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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一,噩梦中惊醒的老乞丐被窗户上直射下来的太阳晒的睁不开眼睛。昨晚他梦见那个少年复活,冲向他,用刀刺他的眼睛,然后他就惊醒了。用裘衣盖住自己的脑袋让太阳光无法再直射自己的眼睛,躺了一会的老乞丐感觉太阳似乎被云罩住了,光线没有那么的刺眼,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盯着他,他能感受到双方的鼻息和身体带来的热量。

    老乞丐一个懒驴打滚拉开距离,双手双脚同时用力往庙里头爬去,抄起木柴堆上最粗壮的两根木棍,这是他特地留下来的。还在门边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老乞丐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的身上裹着的是昨天晚上老乞丐盖在他身上的破帷布。

    “你是什么人?”老乞丐大声喝问,不是怕对面听不见,而是在给自己壮胆。门已经被少年堵住了,这个大殿除了被砸出来的大洞,再也没有出去的路。他昨晚再三确认过了那个被埋在乱石堆下的少年并没有了气息,但是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少年确实让他一阵后怕,尤其是他们还待在一起一晚上。

    “在下郭家双龙棍第二十四代传人郭成,奉劝你好自为之,不要搞偷袭,我们江湖中人都是讲武德的,讲究以和为贵,交流发展才是现下的江湖该有的样子。”挥舞手中的两根木棍,老乞丐尴尬的发现,颤抖不已的双手很难握住两根,无奈之下他只好丢下他的双龙棍,只拿住一根。什么双龙棍都是他现编的,他只是个乞丐,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

    “你是什么人?在下郭家双龙棍第二十四代传人郭成?”少年似乎很疑惑。他突然冲向老乞丐,就像在老乞丐的梦中那样,迅速,无法做出应对。老乞丐吓得连忙用木棍挡在自己的面前,闭上了眼睛。少年从老乞丐的手中取走握住的木棍,又从地上捡起老乞丐丢下的,一个懒驴打滚拉开距离,双手双脚同时用力往门口爬,舞动了几下木棍又将其中一根丢了下来。老乞丐看的莫名其妙,“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但是我刚才的动作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帅气。”

    少年似乎也很疑惑,看了看地上的木棍和手里的木棍,又看向老乞丐。老乞丐看着手中空无一物,又被少年盯得有点发毛,那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他。他连忙打了一套自创的王八拳,没有什么章法,突出一个随心所欲。但是太多年没有进行过激烈运动的他不一会就头晕目眩,赶紧停下来喘气,让自己的休息一下。常年没有打扫过的城隍庙里遍布灰尘,被他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到处都是腾飞的灰尘,实在是呼吸困难的老乞丐也顾不上门口堵住路的少年。冲过去一把推开房门。门边的少年就看着他冲了出去,太阳光直直的打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他不由得抬起头,望向那挂在高空的太阳。

    老乞丐瘫坐在院子里的地面上,没有人打理的地面上已经张满了野草。他望着庙里的那个少年,在阳光中他有点耀眼,轻轻啐了一口,“长得是不赖,有我年轻时候的帅气。”他不是不想跑,面对一个死而复生而且疑似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他并没有很大的勇气去赌这能给他带来什么。每天能够活着并且晒到太阳就是他这辈子的愿望,他本身就是一个欲望不是很强烈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沦为一个一事无成的乞丐。但是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常年不运动,再加上刚才打了一套王八拳让他并没有多少力气,也没有多少心思去逃跑了。想象中少年再学他打一套王八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仅仅披着帷布的少年迈出门槛,蹲坐在老乞丐的面前。地上全是杂草让老乞丐的对他蹲坐的部分产生了联想,会不会扎的慌。两人就这么沉默的互相望着,老乞丐缓了缓气息,这约莫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俊俏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身高跟老乞丐差不来多少,两人就这么蹲着双眼刚好平视。寒冬腊月披着单薄破帷布都没有什么表示的平淡让老乞丐有点羡慕,“你是谁?老乞丐重新问道。

    “你是谁?”少年似乎是在重复老乞丐的问题。

    “我说了啊,我是郭家双龙棍第二十六代传人,郭成。那么你是谁呢?”老乞丐面对能和平交流的人总算放下点心,更何况这位似乎脑子有点问题。

    “你是谁?”少年还在重复。

    “不是我是谁,是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到哪去的。”老乞丐摇了摇头,重复的强调了“你”“我”的区别。“你、我、他。懂了吧。”他用手指了指少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庙里的城隍。

    “你、我、他。我是谁?”少年不再一直盯着老乞丐,而是将目光扫向了四周,在最后盯着城隍的神像看了很久。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是谁?”

