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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刚刚被自己出卖的豪格此时向自己投来恳求和希冀的眼神,济尔哈朗在一瞬间确实犹豫了:眼下豪格已经由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转眼间变成了一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那么自己该怎么办?是跟着一起打还是暗暗留一手?说不定将来必要的时候这条落水狗反而能冲着多尔衮兄弟狠咬上几口呢,这可是他喜闻乐见的场景。//Www。qb⑤.cOm/
可问题是落水狗侥幸逃过了这一劫,皮毛干了以后痛定思痛,报复起来,将所有推他下水的仇人统统咬上几口的话,济尔哈朗难保自己不会有份,尤其自己在这中间还扮演了极其不光彩的角色,怎么能轻易妥过去?再说这次自己的自我撇清,表面上大家都相信了,但是假话扯得倒也不是天衣无缝,还是有破绽可寻的,到时候一个疑惑追究起来,自己还是个倒霉。
济尔哈朗悄悄地望了望角落里被众人几乎忽略了的索尼和鳌拜,这两个两黄旗中最为高调的大臣,自己知道已经彻底断了后路,假如豪格此番不死的话自己万难活命,所以定然会破釜沉舟,拼死一搏的。于是济尔哈朗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唉,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别人不肯放过你啊,看来你这番算是凶多吉少啦!
“我看现在也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了,豪格既然犯下如此大罪,我看是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也别再磨磨唧唧的了,干脆直接推到大清门外斩就是了!”硕托接到多铎递过来的眼神,不失时机地跳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建议道。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了周围大部分人的赞同,大家纷纷点头,代善一看这个不肖子居然给多尔衮当马前卒当得极其投入,还忙得不亦乐乎,但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过去狠狠踹上两脚。可是别说硕托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被他提着刀追得抱头鼠窜的儿子了,翅膀长硬了,老子也管不了;再说现在也不由得代善如此明目张胆地保护偏袒豪格这个犯下数条大罪的罪人,代善只得琢磨着如何拖得一时算一时。
“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现在就动手未免有些仓促,证物还嫌不足,还是先将豪格贬为庶人,关押在刑部大牢,查抄其府第,那密谕上的玉玺印记不是假的吗?那么定然有私刻的伪玉玺在他府上,等待搜检出来再定罪也不迟啊!”
代善犹豫着提出了这个缓兵之计,马上遭到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坚决反对,多尔衮倒是没说什么,但是他的两个兄弟比谁都积极,只见阿济格义愤填膺道:“礼亲王这种处置未免不公吧?方才他几次三番地要置我们兄弟于死地,也没见到你为我们说半句好话,若不是豫亲王眼睛尖,一下子看出那伪谕的破绽来,兴许这会儿我们兄弟三个的脑袋早就挂在大清门上了,哪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是啊,豪格此举,不但是蓄意报复,谋害叔王,更严重的是妄图调兵逼宫,谋夺皇位!如今已经证物确凿,不杀还待如何?再说那伪玉玺,如果真的能够搜出来,那才叫奇怪呢!他还会留着那东西给自己找死吗?恐怕早就毁得干干净净的了,兴许连刻伪玺的工匠也早就被他灭口了,还能指望找到什么?再说了,”多铎有意无意地望了望索尼和鳌拜,“就算我们兄弟宽厚仁德,以德报怨,放豪格一马的话,而那些被他利用伪谕蒙骗,险些当了他的棋子和替罪羊的大臣们呢?他们岂不是太冤枉了?”
索尼和鳌拜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赶忙跑到地当众跪了下来,慷慨激昂地请求道:“还望礼亲王为我等做主,此人不但自己接连犯下数款必死之罪,还险些陷我等于附逆叛乱的大罪,臣等的生死倒也可以置之度外,可手下那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可怎么办?”
众人心知肚明,如果豪格不死,索尼和鳌拜断难活命,他们如此“大义凛然”,实际上还不是为自己的脑袋安全做打算?再说现在济尔哈朗的态度不明,那刑部可是他的地盘,豪格落到了那里,究竟会死得莫名其妙,还是会在他的授意哄骗下招供出来一些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来,攀咬牵扯出更多的人来?总之老谋深算的济尔哈朗很有可能利用还有一丝价值的豪格挥余热,借机打击自己的政敌,到时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廷又要腥风血雨,人人自危了,这可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无论从谁的角度来考虑,豪格都必须要死,而且还得下刀下得干净利落,以防稍一耽搁就夜长梦多,于是众人一齐对正中央的代善拱手道:“我大清开国以来,尚且没有人能犯下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大罪,若稍留情面,就无法对任何一位忠心辅国的臣子交待,还望礼亲王秉公处置,将罪人豪格推出大清门外正法!”
