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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飞机坐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起飞时顾宜乐局促了一小会儿,其余时候呼吸正常、心率平稳,中途还戴着耳塞睡了一觉。
甚至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偌大的机场里茫然四顾,入目人头攒动一个也不认识,入耳叽里呱啦一句也听不懂,他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想找的人,又急又慌,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醒来时邻座的同行者正用手推他:“快到了,醒醒。”
顾宜乐摘下耳塞,顺便擦了下眼角,发现没有泪,才知道又是个扯淡的梦。
取行李的时候,同行的女孩见他魂不守舍,揶揄道:“马上要见到男朋友了,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整个管弦系也就百来号人,学小提的顾宜乐去伦敦比赛顺便见网恋对象的事早就传开了。
此刻被问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夸张地咽了口唾沫,说:“怎么说也是人生第一次,紧张一下不不不过分吧?”
顾宜乐把琴背在身上,推着行李箱往出口处走。
想着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他其实并没有很担心liang不来接他。
他比较担心的是到时候该说什么,“你来了”“等很久了吧”“吃了吗您”还是“我想死你了”?
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有点傻气,liang会不会笑他?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走着,临近出口才想起来整理一下发型。
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的顾宜乐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水土不服了,脸都没有在国内的时候好看,随便揉了两下,视线刚从手机上移开,恰好撞上前方一道视线。
顾宜乐心跳猛地乱拍,脚尖转向,飞快地背过身去。
直到把墙上的“arrivals”拼了三遍确定记住了,他才连人带行李箱慢慢转过来,再混在人群中慢慢地往前挪。
或许这就是网恋的弊端了,顾宜乐想,一切都是那么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地打照面,出乎意料地看向对方,还有出乎意料地……好看。
顾宜乐不确定对方是否认出自己,他像一只摇摆的企鹅,每一步都仿佛要摔倒,隔着栏杆也只敢抬头瞅那么一眼,确定自己没认错。
脑中模拟好的对话全都没用上,顾宜乐像个不怎么高明的搭讪者,对面前的男人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约莫十分钟后,顾宜乐暂别同行的朋友,跟着初次见面的男人一起来到停车场。
打开后备箱,男人轻松地将顾宜乐硕大的行李箱扛起来放进去。在视频里见过的修长的手伸到面前时,顾宜乐下意识抬手,发现不对劲又赶紧抽回来背在身后,把琴盒往上掂了掂:“这个我自己背。”
男人“嗯”了一声,把后备箱关上了。
等坐进车里,顾宜乐才想起来问:“你买车了啊?”
“没有。”前排发动车子的男人稍稍回了下头,“跟同学借的。”
“董俊哲?”
“嗯。”
直到车开出机场,平稳行驶在路上,顾宜乐才意识到坐后座有把人家当司机的嫌疑。
可是坐都坐了,现在提出要换位置显得更刻意,顾宜乐只好在心里把自己当沙袋捶了一千遍,并发誓明天一定要坐副驾。
路途不算短,深夜的伦敦街头阒静无声,地面湿润反光,像刚下过雨。
端正地坐了十分钟,顾宜乐就耐不住了,看见身旁的座位上放着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块泡沫板。
“这是什么?”
他说着把泡沫板翻过来,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字——热烈欢迎顾宜乐老师莅临指导,其中名字被加粗放大,并涂了醒目的蓝色。
是块接机牌。
在顾宜乐发问之前,梁栋先开了口:“董俊哲让做的,没用上。”
憋笑对于顾宜乐来说颇有难度,好在车里光线暗,他低头把笑吞回去,抬头时一脸正经道:“嗯,你要是用了,我可能就不搭讪你了。”
梁栋没说话,兀自开车,过了约莫三分钟,突然问:“为什么?”
