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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千仞回思前事,也不知是后怕居多,还是庆幸居多。但可以想见,若在稍前之时,或稍后之时,自己遇见旧道未破,或是新道已立的独孤求败,绝无一丝生还之理。
“常人终其一生,只能践行一种先天之道,独孤求败却有六条,除第二条‘利剑道’存疑外,其余诸条道路还都让他走通了!这是什么怪物!?难怪叫做‘剑魔’!”
裘千仞平生甚少服人,但此时此地,他却不得不服独孤求败,服他的才情,也服他的勇气,若是换了自己,先前的五条剑道便走不通,更何况打破五道后,寻那“五道合一”,更是绝无可能之事!
风清扬听了裘千仞对诸般剑道的总结,当即赞道:“裘先生所见极是。当日那位书生前辈,也曾大略为我解释其中含义,但其所述并无这般简略,亦不能如裘先生般直指核心。先生不愧是先天境的高人。”
裘千仞叹道:“比起独孤前辈,我还是差远了,就比如‘五道合一’,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他本来对独孤求败直称其名,但在明悟其深邃剑道,并知道自己当年胜得侥幸后,他便在称呼其时加了“前辈”二字,以示尊敬。
风清扬道:“确是匪夷所思。但若无这等天赋性情,独孤前辈的‘求败’之名何来?书生前辈提醒过我,这些话不能说予境界不足者,不然反而扰乱其心,令其有错乱惑心之难。”
裘千仞奇道:“那你当年是怎样获知的?”
风清扬笑道:“前辈当年给我一封密闭的锦书,让我在苦练其所授剑法十年后再行观看。其中便有这几段话。”
裘千仞讶然道:“你真的是在十年后观看?”
风清扬认真道:“当然。前辈当年说得郑重,我依从其言,也是应该。”
裘千仞沉默半晌,叹道:“他没把剑术传错人!”
风清扬笑道:“裘先生谬赞了。”
裘千仞道:“并非谬赞。能从师言,并压抑下人性中的好奇妄欲,这比天赋异禀还难得。”
此时天已向晚,两人正谈得入港,忽听外面“砰”的一声大响。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向洞外奔去,就见崖下升起一道灿烂的白色光华,并在空中散开,形成一柄巨大的剑形。
风清扬凝重道:“这是华山派独有的烟花讯号,看来敌人已是离此不远了。”
裘千仞哼道:“来得真快!看来请柬发下后,东方不败再也坐不住了。”
两人说话之间,就见一道火线从远处山道而来,等离得近了,才发现正是令狐冲。只见他气喘吁吁跑上崖来,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挎着一个大食盒,后面还背负一只等人高的带盖陶罐。
令狐冲与二人打过招呼,卸下背负之物,道:“风师叔,裘大侠,我是来送食水的,如今魔教教徒在东方不败带领下悍然入侵,已堵住下山的几个路口,日夜攻打。师父和师娘则带领师弟师妹们迎敌,这几日风声有些吃紧,我奉师命,先往崖上送数日的食水。”
风清扬皱眉斥道:“如此紧张境况,还送什么食水!?回去跟你师父说,不必担心我们,在我隐居之处也有食水,足供所需。现下顶紧要的是抵住日月神教的攻势,不要把宝贵的人力浪费在这个上面!”
其实风清扬如此焦急,还担心在此时输送食水,有暴露自己的风险,若是被东方不败知道了根底,“请君入瓮”之计必会失效。但是令狐冲并不了解整个计划,他也不好明白说明,只好加以严辞呵斥,传至岳不群耳中,让其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那是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令狐冲赶忙应了,刚欲下山,忽似想起什么,对裘千仞叫道:“裘大侠,任姑娘和曲姑娘一起下山去了。”
裘千仞“咦”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令狐冲道:“任姑娘说,值此危难之际,她不能只做个看客,而她在日月神教还有些关系,想要试试潜入对方营中,联络几位长老香主,陈明利害,使众教徒退去,亦免得徒增杀戮。曲姑娘也想帮任姑娘,便一同去了。”
裘千仞听罢冷笑一声,道:“随她们去吧!”说罢便转身向山洞走去。
令狐冲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笑了一声,又向风清扬道别,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这里风清扬持着食盒和陶罐进入洞中,见到裘千仞坐在石上,面露不渝,便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裘先生还是不要多虑了。”
裘千仞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是想火中取栗罢了。若是东方不败脱离众教徒,说不得还真能让她找到机会。但前提是咱们真的杀了东方不败!”
