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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宣面上带着温和地走进了自己所在的院子。温雅清秀的少年,一脸的书卷气息,虽只穿着普通的青衣,却还是有一种令人心生好感的感觉。这也是如今二老爷喜欢领着齐宣到处应酬的原因。
翩翩少年,又年纪轻轻有了功名,又是世家子,哪怕出身不好只是个庶子,可是从二老爷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的先例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少年功名有了,又有家族的助力,未来的前程已然可见。于是二老爷最近也在为这个侄子奔波,欲为他寻一有力的岳家,如同自己那样,叫岳家能托上一把。
齐宣是知道二老爷的心思的,只在心里感激,然而却也知道,只怕这一次他要辜负二伯父的期待了。
他想娶的,只有一个人。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
回想起方才,那当自己仰头看去时的惊鸿一瞥,齐宣的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温暖与欢喜。
那个人,不过是以为自己是偶然抬头,却不知其实他每一天,都会隐蔽地躲在她惯常出现的路上,只为了看她一眼,就觉得那样幸福。
心里默默地想着心事,齐宣便到了正屋,就见自己的母亲沈姨娘正一脸得意地坐在椅子里,下手坐着几个拼了命奉承她的三老爷的妾室。到底是父亲的妾,齐宣敛目低头,避到了侧间,就听到那些也很有眼色的妾室纷纷与沈姨娘告辞,之后便见沈姨娘一脸喜色地进来与他问道,“今儿二老爷带你出去了?”
“不过是拜见座师。”齐宣看着精神焕发的母亲,心里微微一叹,只温声道。
有个儿子的优势如今方才显露了出来,他自从有了功名,在府里的待遇便好了许多,便是住处也因他渐大换了一所大院子。还有他那管生不管养的亲爹,也拿他当个炫耀的物件儿,好生得意,仿佛他有了今天,都是在这亲爹的严格敦促下方才有了的,简直就叫齐宣心中想要嗤笑。
大冬天躲在假山后头,满手冻疮却还要读书的时候,亲爹在哪里?他想要进学,拜个老师的时候,亲爹在哪里?科举之时,他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到底怎么做的时候,亲爹在哪里?如今还敢在他的面前摆款,若不是如今伯父堂兄们太过精明,他现在就送这亲爹去死!
脸上闪过一丝恨色,齐宣却听到沈姨娘那喜悦的声音说道,“你父亲白天又来看望我了,还有他外头那个,”沈姨娘一脸不屑地指了指外头,小声道,“也上赶子奉承我,送了我一匣子的宝石,可见是怕了我了。”那外头的花魁连三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地对她十分卑微,这极大地满足了沈姨娘的虚荣心,只觉得自己是三老爷后院儿第一人了。
“她说了什么?”二伯父已经与他说起过那花魁的来历,不过是贵妃送来的物件儿,不过想到自从自己有了功名,那花魁便三番两次对沈姨娘示好,齐宣的心中便是一凛。
连两位伯父都避之不及之事,他更不愿卷入其中。
“她也在上心你的婚事,”沈姨娘见齐宣的目光一冷,心中一惊,然而再看去的时候,儿子的目中不过是平淡一片,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她方才放心地笑道,“听说她也颇认得几个好人,想着与你做个大媒。”
“一个花魁能做什么媒,我是无福消受的,姨娘推了就是。”齐宣不愿意与贵妃有什么瓜葛,很担心若是有个什么,自己便又是一个五姑娘,便冷淡地说道,“至于我的婚事,我……”他微微一顿,方说道,“伯父们自有安排。”
“我想着不过是给你寻个房里人,也好好儿地照顾你呢,你若不愿,我也就罢了。”沈姨娘知道自己的儿子最不耐烦旁人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便急忙说道,“我瞧着她们也脏的很,不然,先从府里给你挑两个可心人服侍你?你到底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没个人侍候,也看着不像。你瞧瞧你五弟,”想到那个三老爷嫡出之子,沈姨娘心里也嫉妒,然而想到那小子不过是出身好些,哪里有自己儿子出息,更是快慰,只讥笑道,“屋里都收了房的丫头都是两位数了。”
“莫非我还要学五弟?”齐宣也知道沈姨娘苦尽甘来,多少有些轻狂,然而他也对五少爷这样与他没有什么冲突的存在没有感觉,不过是多养个闲人,又不是他在养,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见沈姨娘一身的光面大红衣料,他就觉得脑仁儿疼,只揉着眉角劝道,“姨娘也消停些,这府里咱们也不是得势的,何苦做出这个模样来叫人心里头不爽快?”
