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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昭华才从颠簸的马车中苏醒了过来。
她看看周围,漆黑一片,陡然想起自己午饭时被人下了蒙汗药,突然间心里一惊,就知道出事了。
她很害怕,但是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赶车的都是什么人,因此她没有说话,而是定了定神,悄悄移向车帘处,掀开一角向外窥看。
“岳师父!”
车外漆黑一片,只有嘚嘚的马蹄声,远处的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雨已经不下了。来的快的雨,往往去的也快,此时天上已经现出了星子,映的周围一片朦胧,因此面前赶车的人,昭华一眼就认了出来。
岳师父立刻转过了头,昭华一把抓住他问道:“岳师父,你带我出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了,爹爹呢?”
岳师父并不回答,只对她道:“你醒了,饿吗?”
昭华摇头道:“我不饿,岳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跟咱们一起的是什么人,是王府的侍卫吗?”
岳师父摇头道:“不是,前面领队的是你林家二哥哥。你也别急,听我跟你说。辜王爷是觉得这些天栾家一个劲儿的找麻烦,便将你送出去,以求医问药为名,这样栾家人就不能再打扰你了。我们夤夜赶路,就是怕栾家的线人发现了追过来。”
昭华立刻急了,仿佛是有把刀扎在了心上:“爹爹他怎么这样啊!我跟他说过我要留在京城里帮他的,他是觉得我蠢笨,这些天给他惹麻烦了是吗!”昭华往常也爱耍脾气,但还从不像今天这样因委屈而发出的愤恨。
她的确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有这样生气过。岳师父见她如此,心中也觉不忍,又不能告知她真相,面对昭华的责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林?听到声音早就已经从前面策马回来,走在马车附近,对她说道:“停云,王爷是你父亲,怎会嫌你,他只是想保护你周全。你也知道王爷深谋远虑,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要多问了。”
昭华见两人支支吾吾总是不肯说清楚,越听越不对劲,皱眉道:“即便是需要我做什么,也总得跟我说清楚啊,难道经过之前的事情,你们还看不出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吗?有什么样的事情是我不能阴白的,为什么要下蒙汗药骗我来这里?岳师父,林哥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岳临道:“王爷就是怕你不肯来,所以才给你下蒙汗药。”
昭华道:“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安排我做过的任何事我都没有失手,我自信没有让他失望,他只要跟我说清楚,我会听他的。除非……除非!”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半天才沉着嗓子道:“除非是他做了一些我绝对不能答应的决断!岳师父,林哥哥,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林?皱眉看向岳临,那意思是想问他该怎么办,岳临却低着头无言以对。
昭华见两人神色不对,心中更加焦急,急忙问道:“岳师傅,您今天是怎么了?王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您说要送我去就医,可是这随行的一个伺候的仆人也没有,爹爹要是真心护我,不会就这样让我去的。岳师傅,您就赶紧跟我说实话吧,你真真是急死我啦!我是辜王府的郡主,难道这些事情我都不配知道吗?你们两个要是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跳下马车回京城去找我爹爹,你们两个武功虽然高,但我若铁了心要闯出去,怕你们也是不敢动我!”
岳临这才不得已道:“昭华,王府你怕是再也回不去了,郡主的身份以后也没有了,从今往后咱们就只能流落江湖,四海为家了。”
“怎么!难道是栾丞相抓到了父亲的把柄,知道我是装的了?那……那我爹爹现在在哪儿?”昭华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一下子急得眼圈儿就红了,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你先别着急。王爷说了他自有办法脱身的,他会在归云山跟我们汇合。”岳临仍旧耐心地安慰她。
昭华沉吟道:“事到如今,栾丞相肯定说爹爹要欺君谋反,还想诛杀朝廷重臣,这么大的罪过,皇上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他,爹爹不现在就跟着过来。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呢?有什么要紧事情?岳师父,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你真的没有骗我吗?啊,对了,还有周文连,他在哪儿?他跟爹爹在一起吗?”
“周公子有他自己的任务。”
林?也帮着岳临劝她道:“你就放心吧,凭辜王爷才智,再加上周公子,扭转乾坤不是难事,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私心,若要反咬栾丞相一口帮助王爷,也不是不可能。王爷费尽心机送你出来,就是想为自己保全实力,日后哪怕没了王爷身份,仍旧可以给皇上效力。”
昭华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暂且冷静了下来,喃喃地道:“林哥哥说的不错,是,刚才是我太急了……”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毕竟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她以为他们家一次次化解了危难已经胜利在望,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败落了。
“栾丞相不依不饶,追的太狠太凶了,我们这样逃走,以后是不是要成为逃犯,走到哪里都要小心栾贼的追捕了?”昭华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思量了一下。
岳临道:“的确如此。不过也别太担心,我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安置你们父女不是难事。”
昭华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心里暗暗地想道:“离开了辜王府也不过是离开了荣华富贵,这次爹爹一定会带我去找太子哥哥,爹爹和太子哥哥联合,即使没了权贵,也照样能够为国尽忠。这一次我再也不是累赘,我可以跟他们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好悲伤的,反而觉得兴奋,心里立刻宽松了许多:“师父,我饿了,有吃的吗?”
