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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湛薇一双美目涌上泪来,一番话哀怨恳切之至,把万连说得心痛难耐。多想过去使劲儿拥住她,告诉他自己有多不舍,但是现在却不可以。
一旁的万览只好出言解围:“妹妹,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万连他是为你着想,最近军中有很多要务需他帮忙,他顾不过来才请我们接你回花府。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回去不好吗?老祖宗和娘还有娘亲都快想死你了。”
“这里是你的家,难道花家就不是你家了吗?时候不早快走吧。”
也是心疼也是生气,花老尚书带着几分怨怼催促着。
见花湛薇不再说话,只呆呆望着自己,万连尽量让情绪柔和起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感受着这份甜蜜的温度,好想永远都这样握下去。
看来今天是非走不可了,花湛薇也很无奈,既然万连已决定,那就听他的吧。
万连亲自为爱人系上披风,手微有些抖,口中还是讲着夜深露重早些启程。
花湛薇简单收拾一下,只带了为孩子准备的一些东西。花府马车停在山庄门口,万连扶她沿石阶而下,当初就是这样领着花湛薇走进山庄,如今却又要把她和她们的骨肉亲手送走了。
即将登车时,花湛薇回眸一望,见万连也在凝神看着自己,那目光仿佛是要把自己永远刻在心里,花湛薇无法冷静,万连也抑制不住,两人终是扑到一处紧紧相拥相吻起来。
“薇薇,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若有什么行动刀剑无眼须小心,你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为我们也该珍重。”
“答应我,一直开开心心的,做自由自在的花湛薇。”
“那是当然,我还等着再从天上掉下来被你接住呢!走的匆忙不及去向娘辞行,你告诉她下回我就抱着连家的大孙子来给她磕头。忙过这阵儿你可要早点儿去接我们!”
“好....”
秋风卷走落叶,花湛薇对连城璧的记忆就停留在深夜山庄的大门口。
天妒良缘,此夜分手竟是永别。
回到花家后,朝廷因为三王和太子两党相争一直动荡不安。
一日花湛薇想着父兄辛苦,便将母亲做的甜汤端了去送,她也要活动活动,就没让下人跟随。
来到议事的内厅门口,听见里面在说:“览儿,你可打探清楚了?”
“父亲,断崖竹林下决战,双方都九死一生,我们军中没了近百号人,武林那边除了以前的四大长老,这次又折进去杨泰和风娘。身为武林盟主万连他自然更不会好过,听说他筋脉尽断逃回无垢山庄,可终究没逃过一场大火。”
“这么说,人是确定不在了。”
“山庄无一生还,男男女女上下十多口,包括上一任庄主夫人红莲还有万连。”
咣当!花湛薇手中盘盏落地,他只觉天旋地转,腹中顿时疼痛如绞。
在一阵撕裂的剧痛中醒来,花湛薇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很快她发觉自己躺在卧房里,转头正对上老祖宗和母亲两双哭红的眼睛。
惊闻万连死讯,强烈的刺激让她未足月便要早产了。
偏偏胎位还没正,面对先伸出的一条腿,郎中和产婆都犯起难来。
花湛薇神智迷离,唯一的思想就是:这是自己和万连的孩子,是他们期盼了许久用心血迎接来的小生命,孩子绝不可以有事。
所以花湛薇告诉郎中不必管自己,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
花湛薇往日活泼随和善解人意,但关键时刻打定主意是坚决不会更改的。一旁的花夫人和老祖宗拗不过他,只能忍痛点头答应。
灌下强力催产药,产婆把婴儿早出来的腿又生生塞了回去,然后又开始压腹矫正胎位。花湛薇几次昏厥,郎中施针并给她含了参片,他在药力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又一回回清醒过来。
生产的痛楚是无法想象的,一会儿工夫花湛薇已汗如雨下,但她强忍住不叫,咬住布条一声声闷哼竟将牙龈都咬出血来。
只要花湛薇醒着就不会放弃,他双手紧把住床榻在产婆指导下尽量调整呼吸,尽量拼命用力。如果万连真的不在了,那这孩子就是他以后的希望,是他们缠绵情意的见证,是他最爱的那个灵魂在世间唯一的延续。
