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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一般”对于梁栋来说等于“没感觉”。
他是带着学习的目的去看的,旁的不关心也不在意,既然追求公平,那么顾宜乐在意了,他便不痛快了。
最后到底是没看成。
顾宜乐被压着又办了一次,最后撅着腚哭唧唧地求饶:“不看了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呜呜呜再搞要摩擦起火了!”
又逢休息时间,顾宜乐趴在梁栋身上满足地长吁:“啊,真好。”
以为是关于第一次体验x生活的感叹,顾宜乐紧接着说:“能在那么大的音乐厅,拉琴给那么多人听,真好。”
“从今以后,我就是驰名中外的顾宜hay了!”他振臂高呼,单手握拳假装拿着话筒采访梁栋,“那么作为知名演奏家顾宜乐的男友,请问梁先生有什么感想?”
梁栋思索片刻,煞有介事地说:“真好。”
“您觉得现在的进度,符合逻辑吗?”
“符合。”
“听说拿奖的顾先生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对此您怎么看?”
“高兴。”
“大好的日子,叫一声听听?”
顾宜乐还在为方才自己叫得房顶都要掀了,梁栋却一声都没吭的事不爽,逮住机会就要提一嘴。
于是梁栋酝酿了一会儿,低头亲了下顾宜乐的额头,有来有往地叫他:“宝贝。”
虽然此叫非彼叫,顾宜乐还是心满意足地收下了。
贴着耳朵叫与在手机语音里叫相去甚远,只听一遍哪里够,顾宜乐央着梁栋叫了好几声,瞧见梁栋耳尖隐约泛红才罢休。
“干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臊。”顾宜乐小声嘀咕。
梁栋没听清:“嗯?”
“没什么。”顾宜乐说,“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女装大佬。”
梁栋回答:“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顾宜乐撇嘴吐槽,“果然直男审美。”
这就有点冤枉了,梁栋想了想,说:“小时候,你就穿裙子。”
顾宜乐又唰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说起七岁之前因为长得秀气常被管梦青当女孩打扮的黑历史,顾宜乐当场黑脸。
“那天我也穿裙子了?天呐,你不会以为我是女孩吧?”
“不会。”梁栋摇头,“你告诉我你是男孩,还带我一起看漫画。”
“在被窝里看?”
“嗯。”
“难怪你知道我喜欢看漫画。”
顾宜乐了然,旋即感慨般地说:“没想到啊,小时候在被窝里看漫画,长大了在被窝里啪啪啪。”
梁栋的耳朵差点又红了。
在当代年轻人眼里,只要外头天没亮,今天就还没过去。
拿奖的喜悦令顾宜乐处在一种微妙的兴奋中,他不想睡,话很多,拉着梁栋又说起小时候的事。
“开始学的时候,我可烦练琴了,总是拉得这么难听,楼下邻居还来敲我家门,问能不能小点声,他家孩子一听就哭个不停。”顾宜乐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我就好生气呀,丢了弓子说不练了。”
“后来呢?”梁栋问。
“后来我爸说,琴都买了,学费也交了,按计算器给我看数字,说要断我两年零花钱。我一琢磨,两年后我都七岁了,得少吃多少根辣条啊,亏死了,还是继续练吧。”
梁栋笑了,说:“你爸很懂你。”
“可不是么,简直是掐住了我的命门,捏紧了我的软肋,挖好坑等我往里跳。”说着,顾宜乐泄愤似的戳了一下梁栋的腹肌,“想想我这些年吃的苦,有时候睡觉都梦到自己变成了灭霸。”
弄明白灭霸=灭爸的谐音梗,梁栋唇角的弧度更明显:“叔叔是为你好。”
小孩子多半没定性,难坚持,家长便要发挥督促作用,必要时刻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顾宜乐自是明白的:“小时候没有我爸我妈押着我练琴,就没有今天的我。”他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音乐这东西吧,学起来头疼,不学呢又觉得生活没滋味,这可能就是梦想了吧,没那么多轰轰烈烈,但就是离不开它。”
梁栋“嗯”了一声。
“你呢?”说完自己,顾宜乐来找梁栋交流经验,“小时候就喜欢飞机吗?”
“嗯。”
“那为什么没去当飞行员?”
梁栋半晌没说话。
他用唯一可以被称之为梦想的东西交换了别的,遗憾固然有,但远远谈不上后悔。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因为视力不达标。”
“啊……”顾宜乐叹道,“好可惜。”
梁栋心说,不可惜。
你现在在我怀里,一点都不可惜。
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天边翻起鱼肚白,想到这个比喻的顾宜乐摸了摸瘪瘪的肚皮,才记起两个人都没吃晚饭。
梁栋披上衣服去厨房,顾宜乐黏着他,闻到煎培根的香味就张开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梁栋便用筷子夹起来吹吹,等不那么烫了直接投喂到顾宜乐嘴里,盘子都省了。
“来英国还没吃过正经的大餐呢。”顾宜乐边嚼边含糊地说,“明天我要吃顿好的。”
这原本就在梁栋的计划中,他应下了。刚要把煎好的蛋弄出平底锅,顾宜乐丢在外面的手机响了。
“这个点,谁啊?”
