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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师师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就逐渐尝试去融入王师范这具身体,并且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以及身处的时代——晚唐。
“我要练武!”是不假思索就在王师范头脑里萌生的第一个想法。
“身处人命如草芥,有兵就是草头王这样的乱世,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然功业背后都是百姓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凄苦与绝望!”王师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双目皂白之间浮现出了几丝红线。
“我虽是武将之子,然而要想在这乱世生存下去,必须要有自保之力,练武强身是当务之急。”王师范双目陡然放光,冷厉中透着坚毅,数息之间已然作出决定。
王家毕竟是名门之后,代代皆出英才,或高居庙堂擎划天下,或身处边疆保国抗虏,家学渊博,不仅藏有文史典籍,历代兵书,亦有武技传承和打造根基之法。
王师范虽风雅,且好儒学,但本身并不是毫无武学基础,对一些拳脚兵器基本套路也是熟知的。
其实文人不习武和人们对文人产生“弱不禁风”的印象,大都是宋代以后的事。
唐以前的文人都是习武的,就像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武力值堪称爆表,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且师承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裴旻,都足以说明其武功不凡。
儒学鼻祖、至圣先师孔老夫子也是身长九尺六寸,且力气过人,可以轻松举起城门的关闸。
王师范身高九尺,虽然不及孔老夫子,但也是妥妥的山东大汉一枚。
只是之前酷爱读书,练武的时间少些,基础不够扎实,武功套路不够精深,而且毫无实战经验。
也正是如此,郭大娘子夫妻两人虽视儿子如掌上珍宝,不想让他走上武将之路,然知道儿子本不喜练武,只是偶尔为之,才不去阻止,也少了些许担忧。
既然决定要练武强身,那就要练出个样子来,而这却是王师范此刻的心中所想。
从此,王师范每日清晨卯时即起,从基本功开始练起,不厌其烦地打煞着力气和耐力,而且中午和晚上都要各加练一个时辰,甚是勤奋。
“一切为了活着!”王师范银牙紧咬,玉面肃然,内心激昂地咆哮着,如同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波涛汹涌,绵绵不绝。
他的两个贴身仆人王猛和王灵两兄弟每日不离左右寸步,起初只是在旁边小心侍候着,就连一向机灵的王灵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郎自从疯症好转后,近几日越发痴迷于武艺,话也不如以前多了,还是谨慎些好,莫要刺激到他。”王家兄弟心里琢磨着,这也可能是全府仆婢们甚至郭大娘子的心声。
渐渐的,王师范也发觉了异样,印象中平日三人在一起时,王猛虽然半日也没有一句话,就像一个闷葫芦,脸上却总是挂着傻笑,没有现在这样的木讷、呆板;王灵人机灵,话也多,现在却变得跟王猛一样,着实别扭。
不过,王师范还是挺聪明的。
“小生玉树临风赛潘安,神机妙算胜诸葛,欲择佳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呦!”灵魂深处,师师骚气地秀着演技。
转念就想通了,“应该是自己这几日跟以前相比,变化有些大,大家都有些无所适从。”
一念即通,随后的日子,王师范的笑容多了,跟两兄弟的话也多了,三人间又熟络了起来,没有起初的拘谨了,更像往日的融洽。
而且应王师范的邀请,两兄弟也加入了练武队伍,很荣幸地晋升为王师范的直属部下,还是第一、第二名。
“话说,上船容易下船难,‘贼船’更是万万没得下的,主要是某个家伙着实喜欢‘带头大哥’的感觉。”师师又贱贱地插播广告一条。
从此,小演武场中多了王灵不时哀嚎地求饶声,“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饶了我吧,真真世上最好,没有更好的大郎啊!”这厮是越来越皮了,好像受了某人的不良影响。
伴随着王猛一如既往的“嘿嘿”傻笑,王师范也渐渐地养成了传说中的统率气质,“没练完就不能休息,继续跟我练!”
正所谓慈不掌兵,“兵虽然少了点,就两个,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王师范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小坏。
每日王师范三人练武时,小演武场的角门后,不时露出一张俏丽的少女面容。
一双大眼睛总是偷偷地看向王师范三人这边,白嫩的小手放在朝外的耳边,生怕漏掉他说的每一个字,一举一动间无不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话说,这位机警的少女,名唤“玉娘”,是郭大娘子的贴身小婢,平日里负责郭大娘子和王师范间的传话,刚刚她又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将大郎每日情况汇报给郭大娘子。”
“大娘子,近日来,大郎的笑容多了,和仆婢们也熟络了,就像往常一样谦和,只是练武越来越刻苦,身体也越来越结实...”
