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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小雪和老沙的出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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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叔叔利索地翻身上了三轮车,爷爷和小雪搀扶着爬进车斗,倒坐里面的橫凳上。叔叔吆喝一声“坐稳啦”,开始发动车子。小雪和爷爷不约而同抬起头,用目光默默向瞭望站告别。车子缓缓开动,屋檐和树冠渐渐在视野中消失,小雪心里酸酸的,流出了不舍的热泪。爷爷摸着她的脑袋,别扭地将目光挪向车头。下山的土路蜿蜒曲折,说是路,其实只有三道浅浅的车辙,都是小李叔叔轧出来的。很快,车子开到了山腰处的白桦林。三五成丛的白桦树斜斜地在他们头顶织成了一条林间隧道。修长洁白的树干布满着斑驳的花纹,柔绿的叶子散发着清新的味道。阳光倾斜着从树间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纤细的光柱。不时有鸟雀在光柱间穿梭,全身的羽毛被阳光映出华彩。五天前的深夜,小雪睡在干草堆里,被小李叔叔误打误撞地拉上山。可五天后,她下山时,已不再是孤独一人。小雪的心里不由得充满了惊叹和感激。

    小路转了几个大弯,白桦林褪去,山脚下的村子出现在眼前,简陋的土路也变成了结实的水泥路。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红顶黄墙的平房被岁月洗洗刷得斑斑驳驳。小李叔叔一边开车,一边指点介绍着村里的情况。说得兴起,他主动交代了自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龄剩男,不知受了村里人多少闲话。

    “我啊,就想找个聊得来的知心人。才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结婚呢!”小李叔叔望着眼前并不宽阔的水泥路,豪气冲天地宣布着。爷爷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表示赞同。小雪听不大懂,既然爷爷赞同,那她就乖乖点头。

    当最后一排平房消失在身后,三轮车爬上缓坡,开到了柏油公路上。沿着这条公路绕过几座山,就是繁华的林场场部。

    盘绕在山间的公路把眼前的风景一分为二:一侧是茂盛的林海,一侧是辽远的草原。苍绿、灰绿、深绿、鲜绿、青绿、嫩绿,黄绿,深深浅浅的绿从森林到草原一路泼洒,像条斑斓的绿毯。天空蓝得透明,云朵的阴影在绿野上流动。小雪兴奋地站在叔叔身后,手扶栏杆,随着三轮车的行驶而颠簸摇晃,像奔马一样感受着自由。天地是如此广博,而自己是如此渺小,再大的烦恼也可以被这片天地涤荡得干干净净。住在那个有着灰漆大门的院子的日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远方层层叠叠的丘陵上,矗立着一座座洁白的风车。叔叔说那是风力发电机。小雪这才察觉草原上的风的确很大,吹在脸上酥麻麻的。云朵被风追来赶去,像活泼的羊群。小雪想起爷爷带下山去的四只羊,在心里轻轻对它们说了声谢谢。

    爷爷拍拍小雪,让她回头看山顶,问:“还看得见咱们的瞭望站吗?”

    小雪郑重地点点头。虽然瞭望站已被林海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小雪知道那群羊,那座花园,那间小屋就在她的身后,就在她的心间。

    车子一路开,爷爷一路为她介绍起草原上的景物。原来草原并不是一味地平整,它有着优美而和缓的起伏。素净的银莲花绽放笑颜,在草丛间忽隐忽现;野豌豆的花是紫色的,鲜嫩又柔软;山刺梅像质朴的牧羊女;勿忘我开着幽蓝的小花,如它的名字一样,带着忧郁和守望。一只喜鹊单脚站在牛背上,那头牛并不在乎这一点负担,只是惬意地甩着尾巴;几匹油亮的骏马在河边涉水,听到车声抬起头来默默注视着车上的人;一大群乌鸦停在标界牧区的铁丝围栏上,被车子惊扰,乌云一样低低飞了起来,又在不远处低低降落。在这里,植物、动物和人类休戚相关,同生共存。似乎,不是草原承载着生命,而是生命在承载草原。

