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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凤体金贵,不能有丝毫差池,奴婢还是扶您下楼暂行躲避吧!”说实话我表面上比哲哲沉着自若得多,但内心的虚弱却一点也不会少,要不然的话我方才早就一道冲去拼杀了,而不是眼下安安稳稳地作壁上观。\\Www、qВ5、cOM/因为我也怕死,尤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死法,实在太冤枉了些,我是决计不愿意这种死法的。
哲哲忙不迭地点头,她很急于脱离眼下的危险境地,于是很配合地伸出胳膊,任我在旁边扶着向楼梯走去,即使脚上踩着厚厚的花底盆寸子鞋,她的步履依然匆忙而急促。刚刚转过二楼的楼梯角后,我忽然侧着耳朵听着,然后疑惑道:“奇怪,我刚刚似乎听到外面有人高呼了一声,可是他喊什么了我却没有听清,娘娘您呢?”
“我也好像听到了,但是和你一样也是什么都没听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哲哲仔细地倾听着墙外的动静,接着疑惑更大了:“怎么,好像外面的厮杀声也没有了?莫非有人出来制止了?”
我心中“突”地一下,刚才那么嘈杂的厮杀声,刀刃撞击声,惨叫声,鸣镝声,竟然在一瞬间嘎然而止,消失得那么突然,以至于现在一片死一般地寂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种不妙的预感渐渐涌上脑海,我轻声叫道:“不好!”然后根本顾不得哲哲,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蹬蹬蹬”地一阵狂奔,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返回了三楼,不顾一切地拨开窗口边已经停止射箭,个个神色怪异的弓弩手们,在窗口站定脚步后,我扶着窗棂向宫墙之外的大殿门前眺望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哲哲也紧跟在后面赶来,站在我身边也急不可待地探头向下望去。
在看清一切的瞬间,我的身子如遭电击般地僵硬住了,只见本来正在交战的双方已然终止了几乎红眼的厮杀,个个愣在当场,人群中横七竖八地倒伏了许多具尸身,远远望去,前庭本来洁净平整的石板地面上,已经被一摊摊暗红色的血泊所沾染,夹杂着各种残缺的肢块,触目惊心。凛冽的寒风从那边刮来,直吹到我的脸颊上,如冰刀雪剑无情地割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嗅在鼻中,但这些都不是令我几乎失态的原因,我的目光转移到大殿门前之后,就死死地定住了
——因为在崇政殿的两根张牙舞爪的金龙蟠旋其上的朱红庭柱下,已经站满了身份贵重的王公贝勒们,而最当中那个颀长的熟悉身影正是多尔衮。此时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正抬头向我这边仰望,由于距离尚远,我看不清他脸部的任何表情。
“难道刚才那一声是他喊的?他为什么要下令双方住手呢?莫非已经……”我惴惴不安地在脑海里不停地划着问号,两黄旗凭什么也听了号令呢?难道索尼和鳌拜已经和多尔衮达成了和议,所以双方才同时下令自己的部下们停止厮杀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强烈了。
站在庭柱下的多尔衮同样也看不清高高地站在凤凰楼上的妻子现在是何种表情,当他的视线与妻子遥遥地相对时,他的心头隐隐作痛起来,这种感觉甚至比方才听说九阿哥哭闹着要救豪格的那一阵更加强烈,如同针刺刀绞,不知道究竟是愧疚矛盾,还是遗憾更多一些。
刚才因为多尔衮下令部下们收回刀枪而愠怒不已的多铎,正准备再次暗暗提醒哥哥千万不要要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时,忽然见到多尔衮的脸色似乎有点异样,接着皱起眉头用手捂住了左胸口,他不由一惊,连忙上前扶住,紧张道:“哥,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不要担心。”多尔衮知道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决不可以暴露身体上的不适,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用意志的气力压下了心口的疼痛,随即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抬眼望着远在凤凰楼上的妻子。
旁边的鳌拜小声嘀咕着:“母后皇太后也在楼上,周围都是睿亲王的手下,太后是不是被李熙贞给挟持了?这个朝鲜女人胆子不小啊!要是拿这个做交换条件还了得?”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落到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多铎转头狠狠地瞪了别有用心的鳌拜一眼:“你这是造谣生事,惟恐天下不乱!这就奇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是母后皇太后是一副被挟持的模样?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个个都狂得没边儿了?”