    老乞丐连忙点头,这傻子终于开窍了。这种一看就不是正常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正常的人。但是老乞丐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从天上掉下来还能不死的,更不要说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来。老乞丐指了指自己说道:“我是郭成。”又指了指少年:“你是谁?”

    少年也指了指自己,“我是谁?”老乞丐欣慰的笑了,果然单单言语是很乏力的,但是加上动作和形象的表演就能让人明白语言的意思。少年摇了摇头,“我不是谁。”老乞丐捂住自己的脸,他觉得他应该把这种事情交给专业的人,他一个老乞丐瞎掺和什么事。报官。

    “小朋友啊,你这个是失忆了啊,不如我们去找官府,让他们给你找你的父母,怎么样啊。”老乞丐陪着笑脸,他不太敢在一个能凿穿屋顶的人面前过于放肆,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孩子。

    “我,失忆?官府?父母?”少年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语气中带了点疑惑。他再次抬起头盯着天上的太阳。老乞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看着少年没有什么反应,老乞丐就当做他没有反对,走近城隍庙里,取出他自己夏天穿的麻衣,抖了一抖,味道不算太大,毕竟只是半年没洗过了而已。他将衣服递给院子里的少年,少年疑惑的看着老乞丐递过来的衣物。

    “穿在身上的,遮风挡雨,保暖护身。”老乞丐一边说一边演示如何穿衣服。院子挺高大的,外面的风吹不进来。老乞丐先是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再重新传回起来,少年也有样学样,穿上老乞丐递过来的衣服。可能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吧,只是一件普普通通单调的麻布衣裤,穿在少年人都身上怎么也比老乞丐穿的好看。老乞丐自顾自的走向后院,少年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从流过后院的河里洗漱过了之后,又给葫芦里装满水。看着岸边的少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老乞丐也不太在意。不一会少年也下河洗漱,学着老乞丐的样子。

    “走吧,我们进城去官府。”老乞丐提着水葫芦对还在河里的少年说道。少年并没有理睬他,赤脚踩在岸边,感受着水流从他脚边划过,目光顺着河流看向远方。老乞丐不敢再说话,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突然的安静让他有点害怕。“走吧,我们进城去官府。”少年迈步走上河滩,盯着老乞丐。老乞丐回过神,“啊,好,我们走。”

    南方多丘陵,从城隍庙进城需要绕过一个小山坡。说是小山坡,实际上就是个小土坡,只是个有点坡度的土堆上头多生了几颗树木。山脚下是个茶馆。说是茶馆,其实就是个搭了遮雨的篷子,篷子底下几张桌椅。平日里贩卖些熟食、茶水。因为这里是从城南进城的最近的道路,人流还是旺盛,这城外的农户进城先来这里歇息或者干脆就在这里将货物直接卖给常年蹲在这附近的二道贩子。平常老乞丐是从来不会进这个茶馆的,今天实在是消耗太多,领着少年来到茶馆的客桌上坐下。一老一少刚进茶馆,跑堂的就迎了上来。茶馆的跑堂的和少年年纪差不多,“这位爷,面生啊,吃点喝点什么不。小店的青麦茶是从北方那直接进过来的,特别正宗,要不要来点。”小二看着穿着裘衣的老乞丐殷勤得说道。

    老乞丐挥挥手打断他的推销,“两碗白粥,厚实点的,再来碗咸菜就行。”说完从破裘衣的兜里排出三文钱放在桌板上。小二看了看老乞丐,确认是个面生的客,笑着接过钱,“好勒,客官稍等,我这就给您盛粥去。”瞥了一眼仅仅穿着麻衣赤着足的少年,小二快步的走向厨房。