玉娘一字不落地向郭大娘子汇报着,说得绘声绘色,尤其当说到某些特定部位,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像极了熟透的红苹果,引得郭大娘子不时掩嘴而笑。
“只要大郎平安,不再犯那疯症,喜欢练武就练吧。”郭大娘子心里默默想着,对宝贝儿子突然勤于练武的态度有些松动了。
其实,王师范每日早晚都是来给郭大娘子问安的,只是刚开始时有些生涩,近来才自然多了,谁让咱们师师演技高超、进入角色快呢,哥们可是专业的!
“进入角色需要一个过程嘛,这是可以理解的。”师师自我安慰着、也不知道跟谁解释着。
不过,这个看似短暂的过程,却使得郭大娘子的心里着实有些不放心了。母亲之爱子,察若毫厘,儿子王师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那一双充满爱怜的眼睛,此皆母子天性,于是才让信任且机灵的心腹小婢玉娘每日都去偷偷观察,再回来第一时间报给自己。
随着王师范渐渐适应了原本的一切,举止也越发得当了,再加上玉娘时不时传来的可靠消息,郭大娘子眼看着宝贝儿子没有再发疯症的迹象,渐渐地心里踏实多了。
转眼间,已是乾符六年三月初一,王师范勤于练武已两月有余。基本功越发扎实了,力量明显增长,气息更显悠长,一根重二十斤的长枪舞动一个时辰尚有余力,着实有些轻了。
家传武技也有了几分火候,长枪挥舞间略显章法有度,招式切换也少了之前的滞涩,只是渐渐地如遇瓶颈。
这两日间,王师范正琢磨着应该延请一位名师,为自己解惑。
昨日给阿娘问安之时,说起阿爷已经得胜归来,今日就能回府,“阿爷回来的真是时候,正好可以求他寻得一位名师。”王师范盘算着,嘴角标志性的微微翘起。
早晨,王师范如同往日,卯时练武,之后洗漱完毕换好一身儒士服,对着铜镜整理好幞头,就在王猛王灵兄弟二人的陪同下去给郭大娘子问安了。
三人迈出东跨院大门,穿过内院,沿着回廊一路走来,经过左耳房就来到正房门前。
只见玉娘俏生生的站在门前,踮起脚尖不时向这边张望着,“大郎安好!”见王师范走来,玉娘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右手轻轻搭在左手之上,顺势双腿并拢微微屈膝,低头轻语,悦耳讨人欢喜,好似落在枝头的杜鹃。
“大娘子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我这就进去通报,大郎稍待片刻。”不等王师范开口,她已经猜到来意,像小燕子一样转身飞入前厅。
趁着这会儿空闲,王师范抬头端详着正房门上的匾额,只见三个遒劲俊秀金字“乌衣堂”。
“乌衣”二字不禁使人想起刘禹锡那首抚今吊古的名篇《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诗凭吊的是昔日东晋南京秦淮河上朱雀桥南岸的乌衣巷的繁华鼎盛,而今野草丛生,荒凉残照,感慨沧海桑田,人生之多变。
向人们无声诉说着,荣华富贵是难以常保的,曾经那些烜赫一时的高门贵族,也如过眼云烟,在历史的长河中终将慢慢消逝。
而诗中王导之王家与王师范之王家实乃同出一脉,皆“琅琊王氏”之后,故以“乌衣”为堂号,以示不忘祖宗。
亦如诗中所绘,此时的王家已是日垂西山,早非钟鸣鼎食之高门望族。
虽经王师范之父王敬武,励精图治,稍有起色,在青州一地也算有几分脸面,然其不忘创业之艰难,依然保持着质朴的本色,殊为难得。
王师范之母郭大娘子,很是贤惠,甚解郎君之意,始终以勤俭之道持家,不事铺张,虽郎君官至都指挥使,仍居三进之院,不肯扩建,亦不愿换华府,衣冠简朴,古风尚存,不以富贵彰显身份、地位之尊荣。在这个一朝握权柄、会当及时行乐的很少去想明天的动荡年代,无疑被视为众人眼中的奇葩。
唯夫妻二人将独子王师范视如珍宝,期愿其此生平安。
看着匾额,一时王师范思绪万千,心中多了一份重振家业的豪情种子,多了一份对阿爷阿娘的敬重和感恩,也多了一份与阿爷早点相见的急切之情。
“大郎,大娘子说了,让你快些进去见她。”玉娘的清脆之声传入耳中,王师范收敛了几分心绪,脸上挂着浅笑,迈步走入前厅。
绕过屏风,只见两排椅子整齐的排列在东西两边,东西墙壁之上挂着几幅字画,迎面是一张茶案,左右两边也各布置了一把椅子,此时左首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面容含笑,正是郭大娘子。