“哼,豫亲王少帮您自家人说话了,说我们两黄旗逼宫,那眼下这是什么意思?且不说是不是睿亲王指使的,我们已经把各处宫门都牢牢地把守好了,就算是只鸟也休想飞出墙去,他们怎么可能得知这个消息的?就算得信之后立即集结军伍,也断然不会来得这么快,跟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似的,摆明了就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鳌拜抗声道。
“要真是一早准备好的,还会现在才来?你们逼宫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了,都不要再争了!眼下新君之议,已成定局,我等刚刚一起向天神和列祖列宗立了誓,在灵牌前告过先皇,要誓死效忠于新君,遵先皇定制,敬事幼主,不得徇私庇奸,私结党羽……现在谁再争论这类问题,就是心存不忿,图谋大逆之罪!本王想各位都担当不起吧!”代善严厉地打断了鳌拜和多铎的争吵,冠冕堂皇地说道,接着转脸向似乎正在愣,神情略显古怪的多尔衮:“睿亲王,你现如今与郑亲王同样身居辅政王之职,如今新君年幼,你们是监国重臣,起码要说句话表表态,稳定稳定人心不是?”
一个看似皆大欢喜的决议通过之后,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一道成为了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辅政王,跃然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心下自然是欣喜非常,春风得意。这个意外的收获可是他虽然梦寐以求,但也不敢太过奢望的,济尔哈朗知道自己除了年龄之外,没有一点能够及得上多尔衮的,对于众人隐隐暗藏着妒忌而鄙夷的目光,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并且深深地意识到眼下千万不要忘形,一定要低调,不能让别人抓到任何把柄。
“多谢礼亲王提醒,我等既为臣子,就要紧守臣子的本分,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存了别的念想或者不轨之心,尤其要让自己的部下也严遵这条大义,本王一定会严厉训诫手下的将士们的。”
大家真正关注的是在形势占优的情况下,多尔衮究竟如何表态,而多尔衮似乎在这瞬间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了两位兄弟频频向自己使眼色。阿济格和多铎在焦急地用目光提醒着他,如果此时厮杀再继续下去,人数占优的两白旗定然可以将两黄旗全部歼灭,控制宫禁的,到时候他就可以重新回到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了。
多尔衮无声地苦笑着,暗暗捏了捏拳头,又重新舒展开来,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晚了,虽然只是一步,但事实已经铸成,如果眼下公然推翻自己的誓言和誓书上墨迹未干的签名,那么就是公然谋逆篡位,就是对皇室威严的最大挑衅,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
“禀福晋,辅政王令奴才赶来传话,请您将所有军士撤去,然后前去叩拜新君!”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事实生后,我扶着窗棂的双手仍然微微一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多尔衮,尽管我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目光,但心底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感应。
哲哲连忙问道:“新君已经议定了?究竟是何人?”
侍卫恭声回答道:“回母后皇太后的话,是永福宫庄妃娘娘的九阿哥,方才众位王公已经在大殿之内写下誓书,灵前宣誓过了,由于新君年幼,所以众人议定睿亲王与郑亲王并列为辅政王!”