面对满堂的群情汹涌,代善略有不忍地看了看面如土色的豪格,心底里顿时没了决断,要自己亲自下令杀了这个侄子,可是千难万难,毕竟当年只有英明汗努尔哈赤才会直接下令杀掉爱新觉罗家族的兄弟子侄,比如舒尔哈齐及他的长子,三子;比如褚英,还有自己也因屡次犯错而险些被父汗杀掉,但那已经是早在赫图阿拉的往事了,连记忆似乎都泛黄了。自从八弟皇太极继承汗位之后,凡是宗中之人犯下大罪,无不是贬为庶人,圈禁了事。虽然阿敏,莽古尔泰在狱中莫名其妙地死亡,但起码表面上不是大汗处死他们,如此也算是有功的宗亲贵族的格外恩典了。
代善几经犹豫,还是决定把这个球踢给一旁许久没有作声的多尔衮,“睿亲王,以你之见呢?豪格该如何处置?”
多尔衮抬起眼皮看了看代善那张忠厚慈和的脸,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暗暗道:你少装慈悲了,别以为把这个麻烦扔给我,你自己就撇得一干二净了,将来大家过后议论起来,保不准还得骂我多尔衮是刻薄寡恩之人,我会这么容易上你的当?于是他直了直腰板,做出一脸无奈和犯愁的模样:
“呃……这一连串事端,我也被牵扯在内,理应避嫌,以免被人认作是挟嫌报复,以公徇私,究竟如何处置,还是诸位决定吧!”
眼见多尔衮轻轻松松地将球又重新踢了回来,代善顿时气闷塞胸,不过也不怪多尔衮搪塞,这事儿换成哪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开口谈如何处置自己政敌的意见,所以代善只得又将目光投向了济尔哈朗,向寻求一下他的意见,不过代善很快就现这是徒劳的,因为济尔哈朗的油滑程度比起多尔衮来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豪格有负先皇厚恩,犯下如此大罪,实在令人痛心不已啊!不过我也丝毫不敢有所包庇回护,按律应该处以极刑,籍没家产,妻儿子女往各亲王府里为奴,可是如今先皇头七未过,尸骨未寒,眼看着豪格就这么身异处,实在有点……”济尔哈朗打着哈哈,拖拖拉拉地说了半天也没个重点。
多铎突然抢过了济尔哈朗的话头,只见他连连点头称是道:“郑亲王说得极是,虽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着实是句屁话,但是好像汉人们也有句话,叫做‘刑不上大夫’,这豪格好歹也是个宗亲皇子,再说这么多年来对朝廷也算是有点微功,以我看来啊,就不必砍脑袋那么难看了,怎么说也给留个全尸吧?干脆就推到大清门外,拿张硬弓绞死算了!”
说完他侧过脸来,似乎完全不受豪格那极端怨毒的目光影响,反而嘲弄般地一笑:“怎么?还不赶快谢过叔王们的恩典?”
“多铎!你个混蛋,我跟你没完!”豪格的怒火腾地蹿高,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想要把眼前的多铎撕个粉碎,不过一旁的索尼很快就见机招手令门口的侍卫们赶来,几个虎背熊腰的精锐巴牙喇高手三下两下就将他收拾完毕,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彻底失势的豪格只能不停地辱骂着多尔衮兄弟,辱骂着无耻叛徒索尼和鳌拜,冷着脸的侍卫们充耳不闻,手底下却丝毫没有放松。
济尔哈朗和代善顿时愣了,多铎这一下确实厉害,即使歪曲了济尔哈朗的本意,但是却成功地造成了周围一片颔赞同的气氛,弄得他郑亲王这个说话的正主却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想反驳却又根本无从驳起。
眼见处死豪格是势在必行,大势所趋了,代善再德高望重也不能一个人否定所有王公大臣们的意见,更何况他自家的后院也早已起火,几个儿孙纷纷乘上了多尔衮的大船,并且个个奋力划桨,不遗余力,他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还能梗多久?
万般无奈下,代善只得点了点头,对着豪格投以愧疚无奈的眼光,然后语气沉重地对侍卫们吩咐道:“你们这就按照豫亲王的话去办吧!”