“母亲慈安。”王师范恭恭敬敬地行礼。
“大郎昨晚睡的可好?”郭大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下旁边的椅子,示意儿子坐下说话。
“睡的很熟,让阿娘操心了。”王师范微微欠身,“今日阿爷得胜回府,孩儿也已数月未见阿爷了,心里甚是挂念,想着给阿娘问过安后就去大门外候着。”
“大郎真是有心了,不妨事的,娘已经让仆人早早在大门外候着了,你阿爷一到,就会有人来报信,我们娘俩再去迎接不迟。”郭大娘子心中的焦急不差儿子分毫,只是历年持家养成了稳重之风。
“只是你日间练武着实乏了,要多多爱惜身子,莫要过于劳累了。”又细细地叮嘱着,隐约间透露着一丝规劝之意。
“阿娘且放宽心,孩儿都是省得的。”王师范知道阿娘的心意,耐心地解释着。
“自从两年前黄贼(即黄巢)反于濮曹二州,至如今已是盗匪四起,呈蔓延之势,世道越发乱了。
虽说黄贼一伙已过江,却数次击败官军,颇有几分声势,不知几时又会杀回江北。”
这时玉娘刚好奉上一盏茶,王师范自晨起一直没有喝水,着实渴极了,就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天平镇毕竟是其家乡,关系盘根错节,且最是熟悉,恐难幸免,因之孩儿近两月余勤练武艺,想来也是一求护身,二求护宅,再有也是希望能如阿爷一般,护一方百姓,免受无妄之灾、池鱼之殃。”
正待郭大娘子想着怎么规劝安抚儿子之时,前厅外庭院之中传来一道欣喜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喊之声,“娘子,我回来了!”
王师范与郭大娘子对视一眼,都知道是谁回来了,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还未走出两步儿,便见屏风后闪出一中年武将,身着明光铠,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按着腰间宝剑,甚是威武,脸上布满了笑容,只是颌下一缕略有些干涩的胡须暗示着主人的风尘与疲惫。
郭大娘子赶忙上前接过头盔,王师范此时已俯下身,大礼参拜,“孩儿拜见父亲,迎接来迟,还望父亲责罚。”
此中年武将正是王师范之父王敬武,“我儿快快起来,”说话间伸手虚扶,“是为父急切了些,不等仆人报信就进来了,不关你们娘俩的事。”语带安慰道。
“你们父子过会儿再寒暄不迟,老爷一路辛苦,还是先去后堂洗尘,待更衣后再叙家常才好。”郭大娘子随手将头盔递给玉娘,上前扶着郎君王敬武。
“好,好,都依娘子。”王敬武说着就大步迈向后堂。
大约半个时辰后,王敬武身着宽袍,人显得舒缓多了,颌下胡须也打理得有了往日几分光泽,由仆人引着来到偏厅。
此时,桌上早已备好八道菜色,热酒及一应餐具,虽说不是什么珍馐美味,确是王敬武平日喜欢的菜式,一家人围拢一桌,边吃着酒菜,边话着家常。
“我离家数月,家中之事让娘子受累了。”王敬武拿起酒杯,朝向郭大娘子。
“这都是妾身份内之事,老爷征战在外,身冒矢石,那才是要紧的,可容不得半点分心。”说着郭大娘子也拿起酒杯,夫妻二人对饮一口,以诉离别之苦。
“夫人遇事莫要瞒我,我们夫妻一体,凡事理应一同承担。”眼角余光微微转向儿子王师范。
“方才仆人跟我说了,前段时日,大郎发了疯症,夫人着实担忧了一阵子,这事应该早早报给我知,一来拿个主意,二来也分担一些,莫要担心影响战事,为夫承担得起。”安慰着郭大娘子。
闻言,郭大娘子眼圈瞬间红了起来,一汪泪水欲夺眶而出,“起初确是不想老爷分心,后来没过几日大郎就好转了,疯症也没再发,想来应该是好了,就没报给老爷。”
“大郎啊,为父还听说,近两月来,你转了性,练武颇勤,让你母亲增添了几分忧色,各中缘由确是为何?”王敬武面容一整,颇为严肃。
王师范赶忙站起,向父母躬身行礼,“孩儿有错,让父母担忧了,请大人责罚。”
郭大娘子还是心疼儿子的,连忙扶起儿子,“坐下慢慢分说,正好你父亲回来了,也有了主心骨,咱们一家人好好聊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好吗?”