    少年看着老乞丐的兜,老乞丐连忙捂住,侧过身去。正月初一的茶馆是挺热闹的,附近的农户还有二道贩子都很闲,来这里喝茶吹水聊天打牌。一个仅有六七张桌子的小茶馆竟然坐的满满当当,少年端坐在椅子上,听着他们扯些有的没的和家长里短。老乞丐也很想同他们问问昨天那声巨响,但是少年就坐在他对面,他不敢很直接的问,虽然这人看上去是个傻子,但万一呢。农户还有二道贩子,讲的多是昨晚的火焕大仙的庙会和守岁,还有附近的人家的闲话。不一会功夫,小二就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两个大海碗装的满满,还有一小叠的咸菜放在中间。小二麻利的将粥摆放在两人面前,一人递上一双筷子,老乞丐熟练的接过来就开始扒拉起粥来,少年盯着小二,小二也盯着少年。少年看了一眼老乞丐,接过筷子,学着他扒拉起来。小二似乎是没什么事情干了,就坐在两人边上。

    “你不冷吗,这大冬天的就穿着这么薄的衣服,鞋子也不穿。”小二对着空中哈了口气,嘴里冒出一团白烟。

    “冷?”少年抬起头,停下筷子。看着对着空中哈气的小二,他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平淡的声音并没有表示出他的疑惑。

    老乞丐装作很不经意的问小二:“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从桌子中间的咸菜碟上划拉了半碗的咸菜,用力得搅拌起来。

    “声音?什么声音?”小二一脸疑惑,“城里面倒是全是鞭炮声,是挺吵的,尤其是快跨年的时候。”老乞丐大口划拉着粥,低着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实在是太饿了。少年似乎对于旁边桌子的农户的话题更感兴趣,只是随便扒拉两口粥就不再吃了。

    “这附近闹人贩子,专门抓小孩。官府都特地发公文了。”小二对着少年努了努嘴,少年很好奇的看着他,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老乞丐扒拉着粥,心想“怎么人贩子不来把这小子抓走,别说,这么俊的小子,估计能卖上个好价钱。还是得赶紧送去报官,不然殃及池鱼。”老乞丐漫不经心的哼哧了几声,小二似乎找不到话题了,晃荡了几下胳膊,走回厨房的方向去了。

    “什么是人贩子?”少年问老乞丐。

    “就是抓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拉去卖掉男娃女娃都有人要的。是犯法的。被卖掉的小孩下场都特别惨。像你张这么俊的,一卖就是个好价钱。”老乞丐想着早上被这小鬼死而复生吓得屁滚尿流,也忍不住想要吓一吓他。但是少年毫无反应让他并没有什么快感。

    “昨晚我小儿子,睡着睡着突然被吓哭了,说是什么打雷了。可是哪有什么雷声,我们一家子都没听到,外面除了鞭炮声哪有其他的声音。”一个农户对着同桌的同伴说道。

    “怕不是被鞭炮吓走的怪物的叫声,刚好被你儿子听到了,你儿子以后能成大才啊。这叫什么,天什么禀的”边上一个人附和道。众人也都笑着夸赞。那个农户也是一脸笑意。自己孩子被夸了总是让人开心的。

    老乞丐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他很想去问问那个农户详细的情况。因为发出怪响的源头似乎就在他旁边。虽然少年并没有盯着他,只是在一点一点的用筷子将粥挑进嘴里。他不敢冒险。丢下筷子,老乞丐站了起来,突然,厨房的方向传来了吵闹声。一个瘦长的男子在小二的带领下直接往老乞丐这边快步走来,“大家,抓住那个人贩子。别让他跑了。”小二的话让老乞丐一愣,什么玩意,我怎么变人贩子了。他边上桌的两个正在喝茶的农户听到,猛地一个起身将老乞丐按倒在桌子上,两个庄稼汉的力气可比老乞丐大多了,他用力想要挣脱,却是动弹不得。