    渐渐地,草原的起伏更明显了,灌木也多了起来。爷爷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凝视着山上的林海,若有所思。洁白的云朵悄悄汇聚成了浅灰的云团,缓缓沉向天际。夕阳西下,天空映照成绚丽的调色盘,又像是彩虹飘落到大地——宝蓝的天空向下褪色转为淡紫;之后是一抹微微的粉白;接着是鲜亮的橙黄、明媚的大红,直至与暗沉的大地相接。这种天象是草原上独有的曙暮光,再天才的画家也绘不出如此壮丽的长卷。

    路旁已能看到零星的房屋,场部快到了。爷爷拍了拍叔叔肩膀,叔叔默契地把车停了下来。爷爷下了车,迈着庄重的步子,向着路边的山坡一步步走去。山坡的顶端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土堆,上面累满了石块。土堆顶端竖着一杆枯木,系着许多挂满彩幡的绳索。以枯木为圆心,绳索辐射状地悬挂在土堆上空,直至边缘。绚丽的暮光让土堆看似遒劲的兽脊,彩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吟唱着亘古未变的歌谣。叔叔和小雪也跟了上来,他们仿佛进入到失语的国度,脚步不由自主就放轻了,生怕亵渎了这静默的所在。爷爷走到土堆前,缓缓屈膝跪在地上,郑重地伏身磕了一个头。磕完头,他起身顺时针绕行土堆三圈,再捡了些石块堆了上去。

    小雪牵牵叔叔衣角,悄声问道:“爷爷这是在做什么?”

    叔叔俯下身耳语:“那土堆叫做敖包。草原空旷,古人堆起敖包来指引方向。人们经过它时要下马参拜,再为后人添些石头土块。渐渐的,敖包就成了草原的象征,祭祀天地的地方。爷爷这是在向生他养他的草原告别,期望得到它的庇佑,祈愿你们一路平安。”

    小雪听完,也郑重地捡了块石头,堆放在敖包之上。虽然她在草原上只生活了短短五天,但这片土地却给予了她太多太多。小雪在心中默默祈求着草原的祝福,祈求爷爷能带她找到妈妈。她又俯身拾起一块石头,塞进书包的侧袋里。这份来自草原的祝福她也想带给妈妈。如果妈妈愿意,她真想带妈妈来看看这片草原。

    爷爷完成了他的仪式,边笑边向他们走来:“今天是农历五月十三,本就是祭祀敖包的吉祥日子。我和小雪正好在今天远行,实在太幸运了。”

    小李叔叔脸上挂起了哀伤的神色,嘟囔道:“这真是一场冒险。但愿这份幸运可以一直陪着你们。”

    爷爷拍拍小李叔叔的肩,大步向山坡下走去。

    暮色四合,三轮车继续上路。爷爷站在车斗里,双手扶栏,深情地仰头望着北方,望着山顶瞭望站的方向,唱起了一支歌。磁性的嗓音抑扬顿挫,旋律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哀而不伤,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炊烟远远地升了起来,风轻了起来,晚归的飞鸟放慢了翅膀,卧在坡上的老牛引颈倾听。小雪呆望着爷爷歌唱的身影,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泪水不由自主涌出眼眶。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小李叔叔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认真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一曲终了,大家沉默良久。小雪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爷爷,你唱的是什么歌儿,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孩子,这首歌叫《月夜》。我是用蒙语唱的,所以你不懂。”

    “虽然我不知道它在唱什么,但还是觉得这首歌特别美。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它深深地拨动了。这真是一首好歌!”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歌词译成汉话教给你。见到妈妈后你唱给她听,好不好?”

    小雪高兴地直拍手“太好了!”旋即,她又垂头丧气地说:“不过,我不会唱歌,您别嫌我学得慢就好。”

    “爷爷怎么会嫌你慢呢?你别嫌弃我不会教才好。”说完,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笑声渐落,小雪低头搓着脚尖,坦白道:“爷爷,对不起。我对你说谎了。我其实只有七岁半,还不到八岁。”

    爷爷摸摸小雪的头发,笑道:“傻孩子,我早就猜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