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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离开这里。/Www。qb5。com/”从远处如疾风地跑来一个男人,一边跑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在地上,一边对梅秀説:“你照顾她。我下去救孩子。”李梦红回头来,看清了他。尽管只眨眼的功夫,但她已经看清了他。她咬着嘴唇,掸去眼角的泪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一件一件地捡起那男人脱下来的乱扔在地上的衣裤。梅秀过来再想扶她时,她微微摇了摇头,扬手膀挡开了梅秀。她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她不再哭泣,抱着那堆衣服,痴痴地坐在地上,痴痴地看河里,痴痴地看那个在水里憋很久的男人。

    那男人搂着小芸,三步并作步,朝医院猛跑。李梦红和梅秀在后面跟着,竟有些追赶不上。不一会儿,就到医院了。急诊室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走廊上倒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三女一男。男的四十岁左右,小个子,眯眯眼,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女的有两个十几岁,很俊俏;有个四十多岁,胖胖的很丑陋。三个妇人捉住了那男医生架空了嘻哩哈拉地笑着闹着要摔。“医生,急诊。”救了小芸的男人喘着气,站稳了,説。“先去挂号。”女人们很扫兴,放下那小个子,别了脸,坐下。李梦红差点没昏死过去,往墙上撑了撑,哀求道:“医生,你先看看吧,你一边看,我一边就去办手续。”那个胖胖的女人斜了眼,哼哼地説:“先交钱,后看病,这是规矩。”双手搂着小芸,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的男人不由分説,把小芸放到急诊床上,转身来一把揪住那小个子男医生,威胁道:“你看不看?不看我就揍死你。”三个女医生轰地围上去,一个拉手,一个抓头发,一个拿针扎,就准备打架。“没钱?没钱还想来住院?”一个説。“你死吧。去死吧!”另一个説。“抬出去!不要死在这里。”那男人大叫一声,双手一挥,跳到一边,恨恨地説:“你们只要钱吧?还有一点人道主义没有?我马上去交钱。如果她出了事,我绝对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小个子医生眨眨眼,先进了急诊室,拿了助诊器,听一听,瞅一瞅,又摸一摸,再抹抹自己的头发,坐下不动了。“医师、医师,要不要紧啦?”李梦红抓住女儿冰凉的手,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不要紧(井),吃河水。”小个子医生摸出烟来,磕几磕,不急点燃,夹在手指缝里,懒洋洋地道:“快去办手续吧。我给你开条子。你去交钱。交了钱再检查。做一个心电图,一个脑电图,做一个透视,做一个胃镜……”李梦红听得一怔一怔的,后面的话一点也没听进去。大约医生的意思是,医院里所有的先进设备都要用来给小芸做一次从头到脚的全面检查,当然这就涉及到收取更多的费用。她这时才想起应该是自己去办住院手续的,却让那个救人的男子去办了。她追到住院部去。“办好了。”那男人匆匆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沓纸条。她傻傻地接在手里,説不出话来。这是个中年人,差不多有一米七八的个头,白白净净的方脸,双眼灼灼地闪着光彩,眉毛很粗很浓,鼻梁高高的,衣裤很名贵,不长不短的头发被手抹了几把还在往下滴水。他昂昂脸,嘴角挑起一丝浅笑,径直往大门边走,一直走出医院,走得无影无踪了。

    李梦红拿了票据到急诊室去。医生立即组织抢救。“没有太大的问题。死不了。”小个子医生撕几张条子递给她。“先去检查,然后送到病房去。”她手发颤,不敢去接那几张条子。那是要付款的。她早就听説医院里收费特别怪也特别多。她闹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承担这笔检查费。她只要知道女儿没事就行了。她试探地道:“医生,她是溺水的,又不是其他什么病,是不是……”胖子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説:“每个人都要做这些检查。你不做,他也不做,我们进这些设备来干什么?不做也行,抬出去吧。”李梦红抿抿嘴,咬咬牙,不再説什么,要梅秀帮着忙,把还在昏迷的女儿抬到一辆推车上,就送到各个检查室去。

    折腾一圈下来,小芸醒了,开始呕吐了,越吐越凶,后来连血丝都吐出来了。“小芸,小芸。你不要吓我呀。”李梦红面无人色。梅秀在一边却笑了,説:“这回没事了,没事了。”小芸吐了一阵,缓过一口气来,抹了抹眼睛,抱住李梦红,哇哇地哭一阵,随后就软软地説:“妈,我要,回家。我不住院。”李梦红不敢大意,还是坚持把女儿送到病房去了。

    到下午的时候,小芸几乎完全没事了,嘻嘻地又笑起来。那几个少男、少女早已被吓坏了,在医院门口一直打听消息,听説小芸好了,一窝蜂地冲进病房,叽叽喳喳地围着小芸诉説那惊心动魄的时候。护士小姐板着脸进来,也不下令逐客,只説:“不准大声讲话!”随后就给小芸注射,随后就发药。“这是什么?”护士放了一大堆药在床头,还放了一捆卫生纸。小芸见那么多的药,堆得像座小山,吓得直叫苦。“这是今天必须吃的。”护士从中捡了两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药包出来,搁到一边。“一天三次,每次各一片。”李梦红听出这话里有些玄妙,指着那些大药瓶问:“这些呢?”护士推着车转身就走,边走边説:“可以拿回去吃,也可以拿去送人,还可以卖。”

    大家都瞪直了眼,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没有回过味来。李梦红伸手抓过一瓶,一看,是一瓶“三株口服液”,对肠胃很有益的。再去抓一瓶来,是一瓶“圣达鳖精”。梅秀大惊道:“这药很贵的,而且也不对路。一瓶三株口服液要四十多块钱,还一次开了三瓶。”小芸笑説:“呛了水了,开三株也对。水呛进肚子里再吐出来,怕伤了肠胃,喝三株,也算对症下药。”年轻人轰笑。李梦红默默地放回那些药,默默地走到一边去。

    这医院是住不下去了。小芸不肯住院,説医院的气味怪难闻的。李梦红也不打算再让女儿住院。她们住不起。那“刀”好快,好利,刀刀见“血”,宰割得你无处躲藏无处喊冤。更何况小芸看上去的的确确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李梦红跑到住院部去结帐。

    “拿医生的证明来。”结帐的女人呱地拍下一把算盘,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厚厚的一沓纸条,稀里哗啦地一算,随后就填发票。“一共是叁仟伍佰陆拾捌块贰角柒分。你丈夫早上交了叁仟块押金,还欠伍佰陆拾捌块贰角柒。”李梦红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手也僵直了动弹不得。早上十点钟进院,下午六点出院,又没什么手术,又没什么特别护理,就要这么多钱,几百块钱一个小时。照这样算下去,多住几天医院,只怕连祖宗八代都卖完了也住不起。“收些什么钱?这么多。”她皱皱眉毛,责问道:“发票上都注明了。有怀疑,你开了钱,拿发票去对。”那女人叭地摔开算盘,翻翻眼皮,又説:“还是看你丈夫当行长,要不然,还不止呢。刚才有个人比你还多几千块。”李梦红腾地绯红了脸。那男人是行长?那男人成了她的丈夫了?她递钱过去,接了条子来看。条子上确实注明了。护理费一千百元。医药费一千叁佰元。检查费捌佰贰拾元。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她肚子里骂了几句难听的话,陪着笑脸,带着女儿,匆匆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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