    “抓错人了啊,我不是人贩子啊。”老乞丐大叫起来。坐在最外围的两个人突然窜起,往茶馆外面逃去。茶馆里的人一看,连忙追了过去。本来就热闹的茶馆变得更加热闹了。“大家追,这些人贩子有官府公文的,抓到了就是好大一笔钱。从厨房里冲出来的瘦高男子挥舞着手中的菜刀指挥到。少年看着面前被摁倒在桌子上的老乞丐,面无表情,他还没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二靠过来,递给他一件棉袄,“我去年穿的,送给你了,不用怕,人贩子被我们抓住了,等报官了,他们就能送你回家了。”少年接过衣服,熟练的穿上去,之前刚学的。

    “报官就是找官府?”他想起老乞丐之前跟他说要带他去报官,询问道。

    小二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找官府,把这帮坏人都抓进牢里去。”看着少年的赤脚,小二跑进厨房,又给少年取了一副草鞋。“你先将就着,这里也没有多余的衣物了。”少年疑惑的看着手中的草鞋,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穿戴。小二看他有点傻傻的,弯下腰帮他穿上鞋子。对着老乞丐愤怒的啐了一口,“你都把他给冻傻了,你们还是人吗,这么大冬天的就给他穿一件这么薄的衣服,鞋子也不给穿。真是王八蛋。”常年在茶馆中听着大人的聊天,小二口吐芬芳的能力并不差。

    老乞丐气急败坏,我一个乞丐把唯一一件夏天的衣服都给他穿了,我还能怎么办,我也没多余的啊。对着少年大叫道:“哎,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啊,我不是人贩子啊,我就是个乞丐,双水街上的人都认识我的,我没干过违法的事情啊。”两个庄稼汉把老乞丐提起来,用衣服把他绑在茶馆篷子的柱子上。边上的瘦长男子挥舞了手中的菜刀,甩出一个刀花,看得老乞丐心惊肉跳。“你这一嘴的北方口音,还穿着裘衣,你跟我说你是乞丐?你肯定是和那两个逃掉的人贩子来交货的吧。”

    “两个逃掉的人贩子?”老乞丐一脸懵逼,他也没想到还真有人贩子在这茶馆里。“你们听我说啊,这孩子真不是我抓的,是他自己来的。不对也不是,我真的是个乞丐啊,不是人贩子啊……”一口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异味让他特别的难受,但是看着边上这几个魁梧的壮汉,他也不敢吐掉,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边上站着的少年。少年对着瘦长男子说:“他说带我去报官。”少年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是他缺少词汇来形容。瘦长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年,又看了看被捆在柱子上的乞丐,对边上的两个农户说道:“先给他松了,看住了别让他跑了。等那两个跑掉的抓回来对一下供就知道了。”

    被摘下抹布的老乞丐连忙从腰上抓出他的水葫芦,使劲的漱了漱口,用手使劲的扣了扣嘴巴,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弯着腰大口的喘着粗气。“我跟你们说,我真不是人贩子,这小孩天上掉下来的,就昨晚,天上好响的一声,就在城隍庙里,我就住在那。”边上的几个农户有说有笑的讨论着抓住了人贩子官府会给多少赏钱,瘦高男子和小二在一旁讨论着什么也并不理睬他。老乞丐蹲坐在木凳上,他这几年的经历都没这一个早晨多。

    远处的路上传来了喧闹声,两个外地的人贩子,怎么可能在田野间逃得出这附近农户的腿脚。鼻青脸肿的两人被众人摁压着往茶馆边赶。小二看到了,连忙冲出去,对着茶馆里头的人叫喊道,“抓住了,那两个人贩子抓住了!”瘦长男子从厨房里拖出两根麻绳,似乎是之前绑肉用过的,油光发亮。他熟练的把两人都胳臂绑在一起,对着众人说:“先审一下。”他似乎很有威信,众人就在茶馆的外头围在一起,老乞丐蹲坐在茶馆里头,看着身旁穿着棉袄的少年叹了口气,“你可把我害得够惨的。”少年没有一点表情,直勾勾得盯着茶馆外围成一圈的人群。

