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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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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顾宜乐抱着新琴也没能睡个好觉。

    他没敢把这场乌龙告诉父母,也没贸然把人加回来。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人际关系处理上遇到问题的顾宜乐次日又起了个大早,去学校向同学讨教经验。

    卢箫笛正在给琴调音:“得罪?怎么个得罪法?”

    见学姐拧琴轴吃力,顾宜乐撸起袖子帮忙,让她坐旁边休息。

    “也不算得罪,就是把他认错成别人,说了几句……重话。”

    “有多重?”

    顾宜乐拨了下琴弦听音,边拧边回想:“就是让他好自为之,别再骚扰我之类的。”

    “这还好吧。”卢箫笛喝着学弟进贡的热牛奶,拨弄飘逸长发,“把他加回来,跟他道个歉,就说认错人了。”

    “可是给人留下了糟糕的第一印象……”顾宜乐脸皮薄,把面子看得比天大,“那人的妈妈和我妈是闺蜜,以后要是碰上了,怪尴尬的。”

    “谁啊,你那相亲对象?”

    “……对。”

    卢箫笛差点笑喷:“他到底干什么了,竟然让你把他当成流氓了?”

    “这就牵扯到另外一个魔幻事件了。”调完一根弦,顾宜乐长长呼出一口气,“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放宽心啦,无心之失,大家都能理解。”卢箫笛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况且我顾学弟长这样一张脸,怎么会有人忍心责怪啊?”

    顾宜乐觉得学姐说的有道理,为了让美貌作为加分项延续,下课先去找tony老师剪个新发型。

    彭舟和他一起,在等候区闲着没事干,凑过去瞧瞧顾宜乐又在欣赏哪路美男。

    论坛还是那个论坛,不过没看到美男。

    “如何与相亲对象打招呼不失礼……那高富帅终于来加你了?”

    “嗯。”顾宜乐全神贯注地阅读精华评论的内容,“不过被我拉黑了。”

    彭舟竖起大拇指:“乐哥牛逼!”

    轮到顾宜乐剪头,tony老师问是否要尝试新发型,他扭头看向在鬓角处剃了个闪电图案的客人,抬手指自己脑壳顶:“能不能给我在这儿剃四个字?充满英雄气概的那种。”

    tony老师想了想:“精忠报国?”

    “不。”顾宜乐看着镜中的自己,“视死如归。”

    彭舟tony老师:……

    捯饬完头发,在路边摊吃了顿麻辣烫,多油多辣,回到家刚过中午。

    下午没课,乐团也休息,顾宜乐给电提琴插上耳机,拉了一曲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之《夏》的第三乐章,随后借着这股上头的冲劲打开微信。

    他算好了,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伦敦时间凌晨五点半,熬夜不至于这么晚,早起也起不来这么早,发消息出去一时半刻肯定收不到回复,正好避免打照面的尴尬。

    打照面=在线被对方逮个正着。

    等到对方醒来回复了,还可以借上课忙没空看手机为由拖个俩小时再出现。时差加上两人“不凑巧”的时间安排,连续不断地完成一段聊天的可能性比调音时琴弦断了崩脸上还低。

    算法严密,简直完美。

    于是,当顾宜乐鬼鬼祟祟地把liang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小心翼翼地点了个表情发过去,那边秒回复时,他吓得双膝一软,差点滑跪。

    距离s市九千多公里的伦敦,梁栋对于顾宜乐的主动也很意外。

    他没有特地在等,只是睡不着,平躺呼吸沉,侧躺胸口闷。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便披上衣服起来,坐在桌前摆弄新入手的飞机模型。