折腾到第二天傍晚,婴儿终于坠地。花湛薇血崩全身脱力,她只听到孩子的哭声很微弱,只看到被抱起时那小小的肩膀下有一个雪花样胎记,而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记不清昏睡多久,后来母亲讲他连续高烧口中只在喊着孩子和万连。
可是这两个被他呼唤不停的亲人都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前任武林盟主万连焚身烈火,而那孩子,花览大哥说先天不足,出生片刻就再没了声息。
一腔情爱,一番苦痛折磨终究只剩下虚空,如今飘零世上的就只有一个孤独的花湛薇了。
往事不堪回首,现实也迫在眉睫。花览十分焦灼,他让向导官再去找灵子寨询问何时渡过恶虎滩。他是等不下去了,并非他不够沉着,而是朝中局势变幻莫测,禁军那里缺他坐镇但恐有失,甚至会影响到明王的安危。但他一个人着急并没有用,向导只能带回来四个字:天机未到。
相比于大哥的焦虑,花湛薇近几日的情绪倒沉稳平和。见舟停水上终日闲散,索性找出些颜料纸张,挥毫作画排遣时光。
因那日被花湛薇问起孩子的事,花览一直担心,怕妹妹又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更怕她对其间种种引发怀疑。所以一早就来到无谢舱房中探望,见他已宁静如初不复提起过往,心下才稍事轻松。
“大哥坐吧,刚才可是又上岸去查看了?我们过关闯滩凭天意,京中诸务也不必太心急,如今花家上下全仰望大哥一人,你自己更须保重过关闯滩凭天意,京中诸务也不必太心急,如今花家上下全仰望大哥一人,你自己更须保重才是。”
命阿紫上了安神茶,花湛薇对这个哥哥是真心关切,手足亲情,他也很理解自己这位兄长有许多的不容易。
花览喝着茶,听花湛薇劝告暂时放松绷紧的神经。
他们兄妹相聚光阴本不多,自己少年随父从军,那时花湛薇还小尚留在府中。
成年后花湛薇一心扑在万连身上,后来发生那样的事,花湛薇几乎痴痴傻傻度过了三五年,一直说要等人要找人。那段日子实在太难熬了,终是她自己意志坚强从颓废中走出来,否则任谁劝都是无济于事的。
再后来花湛薇索性便进宫陪伴皇妃,几乎常驻于皇宫,如今明王长大才得空还家。可眼看又要婚嫁出去,像如此同处一室兄妹促膝相谈的机会怕是将少之又少了。
“我倒不急,就是怕明王爷一人待久会耐不住性子,他朝我要小花师傅我可怎么办?”想把话题引向轻松,花览开起了妹妹和王爷的玩笑。
花湛薇笑而不语,停顿了一下问:“大哥,上次来的信使还可以返回京城吗?”
“山路虽断了,他们这行总有他们的法子。或翻山越险,或用飞鸽传递,你是要.....”
“我想给王爷带封信去,问他些事情。”
花览笑着说:“你和明王爷的信件自然是紧自然是紧要书函,我这就去安排,他们逐级传递下去,说不定几日便能到。”
不过花览心想你们这是借着公务名义在谈情说爱呀。
旁边阿紫呵呵乐了两声。花湛薇对下人亦如亲人,没那么多等级规矩,她一脸非常开心的样子。
“主子这是也想王爷了,我就讲吗,你们其实一刻都分不得,现今隔着险山恶水还要鸿雁传书呐!”
“多话。”花湛薇给了她一个柔和眼神,口气也并未斥责。自己的心思阿紫不会懂,大哥也不懂,既然很多事兄长不愿明言,那便让自己去查吧。
阿黛进来送些果品,放下盘子再去整理桌上的笔墨。花湛薇的新作就平摊在上面,阿黛稍懂一二,品评道:“主子今日画得好,我看着还有点特别,像是用了些外邦技法呢!”
花览和阿紫也闻声过去,见是一副大江景色,两岸高山,江上往来渔船。最左边有纤夫拉纤,尚未完稿,领头之人的容貌还不及勾勒。
右边花家的大船画了一半,能看出江中有个孩子在向船.上观望,略描几下眉眼,竟同无谢本人相似。整幅画山水为虚,人物和船只是实,尤其纤夫的形体肌肉描摹最为细致,光影深浅突出,几乎同真人无异。
见大哥也点头称赞,花湛薇温和一笑:“不过见大哥也点头称赞,不过是闲来随便弄几笔。先前宫里给明王请来西洋丹青师傅,他那性子坐不住,我不好晾着人家,就自己跟着学了几日,也只得些皮毛,真要交与行家看是拿不出手的。”
花览自嘲起来:“我头一个就是外行,又出身武将世家没那么多风雅弯弯绕,我觉得像就是好!”
“我可没有贬低大哥的意思。”花湛薇慢慢解释,兄妹间这样逗趣也是难得。
“主子太过谦了,本朝谁不知您书画绝佳堪称国手,您一张小小斗方都千金难求,我看就这一幅至少要万金起底呐!唉,您画的是咱们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吧。这孩子我还记得,叫,叫小雪。别看他瞧着闷闷的,倒是极内秀,水下功夫厉害,一双手还巧,也不知是谁家什么样的爹娘才能生出这般好的孩子来!”
阿紫随口说着,是在夸花湛薇,也是在夸画上水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