    不一会功夫,小二陪着那个瘦长男子走回了进来。“刚才多有得罪,这两个畜生说了不认识你们,也多亏了你们才抓住这两个天杀的畜生。我们向官府汇报的时候会将您报头功的。”瘦高男子抱拳向老乞丐赔礼道歉。身边的小二也是有样学样。老乞丐连忙站起身来,也学着抱拳回话,“哎哎,掌柜的,你们抓的人贩子,是你们的功劳,老乞丐我可不会贪功的,只要能保证我的清白就可以了。”小二在一旁对着少年挤眉弄眼,但是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们是要去城里将这两个人贩子交给官府吧,我也要带这孩子去官府一趟,不如一起走吧。”老乞丐对着瘦高男子说道。

    “没问题,你说这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瘦高男子对于老乞丐之前的话还是不太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也就是经过口耳相传才会出现。

    老乞丐知道这事的确过于离谱了,也只是笑笑。他觉得他就算带他们去城隍庙里看看那个房顶上的大洞他们也能想象出理由来,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官府来确认吧。瘦高男子伙同三个农户押着两个人贩子在前头开路,老乞丐和少年在后头跟着。茶馆离城不算太远,不一会就看见城门口的石墙。并不算高大的城墙多是起了一个地标的作用,告诉路过的人们,这里是县城了,真要是打起仗来,这种多年没有修筑过的矮城墙怕不是如同纸糊一般。

    城里的地面上很多红色的碎纸,都是昨晚的爆竹的残留。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少年饶有兴趣的盯着城里的建筑和街上的行人,街边的行人也对这一伙人充满了好奇。农户中有个大嗓门的突然喊了起来:“里王村村民抓获官府海补人贩子两名,现押送县衙。”这是农人的智慧,立了功扬了名,还得保证自己的功劳。不然被官府里的官差贪墨了他们也没处说理,这一咋呼,全城的人口耳相传是他们抓的人,那再不要脸面的官差都不能抢功劳了。果然随着喊叫声,越来越多的居民从家里跟着出来,过年的时候本来就都是空闲,有如此热闹,怎么能缺席。

    老乞丐从来没在这么多人围观中走过路,他的脚步都有点轻浮,不由得挺起了胸膛。城南到县衙的街道上都被人群围住,但除了些许的好事之人,跟着的也不是很多人,大家都只是站着看个热闹。县衙的门房只有一个老衙役坐在里头喝茶,听见门口呼呼啦啦的声音赶紧跑出拉看看情况。瘦高男子朝他拱了拱手:“差爷,里王村村民王谷、王顺、王长还有这位郭先生一起抓住的这两个人贩子。请向县尉禀报。”老衙役微眯了眼睛,盯着面前的瘦高男子看了两眼,走下台阶。两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贩子低着头,手臂被捆绑在一起,用的是绑猪脚的捆法,手法及其专业。

    “今天初一,县衙当值的就我和牢头,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没在,提审得放到大老爷休沐回来。等确认二人身份才能给你们赏赐。”老衙役在两人周围晃荡了两圈,对着瘦高男子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去让牢头来提人。”说罢就准备往县衙里走。

    王谷伸手拦住了他,“大人,我们之前有审问过,他们前些天抓住的孩子还在城南的山洞里关着呢,您看……”

    老衙役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大老爷去府城了,二老爷还在城里我这就去找二老爷,让他来处理。你们先去门房里候着。”老衙役也不再往县衙里走转身沿着街道往城北去了。

    王谷带着人走进了县衙,对着老乞丐拱了拱手,“不是我们不去救那些孩子,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官差来干才行。”老乞丐并没有想清楚其中的门道,他本来也只是个外人,没什么话语权。人家愿意支应一声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门房里的众人并没有很多的交流,少年在看着里头成列的书本。人贩被牢头带到监牢里去了,三个农户似乎对少年没什么兴趣,只是在用方言聊着事情,似乎是开春后耕地相关的事情。老乞丐在一旁闭目养神,上午的事情对让他的精神萎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衙役领着一个持刀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你们这里谁是领头的?带路吧。”声音低沉,很直接。