“谢天谢地!”哲哲的声音中透着极大的欣喜,这并不令我意外,因为她肯定是愿意她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外孙继承大统,这对于她的娘家蒙古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况且庄妃更是与自己亲近的亲侄女,这岂能不喜?简直是喜出望外。
我的嘴唇已经咬破,渗出腥咸的血来,在“九阿哥”三字入耳的一霎那,我只觉得一阵气闷填胸,接着气血骤然上涌,眼前一黑,似乎天旋地转,几乎一个不支昏厥过去。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输给了庄妃,又或者说是多尔衮输给了命运。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不是神人,不能先知先觉,假如他能够看到自己身后的待遇,今日绝对就是另外一种选择了。
还是以后伺机再动吧!毕竟多尔衮以后篡位的机会多得是,只不过是名声不好听了一些,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呢?我胸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乎这种无奈和痛心是前所未有的,希望只此一次,否则这种打击实在不是我所能承受的,老天啊,就别再捉弄我了!我暗暗地舔净了唇上的血液,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已经用了最大的气力:
“恭喜母后皇太后了,科尔沁家的外孙继承大统,着实让人欣喜万分啊!大清的皇帝有一半蒙古的血统,以后蒙汉关系就再好不过了,庄妃姐姐还真有福分啊!不,待会儿应该称她为圣母皇太后了。”
输了就是输了,总归也要保持风度,起码能够赢得一点可怜的尊重,总不能撒泼打滚,一副输不起的模样让人鄙视吧?就算是打算耍赖不认账,也不能是现在。
我在侍卫的引领下,出了凤凰门,沿着前庭的甬道一路向大殿正门走去。周围所有将士纷纷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来,我目不转瞬,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和得体的表情,一步步走向大殿。刺骨的寒风中,地面上的摊摊积血已经渐渐冻结,靴子踩在上面,每抬一步都会**瞬间冰碎的声音,很快,殷红的冰末就沾染了靴底,行过之处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
当我缓步走上台阶后,已经被议为新君的福临从里面蹦跳着出来,他看到我后,小脸上立即满是惊喜,“十四婶,你也来啦!福临好久没见到你啦!”接着竟然要当着众人的面扑到我怀里撒娇,不过他这种荒唐的行为立即被代善制止住了,“皇上,您即将登基,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了,不可再像以前一样毫不顾忌行止了!”
“为什么?难道做了皇帝就不能玩了吗?就不能跟十四婶亲近了吗?”福临好奇地问道,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快和疑惑。
我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孩子,他现在懂得什么?只不过是大人们争权夺利而被意外地推到台前做摆设的,不过这个摆设有没有终于扬眉吐气的一天,我想就很难了,哪怕我豁出性命去,也不能让历史上那后来的悲剧重演,福临,以后我就不是你的十四婶了,谁叫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呢?以后我不得不全力对付你的额娘,那个阴险而富有心计的女人了。皇位真是个极具危险的诱惑,又同时是一柄双刃剑,它可以令人在一夕之间从亲人变成仇敌,甚至是不共戴天,这个矛盾是永远不可调和的,最终要拼个你死我活。
“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额头触地时,我的嘴角弯出一抹冷笑,只有我自己才能感觉出来的冷笑。
周围所有王公大臣全部抖了抖袖子,双膝跪地,对着一脸惘然的五岁孩童行了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齐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庭上所有的将士也纷纷跪地叩,高呼“万岁”声响彻整个宫禁,似乎连阴云密布的老天都在倾听着,竟然逐渐有片片雪花飘落下来,很快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如同梨花飘零,无边无际,这意味着什么呢?起码,给了一些擅长拍马屁的官员们关于“天降祥瑞,佑我大清”之类屁话的一个由头。对于我来说,只有伤感和悲愤,却必须忍耐,装作毕恭毕敬,悲哀地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质在数年的磨砺后的确是越来越强了。
在众人没有注意,无暇顾及的时候,多铎提前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雪花,一脸愠怒地拂袖而去。自从凤凰楼上下来之后,我始终没有再正视多尔衮一眼,哪怕他离我如此之近,不知道是不忍心看到他眼神中隐藏着的悲哀,还是出于对他最终选择福临的怨愤,我也随即起身,紧随多铎之后提前离场了。
阴霾密布的老天正在静静地凝视着眼下的一切,不知它是否也有喜怒哀乐?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论世间的人如何悲欢离合,照样影响不了日月旋转,四季交替,大雪依然洋洋洒洒地飘落着,似乎没有结束的念头……
被火盆烘烤得温暖如春的三官庙内,几位两黄旗大臣们脱下沾满雪泞的靴子,盘腿坐在温热的炕上,忙不迭地端起刚刚送进来的茶水,猛喝几口暖暖身子。
“他娘的,今天简直是冷透了,好像几十年都没有这么冷过了,手都快冻僵了!”鳌拜粗声粗气地抱怨着,“不过好在我们两黄旗算是有惊无险,倒也算是捞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如今宝座上既不是多尔衮也不是豪格,不论正白旗还是正蓝旗都不可能骑在咱们脖子上撒尿了,哈哈哈,以后这京城,这皇宫还是咱们掌管着的,还怕他们惦记得心里直痒痒,还能反了天去?”
忽然暖阁门口的帘子一掀,一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盔甲上的浮雪尚且没有抖掉,脸上满是忿然和鄙夷,他冷哼一声:“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这颗脑袋今后能不能保得住还两码说,亏你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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