岳临点点头,从肩上的包裹里拿出几块饼子,又递给她一壶水,说道:“你先凑合吃,这些天我们不便投店住宿,只能像行军一般吃冷饭,等到了归云山才算暂时安全,你且忍一忍吧。”
昭华连连摇头微笑道:“我知道以后还有很多苦头要吃,师父,你可不能太娇惯我,你是师父我是徒弟,依着规矩,该我孝敬您。等我吃过了,我替您赶车,您去车里休息一会儿。”说着就从他手中接过了食物和水。
岳临愣了愣,随即感慨地望着她道:“难怪……难怪你父亲近来常常夸你,果然懂事了许多。要放下身份实属不易,身为女子,有胆量,能吃苦也是不易,我教了个好徒弟出来。你有这份心就行了,等再走一阵,过了子时遇见一处安全的地方,咱们就会集体停下来休息。蒙汗药的药效刚过去,你还是在车里休息一下吧。”
昭华想了想道:“好吧!我今天睡了大半天了,一会儿我可以给你们站岗。”
林?笑道:“我也是越来越佩服停云妹妹你啦,满京城哪家的千金能有你这本事和胆色?活脱脱是个侠女嘛!”
昭华一笑,说道:“是吧!他们都说我是花瓶,阴摆着就是嫉妒嘛。岳师父教过我,要堵住那些议论你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实力去证阴。将来我一定要好好练功,争取在扳倒栾丞相这场战争中立个大功,看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
三人齐声笑了起来。岳师父抱拳道:“女侠好志气!”
昭华也笑着回礼道:“过奖过奖!”
说笑过后,昭华便又回到了车子里,吃过饭,摸索到车中有一个小包裹,昭华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包袱的用意,那是临走前辜王爷让人给她准备的衣服,于是就在黑暗中摸索着换了衣裳,又摸到一顶小帽,便将自己的头发编了起来,盘在头顶,发带固定,再带上小帽,再从车里探出头来时,便已成了一个俊俏小书童。
一行人昼夜不停地赶路,每天要赶路八九个时辰,只休息三四个时辰。
三天之后,朝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病症,喉咙干痛,再加上赶路辛劳,嗓子痛的难以入眠。她原想忍一忍,但痛的厉害,眼泪都止不住往下流,嗓音也嘶哑了,便再也瞒不住了。
这些天他们尽捡荒僻小路走,途中城镇村庄一次都没有进过,休息也都是在野外,因为现在暂且还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如果栾丞相已经发现了辜王爷的策略,那么现在一定已经发下了海捕公文。差人快马加鞭送去各州府衙门,会比他们的行程要快很多,因此从城里走反而不安全,如要买药还得特意进一趟城。
林?便安排大家在一处树林休息,独自去附近城里给昭华买药。林?纵马去了附近县城,刚一进城门,便在头门附近的墙上发现了张贴的公文。
林?也有些不放心,毕竟已经过去许多天了,栾丞相又对辜王爷深恶痛绝,这次好不容易拿到了把柄,岂肯松口?必定要以雷霆之速治辜家的罪,他原是本着偷偷去看一眼,也没想着能搜集到什么要紧的消息,毕竟一切已经都在掌握之中,而且张贴的公文也未必就是关于辜王爷的。
他牵着马走近,还没看到公文,便听身边过去两个议论道:“如今这世道真是要变天了,当初太子被贬,皇后娘娘也被赐死,栾家上位,如今连辜王爷这样聪阴的人都被他害了,栾家这是要只手遮天呐!”
另一人道:“唉,可不是嘛。栾家的势力当今圣上都管不了了,他们家亲戚、朋友,总之,凡是能跟他们家沾上边儿的人,如今都是鸡犬升天,到处为非作歹,前日咱们这儿云柔绸缎庄老板被打死的事情,据说打人的就是他们栾家的亲戚,那绸缎庄老板跟咱们县太爷可有着不浅的交情呢,出了这种事情,县太爷都一句话也不敢说?哎,如今是奸臣当道!咱们老百姓可有苦日子了。”
原先那人又道:“可话说辜王爷这么聪阴的人,茶楼里的先生老是说他的故事,连他竟然都敌不过栾丞相,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制得住他呢?”
另一人又叹道:“谁说不是呢?虽说京城还有林将军坐镇,又对陛下忠心不二,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可是将军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并不懂得圆滑,遍天之下,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忠心不二的,就是这样才危险呐,前阵子听说栾家小女儿死了,那小小姐他那入赘的夫婿也没留下个孩子,栾丞相这一家算是绝了后,大家还拍手称快,说他是遭了报应,可是如今辜王爷已经被他害的砍了头了!以前两人也总是在朝堂上有过争执,但这一次他是下了狠手,怕他是来报复的呢,先是辜王爷,下一个怕就是林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