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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宁见她问得安宁,不忍看下去,转头看向外面浓墨一样的夜色。
忽闻一声木器声响,敖宁又回过头来,却见楼千古摇摇晃晃地起身推开了棺椁盖子。
她来不及阻止,楼千古就翻了进去。
敖宁跑到棺椁旁,看见楼千古和赵长乐躺在一起。她搂着他的身体,蜷缩着身子躲在他怀里,瑟缩着肩膀。
良久,敖宁涩哑道:“楼千古,你出来。”
楼千古睡着了一般,毫无动静。
敖宁有些发怒,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低吼道:“你给我出来!”
楼千古惺忪地睁开眼,喃喃道:“我想和他在一起,死在一起,葬在一起。寻个青山脚下,把我们葬了,一抬头就能看见浔阳的方向,多好。”
敖宁闭了闭眼,忍不住眼泪直流,哽咽道:“千古,先出来好吗?”
千古撑着手臂,认认真真地看着躺着的男子,然后埋下头去,在他冰冷的唇上亲了又亲。她闭着眼,却有温凉的泪水不住顺着鼻尖淌下,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楼千古轻声执拗道:“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不舍得他一个人啊。”
最终敖宁抓住了她的手臂,硬是一把将她从棺材里拖了出来。她沉沉道:“你的命是他的命换来的,他便是要你活着!你得把他的那一份也要好好活着!”
敖宁捧着千古的脸,拭掉了她脸上的泪痕,轻声哄道:“千古,你听话好不好?”
楼千古扭头往棺材里的人看去,想要再抱一抱他,再摸一摸他的手,想要再在他的怀里躺一躺。
敖宁不忍,可发了狠地硬是将她死死抱住,痛声叫了灵堂外面的人进来,下令封棺。
丧葬一切从简,一旦封棺了,楼千古就再也见不到了。
楼千古疯了一样,在敖宁怀里又抓又打,大哭大叫,“不要!你们住手!不许封,不许封!”
敖宁心里狠狠揪着,不管她怎么抓怎么打,唯有更用力地把她抱紧,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唯有和她一起抱头痛哭,声嘶力竭地吼道:“楼千古,他已经死了!难道你想让他死都不得安生吗!你难道要他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吗!”
楼千古瞪大了双眼,眼里泪痕绝望,气息却弱了,“求求你不要,快让他们住手……住手……”
敖宁心痛地快喘不过来了,呜呜道:“千古,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迟来了一步,是我没能挽回这一切,你若要怨就怨我,你想发泄也可以冲我来!我只要你好好的!”
楼千古始终瞠大着空洞的眼,在她怀里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装着赵长乐的棺材被钉死,滚了滚喉咙干涩至极地乞求:“求求你住手……”
敖宁长吸两口气,将她抱得更紧,像哄孩子一样沙哑哽咽着安慰道:“会好的,会好的,千古,你还有我……一切都会好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罢,她闭着眼,颤着手狠下心,一记手刀含痛往楼千古的后颈劈了下去。楼千古满脸泪痕地晕在了她怀里。
天亮以后,赵王旧臣护送着赵长乐的灵柩到浔阳城外的陵地里下葬。
那确实是个风景绮丽的地方,青山脚下,抬眼可望浔阳城中的方向。
敖宁终不想楼千古错过送赵长乐最后一程的机会,那样对她来说太过残忍。遂敖宁抱着楼千古骑着马,身后长长的骑兵队伍送行,到达那青山脚下的陵园里。
楼千古幽幽转醒,眼睁睁地看着赵长乐的棺椁被放进了黄土中,时间仓促,来不及修墓,那一抷抷黄土便洒盖在了棺椁上。
楼千古恨不得和他一起长眠地下。
敖宁死死抱着她,只容她在一边看着,丝毫不容她靠近一步。
待坟墓堆成,楼千古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幽幽地瘫软在敖宁怀里。
敖宁拍着她的后背,面容憔悴不堪地哄着她道:“千古,他想你好好活着。”
这次敖宁带着援军虽暂退了敌兵,可浔阳的形势刻不容缓。
援军大部队还在后面,约摸还有好几日的时间才会到达。而浔阳城里守城的将士们寥寥无几。
城内百姓离乱,一片萧条狼藉。
从前显赫一时的楼家,而今留下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楼千古暂被送回楼家去休养。
敖宁自进城以后便没见过她的兄长楼千吟,后来才得知,楼千吟竟早已不在浔阳。
他带了一部分楼家人而去,留下楼千古由赵长乐护着,甚至楼家还有逃生用的密道,在他走前都已交代好。
大抵楼千吟没料到,赵王封地会这么快破,更没有料到,赵长乐忠义正气,宁战死也不做逃兵,愿用自己仅剩的最后一分力气守住城门,也守住城中百姓避免生灵涂炭。
楼千古便生死不弃地随他一起留了下来。
现在徽州援军来了,赵王旧臣热血愤慨,守城将士们听从调令重新部署。
敖宁也不知,安陵王大军何时会再来犯,他们能不能撑到援军大部队的到来。
安陵王大军无意外分两路进攻,陆路进攻没能一举拿下,不出两天,浔阳楼外广阔的江面上,一艘艘的战船逼近,整齐横立,黑压压一片,气势恢宏。
安陵王苏连玦没着急进攻,他听手下的人说,这次是敖宁亲自带着徽州的援军来支援。
彼时他白衣斐然,站在主舰船头,临风而立,眯着眼遥望着城楼上依稀的一抹人影。
他扬唇笑了笑,让士兵放出话去,不想浔阳即刻沦陷的话,请敖宁登船与他一叙。
敖宁一边让士兵去准备火油,备得越多越好,一边让士兵回了话去,要想叙旧,还请安陵王登岸来。
火油在当下并不难见,将士们用火箭时淬的是火油,百姓家里点灯时、甚至烧火做饭时有的也是用火油。
士兵听从命令,当即带着队伍四下去搜罗。
城里百姓知道士兵要用火油去对付敌兵,空前团结,只要是自家有的纷纷都拿出来交给士兵,甚至将家里的灯油也倒腾了干净。
没有火油点灯烧火,他们还可以用木柴,而要是浔阳城破了,他们连家都不会再有了。
苏连玦知道敖宁有援军在后,既然她不肯登船来叙旧,苏连玦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需得赶在援军到来之前,将浔阳城拿下。
敖宁传令下去,在安陵王军舰驶进射程范围内时,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安陵王大军在水上,要想攻城,总是要慢慢靠近岸边来的。
而此时城楼上备满了火油,将士们伏在城楼上,随时等待号令。
安陵王军舰上战鼓擂起,越发靠近。他们率先准备了一波远攻,在城楼上竖起一个个的人影时,无数飞箭从战船上飞射而出,直将那些人影当靶子。
兵法有云,以假乱真,向敌借器。
等安陵王那方射了一阵,不见人影倒下,来报苏连玦时,苏连玦神思一动,严肃令道:“不要再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