风清扬叹道:“任姑娘年纪虽轻,却是有勇气有决断的,之后便看她运气如何,也看咱们运气如何了。不说这些了,先吃饭!”说着打开食盒,先从前两层从取出其中的干粮、肉干等物,后在打开末一层时,眼前一亮,笑道:“竟有烧鸡和酒!这定是宁丫头的手笔,她还是如当年一般知心顺意!哎,可惜嫁了岳小子这么个东西!”
又招呼裘千仞道:“来来来,咱们先来痛快吃喝一番,希望那东方不败识趣,在我等吃饱喝足后再来!”
裘千仞喉头亦是抖动一下,点头道:“好!咱们先吃个痛快!”
两人抛开一切,并肩坐在大青石上,撕开烧鸡,分而食之,顺带把一壶烧酒饮尽。
裘千仞呼出一口长气,笑道:“咱们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大战,竟还喝酒,不怕酒后误事么?”
风清扬嗤笑一声,道:“你这话当在饮酒前说!”
裘千仞道:“没错没错,我这叫脱了裤子放屁!”
风清扬接道:“臭不可闻!”
两人一齐大笑,笑声在山洞内来回传荡。
裘千仞忽道:“老风啊,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你可否解我疑惑?”
风清扬道:“你问!”
裘千仞道:“我听说当年剑气两宗决战时,你被一个伎女拖在某处,以至错过阻止此次冲突的机会,是这样吗?”
风清扬愕然半晌,皱眉道:“你是听谁说的?!”
裘千仞笑道:“你别管我听谁说,总之我是知道!我就奇怪了,你怎会栽在一个伎女手里?!”
风清扬怒道:“不许你这样说她!”
他睁大眼睛,悲声道:“她……她是很好的女人!虽然流落青楼,却很善良,她骗了我,可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是气宗那几个老杂毛,他们用家人胁迫她!”
裘千仞“哦”了一声,道:“然后呢?”
风清扬喃喃道:“我们两情相悦,她真的喜欢我,我也真的喜欢她,然后……然后……”
裘千仞忽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说着持起酒瓶,仰脖倒去,却只有一滴酒水落在口内,令他砸了咂嘴,面露遗憾之色。
风清扬“呸”了一声,吼道:“你知道个屁!我要说!我一定要说!”
裘千仞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风清扬呆了半晌,方道:“我用银子把她赎了出来,然后我们举办了婚礼。就在新婚之夜,我满心期待地来至新房。然后……你猜我在里面见到了什么?”
他凑近裘千仞,故意作出神秘兮兮的模样。
裘千仞只觉一股扑鼻的酒臭气迎面而来,忙自掩鼻后仰,瓮声道:“见到了什么?”
风清扬扳回身子,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见到她上吊了!用的是新房中的喜帐,就搭在房梁上,脚下是一个歪倒的圆凳,她舌头吐出这样长……”他说着比划着,不知何时,眼泪夺眶而出,直把一张老脸冲得千沟百壑。
裘千仞凑近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风清扬抽噎了两下,继续道:“她还留了一封信,里面把所有事都说了,说她对不起我,只有一死向我表明心迹。”
“我看到书信后,便原谅了她,却恨死了气宗的几个老杂毛!我把她安葬后,立即赶回华山,想要把那几个混蛋家伙碎尸万段!”
裘千仞道:“但是你后来发现,已经不用你动手了。”
风清扬点头道:“没错。都死了!大家你争我夺,用尽心机,结果落了个同归于尽。我寻遍战场,才发现了几个侥幸存活的小家伙,我便为他们大略处理伤势,保下他们的性命。而我至此心灰意冷,不愿再管这些钻营苟且之事,便在思过崖隐居起来,落得个耳目清净。”
裘千仞静静听完,忽而一笑,指着风清扬道:“你方才说的话还有不尽不实之处!我且问你,天下如此之大,隐居之处何其之多,你为何偏偏隐居在华山派内?”
风清扬闻言不禁愕然。他呆愣了半晌,自失一笑,摇头道:“你说得对!其实我心中还是放不下华山派。我的挚爱离开了我,我不能再让华山派没了,那样我就真成无根浮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