顾宜乐软骨动物似的粘在梁栋身上,磨蹭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出去接。
回来的时候步伐迅猛,慌得拖鞋都跑丢一只。
“我爸进医院了。”顾宜乐满目惊惶,“我、我现在就要回去。”
电话是管梦青打的,太平日子过惯了,突发事件令她乱了阵脚,讲电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原是顾宜乐在国外拿了奖,顾东高兴得到处通知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也不放过,吃过午饭就出门去了,楼上楼下挨家敲门送喜报,被邻居们的恭维吹捧得飘飘然,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骨折了,医生正在里头给他接,脑袋也撞到了,待会儿还要拍片。”管梦青抽泣着说,“儿啊,你爸要是傻了,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顾宜乐掷地有声道:“不管摔傻了还是摔瘫了,他都是我爸!”
在网上改签完机票,前往机场的路上,顾宜乐才开始后怕。
父亲顾东五十多岁了,虽说每天上班做家务还有空陪管梦青跳广场舞,成天笑呵呵像个快乐的小老头,可每逢换季就感冒发烧不断,身体到底不比年轻时硬朗,哪经得住摔。
顾宜乐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乌鸦嘴,瞎说什么灭爸,顾东要是真被他这个“不孝子”咒出个好歹,他也不想活了。
快到机场的时候,接到了彭舟的电话。
“我和卢学姐都在这儿,叔叔没什么大问题,骨头已经接上了。”他说,“乐哥你别着急回来,在那儿安安心心参加音乐会。”
顾宜乐吸吸鼻子:“我已经改签机票了。”
彭舟“嗐”了一声:“那行吧,回来看看也好。总之这边有我们呢,你别担心。”
顾宜乐应了。
到地方开门下车,他忙拎起琴就往航站楼跑,听到身后有人说“不是这边”,又没头苍蝇似的转回来,然后一头撞进梁栋胸口。
梁栋腾出一只手扶他:“别急,跟我走,赶得上。”
顾宜乐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点了点头。
等他跟在梁栋身后,抬头才发现梁栋一手推着他的行李箱,一手拎着他的背包,一件东西都没落下。
顾宜乐神魂归位,想起刚才在梁栋住处,他着急忙慌地要回国,越是着急就越是六神无主,行李都是梁栋在他焦躁打电话时默默帮他收拾好的。
他甚至忘了对梁栋说一句“事出突然”,还有“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而那个时候梁栋还在给他做吃的,连口水都没喝上,二话不说就开车送他来机场。
眼下面对近在咫尺的安检口,临别的不舍和迟滞袭来的愧疚令顾宜乐的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抵达希斯罗机场,看到硕大的“arrivals”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怎么今天就要走了呢?
顾宜乐快步上前,轻轻抓住梁栋的衣摆。
梁栋偏头看他,眼神疑惑,像在询问怎么了。
“我要走了。”顾宜乐说,“可是我们还没……”
还有好多事没做——没有一起体验英式下午茶,没有一起尝尝英国的薯条蘸甜筒,没来得及用草莓覆盖琴吻,也没来得及展示他练习很久的用嘴撕套的绝技。
他们相识数年,相恋四个半月,见面时间却只有短暂的四天,顾宜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提臀无情受,打完炮就跑,没有心。
距离登机还有些时间,梁栋站定脚步,面向顾宜乐。
他接了话:“我还没带你吃顿好的。”
顾宜乐摇头,接过背包,从里面掏出几条巧克力:“上次去便利店买的,你垫垫肚子。”
梁栋接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会儿,说:“你送我的那块巧克力,还没吃完。”
想起那份通过邮寄送去的生日礼物,顾宜乐有些惊讶:“为什么不吃?”