“是啊,该给父母一个交代了,省得担心我再发疯症。”
王师范想到此,就将内心的想法娓娓道来。
“方才父亲回来前与母亲说的,确是孩儿心中所想,其实孩儿并不是发了疯症。
只是数月前读书读到杜工部的《三吏三别》,被安史之乱所致的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困苦之象深深地震撼了。
一时想到近年来,前有庞贼(庞勋)、现有黄贼(黄巢)霍乱天下,远超八年,可想而知百姓之困顿。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父亲艰苦创业数十年方有现下家族重振之势,然父亲渐渐老去,家中唯有我一独子。
虽好儒学,有悲天悯人之心,却无挽狂澜于既倒之力,待他日家道中落,如何能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说到亢奋之处不禁有些哽咽了。
郭大娘子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流落脸颊,王敬武的面色也缓和了,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儿子,仿佛在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
王师范抽泣两声,稳了稳情绪,接着说:“孩儿一时悲痛,深感无力,连续三日浑浑噩噩,及至第四日思绪通达,悟得只有文韬毫无武略,于此乱世,定难保自身更何谈家族。
于是,孩儿从练武强身做起,每日读书之时兵法战策也是多看了些。”目光越发坚定,而父母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忧容。
王师范敏锐地察觉到了,“孩儿读书已逾十年,自是明白父母的心意,就如同《触龙说赵太后》中所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人深爱于我,只盼孩儿平安,不望孩儿身处险地,然大人也知,就算盛世有些事亦是想躲也躲不掉的,何况乱世乎?唯有练就一身本领,以不变应万变,才能保长久,望大人深思之!”欠身一礼。
王敬武与郭大娘子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释然与欣慰,言道:“为父今日才知我儿已长大,以前是我与你母亲短视了,日后我儿尽可练习武艺,习学兵书,只是要练就练出真本领,不能总是闭门造车,也要走出家门多接触外面的世态炎凉,在事上多多磨练。”
“父亲说的是,孩儿谨记。”王师范心下也是一松。
“对了,后日就是三月初三,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安节度已经传信于我,今年亦同往年,在益都西五十五里外的淄水边举行临水宴饮,届时平卢有些脸面的文臣武将都会参加,大郎就与我同去吧,也见见世面。”王敬武突然想了起来。
“是,父亲,孩儿近日练武遇到瓶颈,您平日军务繁忙无暇教导,就想着寻一名师,好解心中疑惑,不知可有合适人选。”王师范趁机说出心中所想。
“嗯,待我想想......颍州长社王家,你有一位表叔,年方二十五六,名唤“王重师”,与我颇为亲厚,他少有勇名,材力过人,刀剑长矛技法之妙,冠绝一时,或可请来,你可愿意。”王敬武询问儿子之意。
“孩儿愿意,全凭父亲做主。”王师范爽快地回应着。
“那好,明日我就让阿忠带着我的名帖去长社请你重叔,早年阿忠与我去长社时也和他熟络了,想来会顺当的。”王敬武想起王忠,就说道。
“忠叔去办就更万无一失了。”王师范心里一乐,忠叔人很是忠厚,素来办事也是稳妥的。
“好了,别尽说这些了,大郎,你父亲数月劳累,难得今日清闲一日,陪他好好吃几杯酒才是正事。”郭大娘子看父子二人聊的差不多了,就过来打个圆场。
“母亲所说是极,来,父亲,儿子敬您一杯。”说着就向王敬武敬起酒来,一家人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