    “这是本县的县尉。”老衙役对着众人说道。一众人包括老乞丐都望向那个中年男人。少年也放下手中的书,抬头去看。常年在太阳下奔波的正常肤色和不怒自威的气场,虎口的老茧和健壮的体魄充分表明着他对于武艺没有放松过。在老衙役面前挺放松的农户面对县尉自然而然的拘束了起来。

    还是那个瘦高男子,王谷,说道:“大人,那些孩子就在城南离城大概十里远的老人尖上的一处山洞里,据人贩交代,他们在那里藏着六个孩子,不过都是附近城的。我们担心他们山洞里还有人不敢打草惊蛇。”不同于其他人,尤其是瑟瑟发抖的老乞丐,王谷的声音同样很平稳,只是多了点严肃和焦急。就像他真的很担心这些孩子一样。

    “这个孩子是被你们救下来的?”县尉指了指在一旁捧着书的少年。一身不合体的棉袄和一双草鞋的确不像是一个正常出门的孩子。

    “并不是,这个是帮助我们抓获这伙人贩的郭先生的孩子。”王谷回答道。老乞丐想要否认,但是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这县尉可是这城里大官,他一个常年躺在地上的乞丐,突然遇到了个大人物实在是有点紧张。

    县尉点点头,“你们三个和我一起进山,郭先生岁数太大了,就和你孩子一起在这里候着吧。”县尉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不一会功夫,外头喧嚣了一番又安静了下来。老乞丐的额头冒出了点汗,这少年怎么就是他的孩子了,他一个老乞丐,连女人都没碰过,这可太冤枉了,而且这还是个从天而降死而复生的主。少年看着出去的众人,继续翻阅起手中的书籍。老衙役跟着出去了,又回了回来,对着老乞丐笑道:“哎我这老了,县尉都不带我出公办事了,只能待在门房里传传话了。”老乞丐尴尬的陪着笑了一下。

    “哎,这书不是给你们小孩看的,这本给你。”老衙役从少年的手中抽走了他刚才在看的书,又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递给少年。少年接过老衙役手上的书籍翻看起来。

    “郭先生看来是书香门第啊,孩子这么小就认字了。不像我,现在才开始重新学习认字。”老衙役打趣道。

    老乞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破裘衣,怎么就变成书香门第了。“那个差爷啊,这孩子他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老乞丐还是决定说出来。瞥了一眼少年,毫无反应得看着刚老衙役递过来的书。

    “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有什么矛盾就关起门来自己说,不要总是想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丢给我们就能解决了吗?就算这孩子真不是你的,找不到他的父母我们还是要来找你的。”老衙役对老乞丐的话丝毫不在意。“看你们这岁数,你是他爷爷还是外公?”衙役放下手中的书,盯着老乞丐。

    “我说了你可别不信,这孩子我也是昨天才捡到的,就在城外那个城隍庙里,他从天上砸下来的,庙顶现在还有一个大洞呢。下来的时候他连气都没了,今天早上突然就又活过来了,可把我吓得啊。”老乞丐一通表演,却看见对方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你说他从天上来的,还是死了又活过来的?”老衙役抿了一口茶,“你要是不编这些有的没的,我也就勉强想信他是你捡来的,你扯这些骗谁呢?欺负我没文化吗?”老衙役气愤的将手上的书摔在桌子上。“最讨厌你们这帮读书人,嘴巴上满是仁义道德啊,实际上干得事情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你不是说他是你捡来的吗,自己去找吧!”老衙役扭头看向少年,发现他还是在那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扭头啐了一口,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老乞丐也难受,这怎么就黄泥巴落裤裆了呢。这孩子他真的就是早上才认识的啊。两头他都不敢发火,一个是当差的衙役,一个更是从天而降死而复生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少年频繁的翻书声。