对于梁栋的慢半拍,顾宜乐完全不意外。
他心想我就知道,唇角又浮现笑意:“因为好傻哦,我的男朋友才没有那么傻。”
因着一块没用上的接机牌,初见的拘谨消散了大半,后半程两人自然地聊了起来。
顾宜乐又掏出了他的行程安排宣读,梁栋沉吟片刻:“也就是说,比赛之前有三天休息时间?”
“对。”顾宜乐说,“不过最多只能玩一天半,要练琴,还要去比赛场地踩点。”
“嗯。”梁栋点了点头,“比完赛之后呢?”
“要看有没有拿奖,前几名要留在当地参加音乐节活动,没拿名次的就可以收拾收拾滚蛋了。”
顾宜乐说完自己都有点丧,问梁栋:“你希望我拿奖,还是……”
几乎没有思考,梁栋说:“都行。这几天我请了假,你待多久,我就陪多久。”
到伦敦的第一晚,顾宜乐被送到了下榻的酒店。
看着走在前面推行李的梁栋,顾宜乐突然发现他真的很高,自己走到他身边最多齐他鼻尖。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长风衣,越发衬得腰高腿长,头发理得短而利落,在酒店门口回眸望过来的时候,顾宜乐恍惚以为看到了画报里的男模。
还是个会说英语的男模。
有个英语好的男朋友就是好,好就好在不用自己开口。
梁栋在跟服务员沟通,顾宜乐倚在柜台前换手机卡,有信号之后先给父母去消息保平安,然后登录论坛,向网友阿东简单汇报面基情况:非常紧张,少许尴尬,比想象中还要冷,比视频里还要帅[赞]
办理完入住,梁栋把房卡递给顾宜乐的时候,顺便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酒店里没有拖鞋,比如房费含早。
大部分顾宜乐来前就知道,但他没有打断梁栋说话,而是耐心听着,在伦敦一点都不安静的深夜里。
梁栋把顾宜乐送到电梯口,按下按钮,扭过头来时突然愣了一下。
“换发色了。”他说。
顾宜乐闻言抓了一下头发:“你怎么知道?”
头发是来前染的,浅栗色,只比原先的发色浅一点,在他印象里之前没说过这事。
梁栋抬手指了指上方的水晶灯:“这里光线足。”
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顾宜乐也没弄明白光线足和能看出换发色之间的关系,电梯快到的时候,他用余光瞥到梁栋把手伸进风衣口袋,又掏出来。
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三个写满英文的小纸包。
“干燥剂。”梁栋解释道,“最近降雨频繁,可以放在琴盒里降低湿度。”
顾宜乐点点头,接了过来,正好电梯到了,他带着行李走了进去。
酒店的电梯门合得很慢,慢到顾宜乐总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忘了说。
可他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时候,冲外面没头没脑丢下一句:“明天早点来。”
待电梯抵达入住楼层,在走廊里行走的顾宜乐听到兜里手机一振,拿出来看,是一条消息。
liang:【好。】
在异国他乡的第一晚,顾宜乐和他的宝贝琴都睡得很好。
醒来时是当地时间早上七点,他和同行者一起去餐厅用了自助早餐,乘电梯的时候还在聊刚才吃的华夫饼味道不错,到一楼踏出轿厢,就看见梁栋已经等在酒店大堂了。
顾宜乐快步上前:“怎么来这么早,这才睡了几个小时?”
梁栋接过他手中的琴盒,说:“没事,我本来就睡得少。”
坐到车上,顾宜乐又想起什么:“你还没吃早餐吧?”
“吃了。”梁栋说。
顾宜乐不信,从梁栋的住处开到这儿少说四十分钟,天都没亮去哪里买早餐?
