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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缅因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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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顾玉珩也不是会打直球的人。

    打直球的通常都是黎念倾,而顾玉珩大多时候,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少数的时候可能灵光乍现,能反客为主一回。

    黎念倾思考过一段时间,明明两家的家庭氛围差不多,怎么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就差得像南极和北极。

    想到后来发现可能是后期生长的环境不同。

    黎念倾是跳着舞长大的,有漂亮的小裙子,欢乐的小伙伴。尤其是大家一起出去演出的时候,小小的孩子还没什么竞争心理,谁跳群舞,谁跳主演,也没那么重要。只知道换上各式各样的表演服,往舞台上一站,聚光灯一打,自己就是自己心中的主角。

    跳完了大汗淋漓地下来,逢人人就要夸上一句:这小姑娘跳得真好,以后肯定是个舞蹈家。

    顾玉珩是在天文馆和博物馆里泡大的,见得最多的是变幻莫测的星空,岁月蚕食下零星的海洋古生物的遗骸。没有欢声笑语,有的是馆内终年不变的寂静,和永远通明的白炽灯。

    展馆里的展览说明沉默且有力地伫立在那些展览物前,上面寥寥几笔,难以还原它们生前的一切。他在这以亿年记的时空单位里,虽然只是处在小小的一处博物馆,却无数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后来去学了医学,天赋异禀,头脑过人。或许有少年志得意满的时候,忘记了在博物馆里的感受,可是每天面对死亡,也很难轻松得起来。

    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他们同样出身于一个恩爱美满的家庭。

    顾玉珩的母亲在嫁给顾谦之前,也是一位书香门第的大小姐。

    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留洋学习,到了二十岁,放弃了国外的高薪聘请,回了国。

    二十岁,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褪去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的青涩,也还没有被世俗改变了对爱情的向往。

    顾夫人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顾谦。

    小伙子是个很有志向的青年,顾家老爷子白手起家,而他就励志把这份事业发扬光大。

    在那个时候,商业是很受打压的,更多崇尚的是文人风骨。

    所以虽然顾夫人的家庭条件从物质上来说,并没有顾家那么优渥,但顾夫人嫁过来,仍然属于是下嫁。

    顾谦八抬大轿把人娶进门,从此一心一意,眼里只有顾夫人一个。

    顾夫人很有商业头脑,在国外,除了本身学的文学专业之外,也常常去听商学院教授的课程。

    这些知识,在回国嫁给顾谦之后运用到了极致。

    他们很有默契,以至于很多话,其实在他们看来是没有必要说的。

    爱从不应宣之于口,而应当落实于行。

    只要行动到位了,只要你是真的为她好,只要你问心无愧。

    这就是顾谦教给顾玉珩的。

    顾玉珩耳濡目染,学到了精髓。

    加上“哥哥”这个身份在作祟。

    致使他在情感上细腻又骄傲。

    比如有的时候,在外面的草坪上玩到太晚,顾小棠精力旺盛,还在叽叽喳喳的时候,黎念倾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她就找个角落,准备眯一会,等过一会再醒来接着玩。

    很多时候都是醒不过来的,睡眠特别好的小黎念倾,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醒发现自己在小屋里的床上躺着,头上为了漂亮别着的发卡被人摘下来,整整齐齐地并排放在床头柜上,如果是毛绒的,上面的毛都是捋顺了放在那的。

    最开始的几次她跑去问其他人,其他人都说是顾玉珩把她抱回来处理的。

    她就跑去问顾玉珩,顾玉珩表示这个问题太无聊了,不想回答她。

    直到有一次,她白天偷喝了一口顾玉珩的黑咖啡,苦的睡不着,玩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但也没有睡得很深。

    她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将她抱起,送回房间里。

    然后小心地帮她摘掉那天别在脑后的,立体的,有点硌脑袋的兔子发卡。

    少年的声音彼时已见低醇,缓慢又轻柔,像雪天古堡里的围炉夜话。

    “小孩子。”

    黎念倾当时就不干了,很想跟他理论——你也就比我大了四岁,怎么就说我是小孩子?

    她揪住顾玉珩的便衣衣摆,跟涌上来的瞌睡虫打了几个回合,还是没打过,又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她哒哒哒地一路小跑,到了书房。

    顾玉珩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边在书架上找着资料,背对着她,冷漠地否定了黎念倾的问话——

    我怎么可能抱你回去呢?

    你说昨晚那件衣服?哦,已经让人拿去洗掉了。

    发卡?什么发卡?

