶,她就交给你照顾了,等回头她醒了,我再来探望。”
王妃颔首,如夏天蜻蜓落尾池子后,点出的涟漪:“窝逆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梁孺人的。”
狼晴将念慈送到仙阙音怀中后,瞥了眼地上的牌位:“你让人将地上的这些东西,一样不落的全部烧毁,连个渣子都不许剩,记住,务必要在她醒来之前结束。”
王妃垂下眼睑,微长的睫毛覆盖在好奇的面颊上,留下墨色的阴影:“妾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