可惜带上飞机的零食在过海关时都被没收了,导致顾宜乐一路都趴在车窗前盯着外面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卖。
由于时间紧,博物馆之行暂时延后,梁栋先带顾宜乐去威斯敏斯特转了转。
四月的白金汉宫并不对外开放,所幸顾宜乐对皇宫兴趣不大,在广场前待了一会儿便打着哈欠望天犯困。
参观大教堂时倒是来了点兴致,到处拍了些精致的雕像,在听说嵌在地里的那些石碑是为人类文明做出巨大贡献的伟人们的墓碑之后,他双手合十念了声“安息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讲话。
梁栋作为向导,要做的就是陪同解说,雇主心不在焉,他也没了主意,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
英国的午餐简单,顾宜乐入乡随俗,路边找了家快餐店拉着梁栋进去了。
三明治的味道中规中矩,顾宜乐要了三个,自己吃一个,给梁栋两个。
梁栋果然饿了,全都吃了下去。
下午去泰晤士河坐轮渡,顾宜乐百无聊赖地数河面上的天鹅,一边数一边念念有词。
梁栋听了一耳朵,这只清蒸这只盐焗这只刷油进烤箱,这只孜然这只麻辣这只裹上甜辣酱,每只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听说这些天鹅都属于王室财产之后,顾宜乐瞪圆眼睛:“这么讲究?”
梁栋回答:“嗯,每年七月会有专人进行天鹅普查。”
“嚯。”顾宜乐咽了口唾沫,转脸对天鹅们虔诚道,“冒犯了。”
坐完轮渡之后,去坐顾宜乐心心念念的摩天轮。
伦敦眼就在泰晤士河边上,买票排了二十分钟的队,两人被安排进一个四面都是玻璃的座舱里。
顾宜乐的恐飞症源于恐高,因此有点坐立不安,又不想被梁栋看出来,摸出手机横着佯装在玩。
他熟门熟路地上论坛,点开和dong的私聊:我在坐摩天轮啦!
dong回复很快:好玩吗?
today宜hay:还行吧,就是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叹气]
dong:怎么了?
today宜hay:他不怎么说话,总觉得不像男朋友,像专业导游,问一句答一句
dong:……
today宜hay:阿东你觉得,他打算什么时候亲我啊?
dong:合适的时候吧。
today宜hay:你看你回答都不坚定了……我不会回去的时候还是处男之身吧tat
伦敦眼转一圈要三十分钟,其中二十分钟用来玩手机,十分钟用来看风景。
下来的时候,顾宜乐感觉手被碰了一下,然而梁栋只扶着他到站稳便松开了手,一秒都没多停留。
顾宜乐彻底没脾气了,心想实在不行晚上我霸王硬上弓,亲不上也至少拉个小手吧?
回头又想,他会不会没看上我的颜?
吃晚餐的时候,顾宜乐发问:“我是不是和照片上差很多?”
梁栋想了想:“是的。”
顾宜乐嘴上:“我这阵子在家闷白了,顺便减了个肥。”
顾宜乐心里:完了,他果然喜欢黑皮肌肉女装大佬。
晚上逛街的时候越发兴致缺缺,顾宜乐无精打采地走着,眼神无焦点地四处乱飘,直到一道明亮的乐声闯入耳朵。
这条街很热闹,到处有各种肤色的人载歌载舞。前方有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拉琴,拉的是首匈牙利舞曲,难度不高,胜在欢快悦耳。
顾宜乐被起伏热烈的乐声吸引过去,听着听着,手就痒了。他扭头想回车上取琴,看见梁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将琴盒递了过来。
顾宜乐不记得下车的时候梁栋是不是就把琴带上了,但时间不等人,他把琴取出来,稍微调了下音,在一个小节过去之后拉动琴弓,适时加入演奏中去。
两重琴声令曲调更加饱满醇厚,却轻盈更甚,络腮胡大叔笑着欢迎同道中人加入,主动拉起了和声旋律。
音乐会说话,无需沟通就配合融洽,抑扬顿挫,起承转合,跳动的音符自琴弦流泻,短暂的一曲结束,驻足欣赏的路人纷纷鼓掌,奏乐者亦酣畅淋漓。
放下琴的络腮胡大叔冲顾宜乐比大拇指,顾宜乐也笑着回了个大拇指,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回身时,刚才为他递上琴的人站在人群之外的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暮色四合,灯火阑珊,顾宜乐捕捉到梁栋嘴角的浅笑,忽然间,初次见面的生疏,惴惴不安的惶恐,摸不准对方心思的颓丧,一切的不确定仿佛都凭空消失了。