    别扭的把黎念倾气得转身就跑。

    又比如她参加比赛,从少儿组换到青年组,拿到了青年组的第一座奖杯时,她把奖杯拍下来,发了一条动态——

    ‘新的旅程,值得一杯奶茶庆祝一下。以后也要继续努力呀。’

    所有人可见。

    发完她就忘了。

    毕竟她从小到大拿到的奖杯不计其数,专门买了一个书架用来放她之前拿过的奖。那次的比赛赢得甚至没有什么悬念。

    但是到了傍晚,顾玉珩回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奶茶。

    还是热的,里面放了好多珍珠和芋圆。

    顾玉珩把奶茶递给她,除了一个“给”字,什么也没多说。

    黎念倾惊呆了。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东西在顾玉珩眼里属于不健康的食品,非特殊情况下是不给喝的。

    那天独独给她买了一杯,连顾小棠都没有。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黎念倾中途休息的时候,无聊翻看了一下自己发过的动态,突然想起那天的一杯奶茶。

    加了好多好多的珍珠和芋圆,稠得像是一杯粥。

    她平时饭量很小,稍微吃一点,就吃饱了不愿意再吃了。

    为了让她多吃一点饭,少吃一点其他的东西,饭前是不允许喝果汁之类的容易让她产生饱腹感的东西的。

    但那天顾玉珩什么都没说,路过客厅的时候见她在喝奶茶,也只是停了一下脚步,之后目不斜视地回了书房。

    那天的晚饭时间很迟。

    她吃完了一杯奶茶,糯叽叽的口感还绕在齿间。

    哒哒哒地又跑去问顾玉珩,为什么今天会给她买奶茶回来。

    顾玉珩坐在书桌后,橘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暗红色的桌面上。桌上的书页翻起一半,书缝里躺着一只笔。

    一旁的檀香袅袅,偶尔能见到几点娇红的火星。

    他望向她的目光,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重新回到手底下的书本上。

    “下课正好路过,就顺手买了一杯回来。”

    “哦……”黎念倾有些失落,指甲抠着书桌桌面上古朴的花纹纹路,小声挣扎,“可是这家店在西边,你上课的地方不经过那里唉……”

    “……”

    她看到顾玉珩握笔的手僵硬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而已。

    一下之后就回到了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姿态。

    假装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这些事情,顾玉珩从来都不会主动跟她说。

    黎念倾甚至大胆地觉得,顾玉珩在外运筹帷幄,到了她这里,却处在极其被动的地位。

    在外的顾玉珩是冷静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这件事是否和他有关,也无论这件事他是否看重。他永远是淡然的,像一个局外人,情绪稳定得像个机器。

    在外的黎念倾也是冷静的,只是相比于顾玉珩来说,她的冷静又套上了一层温柔的壳子。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

    她才不要装冷静,反正怎么也是冷静不过顾玉珩的。

    于是在她的攻势之下,顾玉珩只能节节败退。

    有点像缅因猫。

    看起来很霸气,牵出去也很威风,你不动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小狮子。

    紧缩的瞳孔,蓬松又贵气的毛。

    但是你如果想要顺顺他的毛,他也绝不会像别的小猫一样躲开。

    性格非常稳定。

    且傲娇——

    爷没有给你两爪子,就说明爷爱你。

    “玉珩哥哥……”

    “嗯?”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声音。

    “今天是小棠让你来的吗?”黎念倾从未如此认真地盯着顾玉珩的侧脸,没有半分想要调笑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过来?”

    “我……”顾玉珩一时语塞。

    “你说你从来不骗我的哦。”

    “……”顾玉珩抿抿唇。也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想的,大晚上的把挡风玻璃上的挡板放了下来,挡住了他眼底晦暗不明的光。路灯的阴影从他鼻尖下划过,“我自己来看看,李老说的注意事项太多,我怕小棠马大哈,顾不了那么细。”

    “哦……”黎念倾原本漂浮不定的心落了地,只是被这种温柔包裹得久了,连落下的时候都是轻飘飘的,从洁白的羽毛尖尖坠落,“所以,主任值班,也是假的咯?”

    “……”顾玉珩突然摁响了喇叭,震耳的车鸣响彻空无一车的跨江大桥。

    黎念倾:??不想说就不想说嘛,干嘛跟空气较劲。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还来呀?”

    “等下次……”顾玉珩松开了喇叭,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睫毛下的琉璃珠往别处飘了又飘,才道,“下次主任值班的时候……”

    可能世上确实存在有些人,人都没了,嘴还是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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