这般嚣张,若不是隔房的妾,齐宣真觉得两位伯娘要出手抽沈姨娘一回。
“我花我的钱,与别人有什么相干?”沈姨娘好容易得了这一身的好料子,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便不以为然地说道,“看在你的份儿上,太太们对我好着呢,就连别人也只管我叫主子的。”说起了这个,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桌上的一只月白色荷包上,笑着说道,“连那位表小姐,都很不敢怠慢了我。”
“表小姐?”齐宣的第一反应就是日日追着世子不放的柳凝荷,便冷冷地说道,“这样的表小姐,很是叫人不耐烦,又没有规矩,早就是府里的大笑话,姨娘做什么还与她们这样亲近?下回来,只推病不见就是。”
“可是,”见齐宣往椅子中一歪,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沈姨娘便有些舍不得地说道,“那位香仪姑娘为人好极了,又知道孝顺人,还给我做荷包,又会逗我开心……”想到若是叫柳香仪做了自己的儿媳妇,自己便与老太太也有了亲。况且当年压制得她生不如死的三太太的外甥女儿做了自己的儿媳妇,也叫沈姨娘心中生出莫名的快感来,便有些不愿意。
“为着大家伙儿的清净,姨娘只拒了就是。”齐宣淡淡地说道。
“那屋里人?”沈姨娘如今也做不得这出息儿子的主,便有些怯怯地问道。
齐宣清秀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之色,想到记忆里,那女孩儿温柔之下的倔强,只缓缓地说道,“知心人,一个也就够了,何苦还要别人?”只要他身边有了别人,那么,就与她之间越发地远了。
当然,现在就已经很疏远了。
齐宣只觉得嘴里发苦,心烦意乱之中,也不愿意再与沈姨娘说这样的话题,只霍地起身说道,“明年我还要下场,二伯父叫我之后不要再出去应酬了,只闭门读书。我深以为然,这时候,姨娘也别想别的了。”二老爷这样为他打算,也叫齐宣的心中生出希冀来。
如今满府里都知道,锦绣不过是陪伴着大太太罢了,并不是个丫头。虽然究竟如何谁都清楚,可是只要有了这样一块遮羞布,谁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也叫齐宣的心中生出了些许希望。
只要他明年能够高中,便是家里都不能再不把他的意愿当回事儿,到时候他便求二伯父帮他一把,娶了自己喜欢的人,若是家里不喜欢,他便只带着锦绣到地方上做官,不再回京城碍眼就是。
想到这里,齐宣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只与沈姨娘再次告诫了一番,叫她不要叫旁人的几句奉承便捧得找不着北,胡乱应下什么为日后招祸,这才自己往书房读书,给自己拼个前程。
这儿子往来如风,沈姨娘满心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儿子就走了,便觉得儿大不由娘,很是失落。然而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荷包上,想到柳香仪与她说话时的恭敬与活泼,还有其中隐带着的对儿子的那份羞涩,她便又得意了起来,摸着这荷包上精细的面儿,只低声道,“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与此同时,七姑娘也瞪着眼睛问一脸笑容,却只抿嘴不说话的锦绣。
“你与她说不过,偏偏还自己找上门来。”七姑娘这样屡败屡战,只叫一旁的六姑娘无奈极了,扬手将锦绣拉在了身边含笑道,“罢了,你也别装模作样故作天真,你是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么?”见七姑娘往一旁一坐很是挫败,便与锦绣笑道,“我看着,以后能制住她的也只有你了。”
七姑娘是个捣蛋鬼,六姑娘只怕自己嫁出去后,这妹妹就要在府里翻天,只指着她说道,“以后我自然会常回来的,若是叫我知道你又与六弟一起做了什么好事儿,且叫你先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见七姑娘更加无力,她话中一变,只温声道,“不过平日里玩耍,也不必太过拘谨。”到底是她的妹妹,她也心疼呢。
“我真同情六姐夫。”七姑娘叹息道,“有六姐姐这么一位好先生,想必六姐夫更要守规矩的。”
一偏头,她便笑得一脸天真地说道,“对不对,六姐姐?”