他飞过九千多公里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让无数次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的面孔、被软件压缩失真的声音,还有属于他的微笑,与真实世界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
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走在路上,梁栋要把风衣脱下来给顾宜乐挡雨,顾宜乐抓住他的手说不用,许是怕路滑摔倒,两人自然而然地牵住对方的手,沿着潮湿的石板路向前走。
车就停在前面,顾宜乐走到路缘石下方,仰头望时,梁栋也在看他。
雨声静谧,心跳喧嚣。
鬼使神差地,顾宜乐垂眼,目睹着地上的影子一点点靠近,他提起一口气,在气氛正好的时候又猛地抬头。
意外就发生在瞬间,两个互相接近的人由于没把握好距离和力道,一个低头去寻一个仰头去够,仓皇之下猝不及防错了位,牙齿撞上嘴唇,痛呼和闷哼同时逸出喉咙。
本该缠绵旖旎的初吻场合,演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流血事件。
十分钟后,顾宜乐等在二十四小时药店门口,手指摩挲着唇角新鲜的伤口,明明又麻又疼堪比琴弦崩脸,却一点都不难过,甚至没忍住笑出声音。
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街道凉风习习,两人没回车里,在路边找了把长椅,坐下给对方上药。
梁栋的伤口在下唇角,回想当时似乎是下牙碰的,顾宜乐又想笑,弯唇牵动伤口,痛得直皱眉。
“幸好我学的不是吹奏乐器。”他咝咝地吸气,“不然就得退出比赛了。”
换梁栋给他抹药,沾着药水的棉签轻轻在伤口涂开,梁栋很低地说了声:“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要不是我……”
要不是我起色心,也不至于……
顾宜乐臊得说不下去,又觉得确实得怪梁栋,今天那么多机会他不亲,偏偏跟自己撞一起,这难道又是什么情侣间的神秘默契?
他站了起来,搓了搓发烫的脸,说:“很晚了,走吧。”
“去哪里?”梁栋问。
这段对话顾宜乐曾在脑海中演练过,按照原设定,他应该觍着脸大言不惭地说“跟你回家”,可实践高于理论,此刻话到嘴边,愣是开不了口。
梁栋也站了起来。他身量高,肩膀宽而平,头顶有一盏路灯,落在地上的影子刚好将顾宜乐笼罩其中。
这让顾宜乐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
于是勇气复燃,顾宜乐飞快转过身,抬手环住梁栋的脖子,脚后跟离地,再次尝试用自己的唇去够他的。
许是在刚才的几分钟内做好了准备,这次梁栋的回应恰到好处。他微微躬身,低头压下,臂膀揽住顾宜乐的腰,温柔地回应这个吻。
两人的动作很轻,缓慢、青涩地互相试探,把对方的气息纳入自己的领地。
分开时,顾宜乐伸出一截舌头舔了下嘴唇,因为缺氧而潮红的面颊染上一丝难掩的尴尬。
“药味的。”他皱着鼻子说。
梁栋又笑了,不过依旧很淡,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
他毫不避讳地直视顾宜乐的眼睛,说:“你和照片不一样。”
顾宜乐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说:“乐乐更好看。”
后来,在雨后的路灯下,顾宜乐还是回答了梁栋提出的问题。
他把手伸过去,掌心向下,摆出等待握住的姿势。
人地生疏算什么,不解风情又怎么样?他想,谁还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
只要满溢的喜欢藏不住,就总会找到属于他们俩最合适的时候。
“手给你了。”顾宜乐昂着下巴高调宣布,“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