    与其他爱好者习惯收集自己常坐的航线的模型不同,梁栋手上这架飞的是首都到s市这条线,涂装普通,做工也称不上精细,放在桌面上,水平面尾翼甚至有点歪。

    梁栋将它拿起,对着主翼发动机吹了口气,让螺旋桨叶片转动起来,仿佛飞机真在天上飞,去往未知的方向。

    摆弄了一会儿,目光不由得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手机。

    作为一个模型及拼装爱好者,就算只出国交流两年,本着说不定会用到,带上总没错的原则,梁栋还是带齐了常用的工具。

    正当他给加热垫插上电源,手掌悬于上方感应,等待温度上升到适合熔胶拆卸后盖的时候,手机仿佛接收到危险讯号,适时响了起来。

    today不宜hay:【[委屈]】

    梁栋先是一愣,旋即够到眼镜单手架在鼻梁上,看向手机屏幕,又确认一遍。

    是真的,顾宜乐把他加回来了。

    指尖一滑,一个无意义的句号发了出去,梁栋不知道消息可以撤回,忙补了句:【抱歉,按错了。】

    然后他看着聊天框顶部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足足等了两分多钟,那头才小心翼翼地回复:【该道歉的是我,打扰您休息了吧?】

    没来由的,堵心的那口闷气消失了,连同聊天记录里那长串被拒收的消息一起。

    按照常规程序,此时本该问对方为什么把自己拉黑,或者干脆发一通脾气宣泄不满,而此刻的梁栋双手捧着手机,愣了半晌,只输入两个字:【没有。】

    他不想用尖锐的语气质问,更不想让对方看出他的无措。

    好在这回对方主动,连珠炮似的说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弄错了,不是故意把您拉黑的】

    【是我不过脑子太冲动,应该先问清楚的】

    【您的手机没坏,是我坏了】

    【怎么不说话了……tat】

    梁栋看着接连蹦出的消息,一时反应不过来,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了半晌,看到最后一条才不太确定地按下去:【嗯,没事。】

    today不宜hay:【真的吗?】

    liang:【真的。】

    today不宜hay:【我不信】

    梁栋:……

    today不宜hay:【没事的话,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看了一眼桌上的飞机模型,还有手中差一点就被自己拆了的手机,梁栋回答:【赶论文。】

    today不宜hay:【真的吗】

    liang:【真的。】

    对面似乎还是不放心:【不然您也拉黑我一次吧……骂完再拉黑也行】

    liang:【为什么?】

    today不宜hay:【因为我先骂了您,还把您拉黑了tat】

    liang:【您不是有心的。】

    today不宜hay:【那也是我的错,做错事就该承担责任】

    liang:【已经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liang:【这就够了。】

    这个回答似乎令对面的人松了口气:【可是我还白拿了您的红包……】

    梁栋也呼出一口气:【那是陪练费。】

    today不宜hay:【……那是我搞错,把您当成琴童家长了】

    想到梁瑗说的“虽然刚认识就发红包怪怪的,但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发红包肯定不会错”,梁栋呼出一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liang:【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today不宜hay:【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总往歪了想】

    梁栋刚要问他往哪里想了,对面紧接着说:【但是现在我卡上没钱了,等下个月工资到账就还给您tat】

    之前的教训告诉梁栋,这会儿如果说“不用”,对方大概率会不高兴。

    他思索片刻,打字问:【“tat”是什么意思?】

    许是话题转换有些生硬,对面愣了一小会儿。

    today不宜hay:【是一个象形表情,张大嘴巴哭的意思】

    梁栋以为他哭了,心头倏地一紧。

    没等他想到该如何安抚,对面连着发来三条消息。

    today宜hay:【微信的哭哭表情好丑,只能手动打了】

    today宜hay:【加上引号好可爱,像贴了假睫毛】

    today宜hay:【“o”】

    把名字改回来的顾宜乐眯起眼睛,越看这两个表情越觉得有趣,浑然忘了十分钟前自己是如何卑微请罪的。

    他做了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顾宜乐,小您的一岁可以忽略不计,今后多多关照!】

    liang:【好的。】

    liang:【“o”】

    顾宜乐欣慰地想,学得很快嘛。

    了却一桩心事,没有午睡习惯的顾宜乐感觉被掏空,瘫在床上打算睡一觉。

    当他放松地合上双眼的时候,并不知晓九千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个人因为他的笑,在雾都灰蒙蒙的曦光里,终于沉沉睡去。

    还有一只功能完好的手机,因此逃过了被肢解的命运。

    更不知道几小时之前,他在论坛发帖求助“怎样道歉能让对方快速消气”,评论里除了千奇百怪的建议,有位和他一样没有匿名的网友留下了幸运的预言。

    dong:他不会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