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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Www、qb⑤、c0M//她提着包,高高的昂着头,可可地敲响巷子的青石板,向外走。小巷变短了,变窄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快就走出小巷过。她回过头来,笑笑,然后大步流星地转进了街道。她的头发是才做的,上了摩丝。她的耳垂上几十年来第一次挂上了黄金饰物。她的手指上戴了金戒指。她换了一件刚买的乳黄色的流行衬衫和一条高腰的黑裤子,穿了一双进口的名牌皮凉鞋,轻快逍遥地一直往前走。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追上来。“小姐,要车吧?”开车的青年偏了脸问她。她习惯地説:“不,谢谢。”她以前总是走路,没坐过车。那青年很失望,正准备离去。“送我去车站。”她叫道。“没问题。”年轻人拉到一个客人,很开心。“保证两分钟平安到达。”
摩托车飞起来,在人缝里横冲直撞。她刚开始铁青了脸,死死地抓住保险带。后来,她笑了。风把她的头发撩得左右飞舞。果然不超过两分钟,她就到了汽车站。“五块钱。”小伙子没下车,脚在地上撑着。她抿抿嘴,拉皮包,随意扯出一张拾元的票子递过去。“我,没钱找。”年轻人不肯接。“算了。”她笑笑,説:“不要找了。”年轻人动作很麻利,一把抢过钱,嘻嘻笑着,説:“谢谢你。天老爷保佑你发财。”她长长的,很悠长地嘘出一口气,脸上堆满笑,缓缓走进车站的候车室。
候车室里乱糟糟的。男人们一个比一个猛地抽烟。闹得烟雾迷蒙。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快地吃水果喝饮料。弄得地板上全是汽水瓶瓜果皮。有两个衣衫褴缕的小乞丐,趴在地板上,一一地去捡那些果皮瓜皮来吃。
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个拎着个小包从里间丁丁地跳出来的姑娘尖利利地叫:“上车了,去冲林、鱼塘的人。马上开车。”她便跟了上车。很多人跟了上去,象赶一大群鸭子。
随后,车出了城,把小城把一些的风景都远远的丢下。她坐在车上,半闭着眼,听任车子把她颠得左摇右摆前仰后合。“买票。买票。”乘务员在人缝里极其艰难地钻过来。“对不起,请你买票。”坐在李梦红身边的是个中年男子,依言取了二块五毛钱递给乘务员。“是三块。”乘务员説。“我早上坐的时候只要二块五。”那男人大声説。“可能是你弄错了。我们一直是收三块。”乘务员解释道。“我身上只有二块五。”男人站起来,拍拍衣兜,身子接连往对方身上靠。“不信你搜,搜出一分钱都是你的。”乘务员憋红了脸,想躲,却没地方躲。车上太挤,载客太多,都是人贴着人。走道上也站满了人。有个小伙子还乘机在乘务员的屁股上摸了两下。乘务员气得快哭了,侧了身,骂道:“杂种!”中年男人説:“你骂我?”乘务员説:“谁骂你呐?”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李梦红听得烦了,睁了眼,説:“算了,吵什么呢?为了五毛钱。”乘务员説:“没有钱就不要坐车嘛。”男人説:“我没钱。”司机把车停下,抓了一把大扳手从别人的头上肩膀上爬过来,红眼睛绿眉毛地説:“下车!他妈的,你活得不耐烦了?这是老子的车。”李梦红扯一张拾元的钞票递过去。“连他的一起买了,两张。”司机被噎得翻翻白眼,哼哼叽叽地又从人的肩头上爬回去开车。“谢谢你。”中年男人从乘务员手里接过车票,説。她又半闭了眼,不理他。“我,我真的没有钱了。”男人脸都红破了,説话也有点气紧。
她被车厢里浑浊的气氛搅得头晕目眩。她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汽车剧烈的几次弹跳之后,她醒了。“到了。”人们拼命拥挤着往车门边撞。车下的人发了疯地往车上闯,不少人还从窗子里跳进来。
这是一座很小的集镇。几栋矮小的破旧的木板房东倒西歪地挤在公路边。一家私人小吃店里坐满了人。她昏头昏脑地走进去,被人推到了一张饭桌边。有几个中年男子敞着胸脯在饭桌边狼吞虎咽。桌上洒了些饭粒也泼了些酒。喝空了的酒瓶子倒在饭桌下面。另外有几个包麻布头巾的人在兹兹地吸烟。浓烈辛辣的旱烟味弥满了狭窄的客栈。里面有一扇小门。门边偏偏地站着一个穿短褂子和水粉折裙把肚脐眼露在外面的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有个嘴里漆黑缺了两颗牙的老头子在一边痴痴地瞅那姑娘的肚皮。小门里面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梦红要了一碗凉米粉,端在手里,找一个角落另外坐了。米粉很不合胃口。要命的是,她还没吃上两口,有一只绿头苍蝇就撞到碗里,呜呜地叫几下,死了。她张了嘴啊啊了几声,皱紧眉头,把碗撂在了桌子上。
穿折裙的姑娘凑到柜台边。那里有个板着脸的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姑娘拢去以后一个劲地动手动脚,嘻哩哈啦。那小伙手忙脚乱地躲闪着,指了指开着的小门。姑娘在自己的**上搓揉了两下,嘻嘻笑着,钻进那小门去了。
李梦红抓紧自己的包,到外边的摊子上买了几个油炸糕,用一根竹签串了,边吃着边走回小店里来。“请问,有个叫伍魁洪的是不是住在这里?”她去问那柜台里的小伙子。“嗯,有一个。他是昨天才来的。好象是王寨的人。”小伙子脸绯红了,抬手指了指那扇小门。
