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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此时正值晌午过后,阳光洒在李峰跟李楠的身上,把人照的暖洋洋的。
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紫禁城的红砖金瓦也在灿灿生辉。
“哥,真要进去么,听说一个人五毛钱呢!”
金水木乔前,李楠眨巴眨巴明亮的眼睛,看了眼自家哥哥,有些心疼似的,抠抠索索的望着北边的那个门,完美展现了内心想去,但是不想掏钱的想法。
李峰转身看了眼后边国旗广场,无所谓的伸了伸手,指了过去。
“不想去正好,一个人去那边看车子去!”
“不,不,哥,我想进,想进……”
一听哥哥又想把自己当工具人使,李楠赶紧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双手紧紧抱着李峰的胳膊,可怜兮兮的半蹲了下来,跟耍无赖的小孩似的。
“想进去得掏钱,同志,请买票,买票才能进!”
俩兄妹这边离着不远远,就听见那边检票口,一位袖子上箍着检票员仨字儿的大妈,拦住了两位大爷,搁那嚷嚷着。
李峰瞧着有些稀罕,今年这紫禁城才对外开放,买票逛里边,报纸上都刊登过的,这大家伙都晓得的事情,怎么还会在外头吵起来。
把李楠从胳膊上甩了出去,李峰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凑起了热闹。
“哥,等等我,等等我!”
李楠一看自家哥哥往入口那边跑了,咬了咬牙齿,小跑着跟上了。
“我回我自己家,要什么票呐!”
中年大爷身材有些干瘪,瘦削,带着个圆框眼镜,梳着个三七分的油头。
一身黝黑的中山装,上衣口袋处还插了支钢笔,看起来有些斯斯文文,木木楞楞的样子。
厚厚的上下嘴唇,说出的话,感觉有些像懵懂孩子才会说口的。
李峰站在边上,身子半倚着墙,可以看见舌头在嘴里舔着牙齿,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同志,这里不是你的家,这里是紫禁城,这里是全国人都可以来参观的地方!”
检票员大妈面色有些不耐,挥了挥袖子,没有把眼前两位中年老棒槌当回事,明显把他们当成不想花钱白进去的。
中年人四目相视,另一位国字脸个子不高的中年大爷把他拉在了身后,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的笑容,跟大妈拱了拱手。
“同志,抱歉,今天休息,想进去看看,请问需要什么票,在哪里可以买!”
“老杜,你说这是啥道理,我回家,怎么还需要票了!”
“老溥,别说了,这个紫禁城了,早已不是你的家了,先问问再哪里买票,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不远不近的听着两位中年人掰扯,带眼镜的那位,对大妈阻拦自己,明显也有些生气,厚厚的嘴唇哆嗦着,想解释清楚。
那个个子不高的老杜倒是一副明事理的样子,要不是他搁一旁拦着,恐怕,这个老溥自己就冲进去了。
李峰搓了搓自己的下巴,也听到两位的称呼,pU这个姓比较少见,不会是无顺那边出来的爷吧,跟电影里的那位英俊潇洒的爷们,也不像呐。
那位末代帝王电影里尊什么龙演的倒是蛮帅的,跟面前这人的相貌,那也不沾边呐。
“哥哥,这俩人好奇怪,进去不都是要买票的么,怎么说是回家呢,他们是谁呐?”
李楠倚在李峰边上,眼神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两人,小声跟哥哥嘀咕道。
“他们啊,他们恐怕是“前浪”。”
沉思了片刻,李峰站直了身子,差点把李楠挤摔倒,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前浪是什么?”
嘴里嘟囔着的李楠,皱着眉头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最讨厌这样猜谜语,怎么就不说清楚呢,说清楚会死么。
李峰要是能知道妹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不会死,但是会四零四。
那边的矮个子的国字脸大爷总算把戴眼睛的给劝消停了,准备再去大妈那边询问的时候,李峰走上前来。
“我来带你们去吧,现在需要买门票,五毛钱一张!”
两位中年人听到李峰的话,同时把身子转了过来,上下打量起李峰来。
李楠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哥哥今天怎么爱管闲事了,缩在李峰的身后,俏生生的探出个脑袋。
“这位小同志,我们认识么?”
“不认识?”
保持着微笑的李峰已经猜出了两人的身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俩人要是真是历史上那两位,那答应郝兽医的事儿,还真有可能不是开空头支票了。
老溥这人,说实话恐怕不太重要,看那死板的样子,倔的跟啥似的,一看就转不过来弯。
重要的应该是他身旁的老杜,按照以往的建制序列,他应该也是郝兽医他们以前的顶头上司的上司,上次在管理所见到的蓼耀湘,应该是其下属。
如果没有记错,他应该是自己去过的那个管理所提前毕业的学员,上次在里头,貌似还真没瞧见这位。
“看你们像是外地来的,我反正今天带我妹妹也想进去参观,干脆就一起吧!”
听着李峰的话,老杜犹豫了片刻,看向了老溥。
“不行跟小同志一起吧?”
“这里我可是我家,我进去还要别人带了。”
老溥还是那一根筋比较固执的模样,执拗的像一头老牛,认定了死理不知道变通。
“唉,老溥,那都是过去了,暂且先进去再说!”
老杜也有些头疼,面前这人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性格有些时候,真的说不得,什么活都不会,能活几十年下来,也真是奇迹。
李家兄妹带着两人到了售票口,其实也就是隔壁搭的一个棚子,现在可没有几十年后那么豪华,一切都比较简陋。
“我来付,还是我来吧!”
看着两个人争抢着付钱,李峰把两块钱拍在了售票处的桌上。
“你俩别嚷嚷了,我来付,你俩一人给我五毛钱!”