“温度低,不容易坏。”梁栋先说了客观理由,顿了顿,才道出真实原因,“是你给我做的,舍不得。”
听到最后三个字,顾宜乐鼻尖猛地一酸。
真奇怪啊,他想,见面的时候那么激动没有哭,身体交流那么热烈也没哭,连拿奖都没掉一滴眼泪,却在如此不合时宜的当下,他想哭了。
来伦敦之前,顾宜乐无数次想,梁栋是个什么样的人,见面之后会不会幻灭,会不会觉得还是距离产生美。甚至悲观地想过如果没看对眼,这场恋爱是不是就跟网恋百度百科上的案例一样,变成一场留有遗憾却又理所当然的错误。
相聚的时间那么短,短到顾宜乐来不及了解梁栋的全部,却足够他确认梁栋的心意。
梁栋是个简单到纯粹的人,他对不喜欢的人事物从来不留余地,然后把所有的耐心和柔软都留给了一个名叫顾宜乐的人。
四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做了许多列在计划中的事,也忽略了很多唾手可得的风景。
广播里的女播音员用没有温度的语调播报航班登机通知,即将分别的恋人只好抓紧最后的时间,第一次好好拥抱。
“巧克力吃完,我再给你做。”顾宜乐说,“以后时间多着呢,只要你不怕胖。”
梁栋抱着他,说:“吃完可以攀岩。”
顾宜乐破涕为笑:“我也要学攀岩,你教我。”
“好。”
“围巾别舍不得戴,我再给你织新的。”
“好。”
顾宜乐深喘一口气,通红的眼眶埋在梁栋刻意伏低的肩窝里,几近乞求地说:“早点回来。”
箍着身体的手臂收得更紧,即便不曾诉诸于口,行动也已经替他说明。
梁栋闭了闭眼睛,笃定道:“好。”
飞机升向高空,在云层中颠簸又降落,抵达s市机场天刚蒙蒙亮。
下飞机时,顾宜乐走在廊桥里回头望,曦光落在线条流利的机翼边缘,亮光得并不刺目,他便多看了几眼。
彭舟说会来接他,来的却是蒋榆。
许是担心人多走丢,蒋榆举了块上书“顾宜hay”的接机牌,到车上顾宜乐拿着这块泡沫板傻愣愣地看,想起梁栋准备了却没用上的那块,心里又开始密密麻麻地泛起一种似痒非酸的疼。
开车的蒋榆盯后视镜看了一眼:“怎么了失魂落魄的,玩得乐不思蜀了?”
顾宜乐摇摇头,没力气搭理他。
到医院直接去病房,除了卢箫笛有事先行离开,其他人都在。
大致解了顾东的情况后,忙活了一晚上的彭舟和蒋榆也起身告辞。
顾宜乐把他们送到楼下,难得郑重地向他们道了谢,彭舟摆摆手:“小事,回头请我们吃顿火锅就行。”
把朋友送走,顾宜乐回到病房,床帘拉开半边,顾东用尚且能动的那条胳膊喊他进来:“都说了没什么事,让你不要回,难得出趟国,多玩几天再回来嘛。”
“该玩的都玩过了。”顾宜乐说,“早晚回来都一样。”
管梦青这会儿不哭了,嗔怪道:“让你走路不长眼,看把儿子吓的。”
“还不是你,非要打电话,不就摔了一跤断条胳膊吗,大惊小怪。”
“行,那以后你从六楼滚到一楼,我都不带看你一眼。”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
父母温馨的斗嘴在s市春天温暖的午后渐渐止息,看着顾东挂完吊针后睡去,顾宜乐将隔音帘拉上,留一条能听见里面动静的缝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
今晚他陪床,管梦青早早做了饭送来,吃过之后顾宜乐便请护士打开折叠床,蜷卧在上面捧着手机打哈欠。
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的时差,回来之后隐有倒不回来的趋势。
顾宜乐不想睡这么早,点开微信拍了拍梁栋的头像,不一会儿,梁栋也拍了拍他。
紧接着语音通话就发了过来。
梁栋那边似乎恰逢课间,周围有人声喧闹。
“叔叔怎么样?”他问。
“没事,左臂骨折,已经打上石膏了”
“嗯。”梁栋又问,“吃晚餐了吗?”
“吃了。”顾宜乐也问他,“昨晚都没休息,今天就上课?”
“那是前天晚上,昨晚睡了的。”梁栋说,“没别的事,就来上课了。”
“哦。”
两人对着手机沉默了一阵。
没见过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做过所有情侣间亲密的事再仓促分开,这感觉与由奢入俭难无异——用肉眼看过,掌心触摸过,被对方的气息环抱过,如何还能忍受这种隔着千山万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沟通方式?
顾宜乐觉得心口空荡荡,被剜去一块似的,算不上很疼,就是难受极了。
不知道梁栋是否也一样,还是说他一个人习惯了,有他在没他在都无所谓。
冷不防的,顾宜乐打了个喷嚏。
初春的夜晚温度比白天低,想起窗户还开着,顾宜乐站起来,走到窗边,一面拉动窗户,一面没话找话地对手机说:“忘了听谁说过,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
还没说完,那头自他离开起就表现得十分平静的梁栋突然抢了话。
“我想你。”
在分别仅二十六个小时后的夜晚,顾宜乐握着手机的手倏然一紧。
许是受情绪影响,梁栋的声音变得低哑,令人无所适从的思念融在两边截然不同的春风里。
唯恐对方听不清,更怕对方不相信,他强调般地不断重复:“我想你……乐乐,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