她慢慢地咀嚼着油炸糕,眼睛直直的盯住那门、那门后幽暗的地方。大约吃了半个小时,她才把炸糕吃完了。她掏手绢抹抹嘴,擦了手,用力把弄脏了的手绢捏做一团,用力将之扔到地上,抬了脚踩上去一旋。然后她钻了进去。里面漆黑的。前面闪着光。那儿有扇门。原来这里是一座院子。她走过去。她看到一排平顶的用火砖砌的厢房。其中有一扇门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伍魁洪”三个字,是用白粉笔写的。
房门没关紧,虚掩着。她推开门。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那个先进来的姑娘穿了三角裤,只戴两点奶罩,正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床枋上。她把包摔在木椅上,冲那姑娘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出去!”姑娘根本不理她。伍魁洪提了几瓶酒来叽哩咣啷地搁在桌子上。那是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她是干什么的?”她指着伍魁洪。他撂了三张钞票过去,对那姑娘説:“你还不走?想死啦。”她叭!地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那姑娘急忙穿了裙子,捡了钱跑出去。
他站在那里,脑袋差点顶着天花板。“成什么体统!?”她大声説。他没吭声,只站着不动。其实他根本没有动过这小姑娘。他根本不知道这娼妇会进到他房里来。“你自己想一想……”她铁青着脸。“我才进来。我又不晓得她在这里……”他分辩道。“那你会给她钱?”他低了头,坐下,説:“妈呀,真冤枉。我可以脱裤子……”她脸色好多了。“打痛了?”她并不想抚慰他,自己找地方坐下。“你是老板,什么都由你,还有什么好讲的?”他摆了几下脑袋,起身来收拾房间。
床上被那个小姑娘搞得一塌糊涂,房间里散发着男人的刺鼻的汗臭味和烟叶味。那被子虽然叠得四四方方的象豆腐块,但是上面沾满了殷殷的蚊子血。她张嘴啊啊地翻了胃。“你,你不要紧吧?”他丫丫叉叉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关你什么事?”她恨恨地牙齿里挤出两句话来。“去要他们送饭菜来。”他可能是头晕,也可能是被她打得太痛,起身后竟有点站不稳。他骂骂咧咧的出去了。他骂的对象当然是那个小姑娘,绝对不是李梦红。
“伍头,她是个什么东西?不给她做了。”在外面,有个年轻人大约已经知道他被教训,很有点愤恨不平。“混账!”他瞪圆了眼,厉声説:“不跟她做跟谁做?你要不要钱?只有她才有钱。妈个巴子。没有她,我们回去非被人家千刀万剐不可。”年轻人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一阵。“那我们只有跟着她了?”他嘿嘿地笑笑,説:“她是救命的菩萨,得罪不得的。她才可以救我们。你懂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妈癞蛤蟆股桑蹬,踢一下动一下。现在有钱了,还愁没有车?去找,找三辆大车。”餐桌边立即有几条汉子站起来,和那小伙子一起出去找货车。原来他拉了一帮人。这帮人都等着他发工钱。看在钱的份上,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听候差遣。“伍头,她打你是爱你呢。”有个家伙醉醺醺的,凑拢来説:“是打痛了呢,还是打痒了?”伍魁洪笑着把那人掀倒在桌子上,顺手抓了一把酒壶,将满满的一壶白酒泼到那人的衣襟里。“狗日的,回去问你妈吧。”他拍拍手,嘿嘿地笑着,大叫:“冬狗,快点炒几个好菜,送进去,我们老板要吃饭。”满堂的人都轰然大笑。那个穿折裙的姑娘走拢来,説:“闹了半天,她是老板。我还以为你是老板呢。”他挥挥膀子,説:“我是喽罗。她是山寨主。今后,都听她的。”男子汉们一起大喊:“我们听伍头的。”他变了脸,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碗啦盘子筷子啦稀哩哗啦一阵乱跳乱响。“猪,一百个猪也没有你们猪。她才有钱给你们用有饭给你们吃。听我的没错,跟着她好好干,发死你妈的个财了。”他炸开嗓门説了一通,然后压低声音,勾了脑袋,瞪了眼,把每个人都看一遍,道:“我欠你们的工钱,也由她给你们付了。”大家哗地叫起来,连连擂桌子。“对,我们跟她做。”
李梦红在小门后面的阴暗里把这一切都看了听了。她抿抿嘴,眨眨眼,转身回房里去,似手她一直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挪动过。
“怎么?去讲一句话要这么久?”等伍魁洪回房了,她板着面孔,问他。“我,嘿,有几个弟兄,我训了几句话……”他呼地坐下。她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你以为你是占山为王当土匪头子呀?还训话呢。”她説着,拉他在身边坐下。“你呀,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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