说着李峰拿起了售票员递来的四张票,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俩人,为了几毛钱,还争抢了起来。
“成!”
“行!”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四张票已经到了李峰手里,索性也不争了,舔了舔手指头,一人抽了五毛钱。
把两人给的五毛钱揣进兜里,这两张五毛钱,李峰还特意分开放了,左边老杜的,右边老溥的,准备留着了,以后也不打算花了。
给他俩一人分了一张票,慢悠悠的带着仨人又来到了刚才发生争执的检票口。
门口的检票员大妈也看到了李峰好心带俩不识数的小老头去买了票,大致扫了一眼,把票根留下,就放了一行人进去。
“紫禁城是明朝明成祖朱棣所建,距今五六百年了,仿照南京紫禁城而建,占地有七十多万平方!”
一行人往午门那边走着,李峰一路上目不暇接的看着历史的底蕴,一边和李楠简单介绍着,毕竟,现在可没有讲解员。
自己对紫禁城了解的也不多,只是能介绍个大概。
不过进来后才发现,墙面有些斑驳的地方,砖缝处还有些一些冒出头的杂草,虽然有些枯黄,但也能看出,并没有像前世那样精心保护,内部庄严大气,但还是残存些日落西山的味道。
李峰介绍时,老杜不紧不慢的跟着,不时点点头,张望着四周。
跟着的老溥脸色有些不好看,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小丫头有些开心,蹦蹦跳跳着,对周围的一切,充满着好奇。
住在边上十几年了,每次上学,都能看到红色围墙还有金黄色的瓦片,自己早就想进来看看,原来一直没有开放。
今年才对外开放,可以进去参观,但是五毛门票李楠舍得么,肯定不舍得呐,这次没有掏自己的零花钱就进来参观,怎么能不开心。
“朱棣,是永乐大帝么?”
听着哥哥介绍,小丫头不时问出一些自己的问题,有些骄傲的看着两位跟班大爷,你们有我哥哥懂得多么。
“是的,靖难之役后,他夺取了他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估计是内心不安,加上北边一直是他的势力范围吧,所以最后迁都京城,建了这座历经明清两代,住过二十余位皇帝的紫禁城。”
“哥,你说这墙这么高,以前的皇帝妃子都住在里边,又不出来,不会无聊么?”
“无不无聊,那你恐怕得问问前边这大爷了。”某人心里是这边想的。
一边和小丫头讲解,李峰一边眼含笑意的偷偷摸摸撇着一旁的老溥,见他面色发青,不由得想笑,这是你家,再往前几百年,恐怕还真不是,而且在外人看来,何尝不是大一点的囚牢呢。
“哇,这边还有个广场。”
往前北边走了一小会儿,小丫头指着前边“凹”字形的广场,看着稀稀拉拉的人群,拍着手说道。
“这里可不是广场,这里是午门。”
憋了半天的老溥此时终于开了口,站在午门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门洞,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午门?”
小丫头看着奇怪的大爷,开口说话,转过了小脑袋瓜,咬了咬手指,问道。
“推出午门斩首?”
老杜背着手,站再老溥的边上,跟着疑惑的问道,可能是哪些戏剧里书里看到的这句话,直接问了出来。
“没错,犯了错的大臣,就是在这里被砍脑袋瓜的,几百年,不知道这里死过多少人。”
李峰若无其事的说着,不过话中的惊悚还是把李楠吓了一跳,立马蹦跶到李峰的身后,胆怯的看着眼前斑驳破旧的广场。
“哎~!”
老溥无端长叹了一口气,眼角有些湿润,想起了以前,在这里歪歪扭扭学自行车的样子。
一旁的老杜看好友无语凝噎,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舒缓着压抑的情绪,对这俩孩子来说,是参观,对老溥来说,可真是回家呐,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呐。
“三十七年了,老杜,整整三十七年了啊!”
漂泊在外几十年,身份变换了许多次从皇帝、平民、牵线木偶再到最后的囚犯。
接受了新国家的改造之后,他又成了公民,这样复杂的人生经历,古往今来,恐怕还真没有几人能体会过。
再一次站在紫禁城里,恐怕也只有身旁的好友才能看出自己再想什么。
李峰平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李楠躲在他的后背,看着前边俩大爷,不明白其中一位为什么佝偻着腰。
“行了老溥,你是想让人都认出你来么,回家是喜事,不应该哭,应该是开心才对。”
“可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呐!”
看着中年老头,哭哭啼啼不成样子,李峰脸上闪过一丝严肃,有些话,自己能懂,但是别旁人听到,你丫好日子没过够是不是。
“哥哥,那个大爷,怎么哭了。”
李楠忍不住,钻出个脑袋,摇了摇哥哥的胳膊,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起来。
“封建王朝的统治,终究是腐朽的,就像这午门为什么存在一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不推翻旧社会,怎么建立新国家。”
像是在对李楠说的,又像是在警告那边的两位。
差不多得了,再哭下去,你们自己一边玩去吧,小爷不伺候了。
“老溥,这么多人,再不消停,你我都落不着好!”
老杜听到了身后,李峰说的话,身子骨一直楞,像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掐了一把老溥的胳膊,用着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提醒道。
感受到胳膊上刺痛了一下,老溥才从沉湎的回忆中清醒,取下了圆框眼镜,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对不住,对不住。”
“老杜,还好你还跟着!”
像是想起了什么,老溥颤了颤身子,强行从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拍了拍老杜的手。
“我可能是第一个回家还要买票的人吧!”
苦笑的摇了摇头,老溥有些意兴索然的说道。
老杜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老友,脸上没有刚才那样难看。
可能已经看开了,能够割舍之前那个给他带来过无数荣耀,又带来无数麻烦的身份了。
能够放下,也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