    “这是你的爷爷还是外公?小孩。”老衙役笑眯眯的问少年道。虽然老乞丐刚才的推脱真的很不靠谱,但是本着专业人士专业态度的做法,老衙役还是直接询问少年获得答案来的靠谱。少年放下书,盯着老衙役问道,“爷爷,外公?是什么意思?”老衙役有点错愕,解释道:“爷爷就是你父亲的父亲,外公是你母亲的父亲。”少年毫不迟疑的继续问道:“父亲?母亲?”老乞丐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似乎明白了。站起身来走向垂头丧气的老乞丐,用力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乞丐疑惑的抬起头,看着目光中充满怜悯,鼓励的衙役。老衙役低沉得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痛苦,我七姑的二表嫂的邻居的儿子也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抚养这么一个孩子真的很累,很辛苦,但是他毕竟是你的亲人啊,是血溶于水的亲情。能将他抚养到这么大,我知道你是尽力了的。刚才是我错怪你了,这不刚好你立了功,我再讲你的困难情况和大老爷说明一下,尽量解决你们的温饱问题。”

    老乞丐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平白的多了一笔钱也能让他过上好久的日子。没有人相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真是莫名其妙,这孩子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有的时候说真话反而就没有人相信了。

    少年手中的书是老衙役刚认字的时候看的,很普通的一本讲解常识的书,通过平常发生的事情来教人学字,学人情,学世故,是当代大儒齐宗所作。少年摊开书询问老衙役上面的故事,越是问,老衙役越是感慨,“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可惜是个傻子,连这么基础的事情都不知道。”再次投个老乞丐一个同情的眼神。老乞丐坐在一旁暗自思考该如何处理少年,仔细想想,少年除了从天而降和死而复生之外都是表现的和一个普通的少年人差不多,而且两人相处的也不算太差,这不是还莫名其妙的立了一功?有的时候,身在局中很难抛开最开始的成见来思考。

    过了好些功夫,县衙的外头传来了人声得吵闹和车马得喧嚣让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老乞丐被惊醒,县衙里的炉火烧得很旺,不同于外头的寒冷这里很是暖和。县尉一个人走进了门房,老乞丐和老衙役都站了起来朝县尉行礼。“二老爷,孩子们如何了?”老衙役让开凳子给县尉倒了一杯茶。

    “嗯,除了一个孩子得腿受了点伤,其他都还好,已经派人去附近的各城核对案件提人了,只要这些孩子的父母报案了,这些孩子都能被送回去。人贩人脏并获,很快就能结案了。”县尉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老衙役熟练的倒上第二杯。县尉对着站在一旁茫然无措的老乞丐说道:“你居首功,这次。等初六过来领赏吧,现在县令还没回来,这奖励我没有资格签发。”

    老乞丐没想到王谷竟然真的将他推举为首功,他本来以为大家只是客套一下。呆愣在原地也没有点反应,县尉似乎并不在意,咳嗽一声,端起茶杯。老衙役牵过一旁看书的少年的手,将他带到老乞丐身边,推了推老乞丐,老乞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躬行礼。老衙役半推半送的将两人拉出门房,“你放心,县尉大人刚正不阿,绝对不会贪墨你们的功劳的,你的事情我也会详细跟他说的,你先走吧,初六带着孩子过来领赏即可。”站在县衙外,老衙役对老乞丐说道。“你也要听话,你爷爷将你养这么大也怪辛苦的。”摸了摸少年的头。老衙役转身就走回县衙里头,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一老一小。王谷他们似乎早就离开了。县衙前的街道是这个城里最干净,最冷清的。没有了房间里的火炉,不断吹刮过来的寒风让老乞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冷一热交替之下身体反而更加的难受了。

    “走吧,这里怪冷的,听说砍人脑袋就在这附近的地方。”老乞丐对着边上的少年说道。

    “我们去哪?”这是第一次少年主动询问,而不是复读。老乞丐有点诧异,他感觉面前的少年似乎变得更像一个人了,至少比早晨那样,犹如冷冰冰的器具好多了。但是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想好,他一个常年蹲在一条街上的老乞丐,在突然有了点小钱之后,也产生了迷茫。回想起昨日里饼子张同他说的,庙里初一有一年一度的祭祀,这不是正好压一压少年的邪性,万一真是个什么魑魅魍魉在大仙庙里想来也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老乞丐不由得被自己的聪明所折服连忙说道:“走,我们去火焕大仙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