锦绣只觉得六姑娘目中闪过一丝犀利,心里给七姑娘点了一根蜡,却不忍再看她的下场,只笑道,“不然我先下去张罗晚间的吃食?”
“不必。”七姑娘比姐姐看得浑身汗毛直竖,也知道自己只怕要悲剧,急忙叫道,“如今有三嫂呢,这些很不必我们自己费心。”她又笑着与六姑娘说道,“我错了,真的错了,六姐姐只饶了我这一回?”说完了,她便在六姑娘的身边撒娇弄痴,只叫六姑娘无奈地放过了她,方才欢喜地叫了一声,又与锦绣笑道,“过两日四姐姐要回来呢,你可要恭喜她。”
“莫非是……”锦绣的脸上露出了惊喜来。
“四姐姐有孕了。”四姑娘一直对七姑娘很好,七姑娘也为了她有这样的喜事满心欢喜,飞快地说道,“听说尚书夫人很是紧张她,前头胎气不稳,连动都不叫她动,这是好容易好些了,虽伯娘不叫她回来免得累着,四姐姐却还是想回来给咱们看看。”
“咱们府里,真是数喜临门了。”锦绣便喜气洋洋地说道。
更何况府里的几位姑娘,就算是五姑娘也一样是出嫁便会有孕,锦绣只觉得这样也剩了许多的波折,然而想到四姑娘这小一年都不能与四姑爷同房,便不由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知如今姑爷是谁服侍。”温家可不是大姑爷二姑爷那样独门独户,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也是大家族,里头最讲规矩,叫锦绣说,四姑娘如今的状况,四姑爷若是仗着这个借口要纳个妾,谁又拦得住呢?
“你这话,竟叫我也心里担忧了。”七姑娘听了,便也露出了忧容。
几个女孩儿都觉得心里担忧,其间府里头发生了些事情,却也并未在意。只是其中三奶奶竟将自己的陪房送回了娘家,便叫锦绣觉得有些古怪,然而见后头世子与三奶奶越发地和睦,便放下了心,只陪着大太太一同赏花养鱼,其间打打牌也就过去了。
然而就在几个女孩儿对四姑娘回门翘首以待,想着看看她如今如何之时,第一个跑来与大太太求救的,却是被挠了个满脸花的姚俊。姚家二爷如今的形象可不是那么美妙,满脸的血凛子不说,连眼圈都被揍青了,此时对着一群惊讶地看着他的女孩儿,也不管害羞不害羞了,扑倒在大太太的面前叫道,“姑妈救命!”
“这是怎么了?”这么凄惨,大太太被唬了一跳,见一旁连锦绣在内,竟除了凑在一起笑,连个想要伸出援手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无奈极了,却也对着脚下惊恐的姚俊嗔道,“看你这人缘儿。”被揍得这么惨,女孩儿们竟然只知道幸灾乐祸,姚俊的地位可想而知。
姚俊也想到了。
一回头,他努力地睁着黑眼圈儿一看,好么,几个死丫头都要笑死了,不由恶狠狠地威胁道,“我记住你们了!”感情自己这是专程上门娱乐这些坏丫头的?!
想到这,再想想自己的无妄之灾,姚俊真是满心的苦水吐不出来,只悲愤地与大太太指控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真的好疼啊!
“你只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竟叫我云山雾绕的。”大太太亲手将他扶起来,便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圣人!”姚俊不由抱怨道,“也不知听了贵妃的什么撺掇,非说我叫个母老虎拿捏住了,连妾都不敢纳真是辛苦了,竟趁我不在府里赏下了两个美人。”他在宫里是真拒绝了的,非常义正言辞地拒绝。当时圣人答应的好好儿的,再也不管他的事儿,怎么就反悔,通知都不通知他一声,就把妾赏下来了呢?
“这件事儿我知道。”就在大太太也觉得古怪时,锦绣忙一边笑一边出来说道。
“你知道?”大太太急忙问道。
“听说外头不少的臣子都得了美人。”此事是前两日苏志来给大太太请安,顺手给了她一封湛功的信上才叫锦绣知道的,此时想到那厚厚的,全都是琐事的信,锦绣只觉得心里满登登的,却不好在此时忘形,只看了无辜的姚俊一眼,扑哧一声扭过了头去。
“说啊死丫头!”见她又喷笑了,姚俊不由狠狠地给这丫头记了一笔。
锦绣觉得,这个……还是等她笑完的再说,比较保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