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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雨来得突然,且雨势极大,越城仅有百来人流离失所还算情况好的。
周边几个位于洼地的县城有的积水已经到了腰间,稍好些的也到了小腿肚,淹死的人不计其数。
听闻越州长史已经派人开粮仓赈灾民,而如今的越州长史闻令和是上官贤的学生。
上官贤坦坦荡荡,陆凌舟要想杀他只能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陆凌舟面对南栀当然不能明说自己的想法,便骗她:“官府下令赈灾,我想私底下去瞧瞧。”
南栀果然没有多想,唉不对啊。
“那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去?”
“不,朔风陪我去,我会让焱风驾着菩提门的马车送你们下山。”
闻言,南栀瞪大眼睛。
所以他原本就打算让焱风送他们下山,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来求他,最后反而要代替朔风陪着他坐驴车下山。
难怪朔风走时笑得那么开心!
南栀闷闷不乐地正打算上骡车,陆凌舟见她长裙累赘上车不方便,下意识伸出手要扶她。
她正在气头上,当即一手拉着裙摆一手扶着平板车正要上去,偏生那头骡子大概听到了南栀说它不聪明,驮着平板车一抖。
南栀本就站不稳,脚下的车一抖身形摇摇欲坠。陆凌舟及时出手扶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推上平板车。
“坐稳了。”陆凌舟熟练地跨坐上车头,拉着绳驱赶着骡子下山。
这骡子看着虽然不聪明,但自小就是在寺里长大,时常帮着僧侣们上山下山搬运东西,驮着平板车倒也还算稳当。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只是风越来越大。
雨丝被吹斜,钻入蓑衣的缝隙慢慢沁湿了里面的衣服。南栀一手紧紧攥着蓑衣,瞧着陆凌舟高大的背影,一点一点挪到他身后。
风恰好是下山的方向吹来,南栀躲在陆凌舟身边果然挡去了大半的风雨。
这个人勉强还有点用处。
因着风雨加上之前发生的事,两人虽然同在平板车上,相距不过一拳的距离,但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骡车行至半山腰忽然停下脚步,两只长而尖的耳朵朝外翻,像是听到了什么。
骡子忽然变得焦躁不安,并且昂起脑袋扯着破铜锣嗓子嘶吼着,陆凌舟和南栀察觉到不对劲,在风雨声中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两人默契地同时回身,在朦胧的烟雨中依稀看见泥石流似万马奔腾朝着他们涌来,声音轰鸣如山倒。
“南栀抓紧了!”
陆凌舟当机立断大力抽打着骡子,骡子似乎也意识到再不跑就要被活埋,当即撒开四只还算健硕的蹄子,使出吃奶的劲往山下跑。
骡车几乎像是从山路上滑下去一样,速度快得南栀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直到砰的一声,骡车的车轮撞上一块硕大的石头,眼瞅着平板车就要侧翻倒地,陆凌舟及时回身一手揽住南栀,两人抱在一起摔进几步外的草丛堆里。
身后的泥石流转眼就追了上来,骡子急得嗷嗷直叫,竟然直接挣脱了缰绳,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陆凌舟也不敢耽搁片刻,当机立断单手抱起南栀让她爬到树上。
南栀在粗壮的树干上站稳,第一时间趴下来要去拉陆凌舟。这时她才发现陆凌舟面色苍白,一根树枝穿透了蓑衣,笔直地插进了他的左手臂。
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陆凌舟快上来!”南栀撕心裂肺地吼着,眼泪很快自眼尾落下和冷冰的雨水交织在一起。
陆凌舟抓紧南栀的手,脚下奋力一踩爬上了树干。泥石流几乎是同时倾斜而下,原本被两人压塌的树丛眨眼间就被淹没。
郁郁葱葱的枝叶为两人挡住了大半的雨水,南栀扶着陆凌舟斜靠在树干上,小心地帮他脱下蓑衣,衣袖早已被鲜血打湿。
陆凌舟费力地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忍着疼痛道:“把它拔出来。”
南栀没有犹豫,当即取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割破伤口边上的衣服。只是当她的手才轻触到树枝,陆凌舟难以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即便死死咬着牙,破碎的嘶吼声还是从嘴边溢出。
树枝伤到了手臂的筋脉,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是乌桕树,有毒,快拔!”陆凌舟此时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额头布满了黄豆般大的汗珠,“南栀,快!”
南栀双手紧握成拳,紧张得甚至没有发现尖锐的指尖戳破了柔弱的手心。
她忽然俯下身子,含住了陆凌舟冰凉的薄唇。
陆凌舟感受到覆在唇上的温暖,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南栀一时愣了神。
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南栀快速抽离,眼疾手快地握住乌桕树枝拔了出来。
陆凌舟一声闷哼,将嘴唇咬破了皮,鲜血直流。
南栀从未如此冷静,她快速扯下一段沾着雨水的枝叶,为陆凌舟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清理后,将金疮药粉敷上,又从陆凌舟的衣服上撕下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落果断。
完事了,她瞅了眼陆凌舟轻笑一声:“陆大人如今的模样,下了山都不用乔装打扮,一看就是受灾的难民。”
陆凌舟虚弱地望着她,下一瞬扑哧笑出了声。
两人对视着,似乎有什么变了。
泥石流已过,两人才爬下树,就见方才逃走的骡子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走过来拿大脑袋拱了拱两人。
“到底是径山寺养的骡子,有佛性。”南栀轻抚着它的脑袋,扶着陆凌舟让他上骡。
两人连带骡子胆战心惊地下了山,看到眼前的一幕彻底愣住了。
只见原本矗立在山脚连成一片的瓦房,十之八九都被淹没在了泥石流之下,数十人站在雨中嚎啕大哭。
“我娘还在里面,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有个年约八九岁的孩子在雨中呼喊,他的手上鲜血和泥水交织在一起。
可谁的家人没有被埋在里面。
南栀几乎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她将蓑衣披在孩子身上,跪倒在废墟上双手奋力地挖着泥水。
所幸孩子的母亲并没有被埋得太深,泥水被挖开时,她猛烈地一阵咳嗽后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看着四周的惨状,陆凌舟立刻让人骑着骡子去周边找人过来帮忙。
他自己则就近帮一对夫妇救他们的老娘。
越来越多的人被救了出来,被救出来的人有些甚至没喘两口气,就赶紧跑到别人家去帮忙。
而雨渐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