这语调不高的一句判词,顿时毁灭了豪格的所有希望和侥幸,他顿时像疯魔了一般,两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着:“不,我是先皇之子,身上流着爱新觉罗的血,你们谁也不能杀我!谁也不能!……”
尽管豪格是将死的罪人,但是毕竟由于几位亲王们决定仓促,没有来得及革去他的爵位,除没他的宗籍,于是几个侍卫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敢向对一般乱叫乱嚷的犯人一样,一下子打碎牙齿塞进胡麻堵住嘴巴,甚至直接用小匕从脸颊刺入口内将舌头穿连起来令其无法出叫嚷和辱骂的声音。这时候豪格骂得更加恶毒了:
“多尔衮,多铎!你们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帮子该千刀万剐的狗杂碎,早晚不得好死!……”
鳌拜知道再继续下去这个彻底红了眼的肃亲王肯定要提前“预祝”他和索尼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死得难看至极。于是他及时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你们待会儿下手利落点,别让肃亲王吃太多苦头,早点办完回来交差!”
“喳!”几个侍卫异口同声地喏道,然后手脚麻利地将豪格的嘴巴堵了个严实,三下五除二就将拼死挣扎的豪格连拖带扯地弄了出去。
起先还能听到豪格含糊低闷,明显不甘心的“唔唔”声,后来终于消失不闻。大家终于松了口气,似乎个个都在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即使谁都知道不可能会听到什么动静,因为这时候杀人根本不像那些愚弄市井小民的评书一样,什么“催命炮响过三巡,鬼头刀磨个雪亮”之类云云,大清门离这里要隔数道宫门,是不可能有任何动静声响传过来的。
尽管这里的王公贝勒们平时打起仗来个个杀人如麻,平时也是视人命如草芥,但是这次杀的不是平常人,豪格一下子由九霄云端栽跟头栽到阴曹地府,不但他自己没有想到,在座几乎所有兄弟叔侄们也没有想到,于是大家表面默不作声,实际心底正暗暗打鼓,期望着一切快点结束,以免他们心底受着难以言喻的煎熬。
尽管这段时间并不漫长,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格外难熬,这时不知道谁开的头,大家纷纷将目光望向多尔衮,因为此时豪格已去,原来一山二虎的局势顿时被打破,于是众人心中心照不宣,了如明镜,这九五之尊的皇位,眼下就是多尔衮的囊中之物了。
站在地中央的多铎毫不犹豫,根本就不再等待行刑的侍卫们回来禀报,就直接当机立断,对仍然稳坐椅上的多尔衮拱了拱手,朗声郑重地说道:
“睿亲王当年就是太祖诏书上的未来大位的继承人之一,如今名列诏书之人,只余五人,而论战功,论本领,睿亲王都是最为杰出者,更兼品德厚重,秉公明断,均是承袭皇位的不二之选!况且我满洲习俗,兄终弟继,天经地义,所以我多铎及手下所有镶白旗将士,恳请睿亲王应允嗣位,继承大统!”
言罢,立即一抖袖子,双膝跪地,俯身叩头。
这个步骤是昨晚三个人在书房里秘密商议安排好的,妻子仔细地给今日的崇政殿的争议过程做了一遍推测,并且直接指出不可寄希望于郑亲王与礼亲王的表态,应该直接在打垮豪格之后,多尔衮一党独大的最佳时机到来之时立即由多铎站出来带头拥立,根本就无需过问礼,郑二位亲王,到时候众人皆应,大势所趋,他们想横加阻拦也没有任何办法,于是大事可定。
阿济格与岳托对视一眼,相继离座,大步走上前来,跪地叩拜:“我镶红旗亦同此议,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睿亲王承继大统,以安民心!”
接着阿达礼也跪在了旁边:“我正红旗附议!恭请睿亲王早登大宝!”
眼见豪格的正蓝旗暂时无人接管,可以算作弃权,多尔衮自己的正白旗当然是一万个赞同和全力拥戴,眼下就只看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了。
济尔哈朗左右看了看,委实难决,正犹豫间,剩下十几位王公贝勒们也纷纷离座,来到正中央,跟在多铎他们几个身后,齐刷刷地抖了抖马蹄袖,跪地叩,高声呼道:
“臣等恭请睿亲王即位,早续大统!”
代善眼见大势所趋,几成定局,在场几乎所有王公贝勒们都下跪表明态度,他先看了看对面的济尔哈朗,对方向他投以无可奈何的目光,代善从心底里涌起一阵深沉的悲哀,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侧脸望向不动声色的多尔衮,缓缓道:“睿亲王若是应允,实乃大清之福啊!”
忽然间,人群后面有人激昂地抗声道:“我两黄旗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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