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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含玉抱着门框,略有些艰难地跨过高高的门槛,然后迅速躲到阴影处。偷偷探头,观察了一下厨房内的情况。
御膳房副总管走进来,尖着嗓子喊道:“德妃娘娘的燕窝好了没?赶紧呈上去。”
立刻有人过来,将一盅燕窝放入食盒中,提了出去。
副总管正要走,突然收到其他人的眼色。他心里一动,余光在厨房里搜了一圈,发现了进门不远处,阴影里的那个小身影。
“嗯哼!”
副总管清了清嗓子,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在预备的几色菜品里,暗自挑选了一下。
厨房里的人在副总管的眼神示意下,将一盘盘做好的菜,集中放到一个矮桌上。这些菜都是新鲜的,热着,但绝对不会太烫。顺便还放了一个比较小巧方便的食盒在旁边。
萧含玉眼睛一亮,荷叶鸡,五香大虾,酥炸金糕,不错不错,都是自己爱吃的。
趁着大家都背过身去,萧含玉迅速溜了出来,将这几样放入食盒当中。然后赶紧逃逸。
等她出了御膳房,里面的人才齐齐松了口气。互相对看的眼神中都一个同样的疑问:平时都是两个人,今天怎么只来了一个?
萧含玉累得满头大汗地跑到元晙身边。气息不稳地招呼他:“跟我来!”
元晙无声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跟着她到了一个六面攒尖顶的亭子,匾额上书“延春亭”三字。
亭子四面都挂了灯笼,倒也不算暗。让元晙将食放到桌上,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垂涎地闻了闻荷叶鸡的清香,萧含玉伸手撕开荷叶,露出里面香喷喷的鸡肉。
“真香啊!”
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元晙:“喏,你的!”
撕下另一条鸡腿,喜滋滋地就咬了一口。鸡肉香滑细嫩,带着荷叶的清香,也不觉油腻。
萧含玉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指了指元晙手上的鸡腿:“你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元晙咽了咽口水。看着萧含玉吃得这般欢快,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更是觉得饥肠辘辘。学着萧含玉的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一条鸡腿,萧含玉满足地弯了弯黑亮的眼睛。又开始剥起了大虾。
被人伺候惯了,手指又软弱细嫩,虾壳没剥掉,倒是被划了一条口子。
好在口子不深,萧含玉皱着眉,把手放到口里吮了吮。
元晙默默地关注着她,见状,扔掉手中的鸡骨头,将五香大虾挪到自己面前,闷头开始剥虾。
萧含玉只好将自己的目标放到了酥炸金糕上,一边吃,一边眼馋那白白嫩嫩的虾肉。直到那盘虾肉被移到了自己眼前。
“给你!”元晙小声地说道。
眼巴巴地看着这盘令她食指大动的诱人虾肉,萧含玉艰难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想推回去。
伸了一半,又改了主意。最后还是抓了两只在手,剩下的才给推回去。
“我吃这两只就行了,一会回去还得吃饭。不然姨母会不高兴的。”
元晙看出了她的自我挣扎,深深的眼底,终是晕染出一丝笑意。
说完了虾,萧含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你把这些吃完吧。我要回去了。”
元晙刚有了点神采的眼睛,迅速暗淡了下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点了下头,便垂下头去,机械地嚼着口中的虾肉。忽然觉得这味道也不过如此。
萧含玉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便看到元晙孤寂孑然的身影,和忧郁深邃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人生总是要靠自己去走的,她只能帮一次算一次。
“你随时都能来找我玩,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东西。”
留下这句话,萧含玉挥了挥走,这次是真的走了。
元晙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直到那个小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里。
桌上的荷叶鸡和剥好的虾肉已经冷了,元晙却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然后将酥炸金糕包了起来。
风凉如水,月色如霜,元晙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暖和。
随时都能去找她么?真好!
明武帝育有六个皇子,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中宫所出,可惜大皇子夭折,三皇子便是元晠,如今的太子。
二皇子元昱为季淑妃所出,是如今所剩皇子中最年长的,年十四。外家显赫,又有城府,明武帝对他也是多有赞誉。如今每天随朝听政,余下的时间,才会来上书房听课。
四皇子元晅今年九岁,乃李贤妃所出。李贤妃家族为季家一系,因此李贤妃多向季淑妃看齐。元晅自是与元昱关系紧密。
五皇子元晙,陆美人所出。今年七岁。陆美人原为宫婢,因美貌被明武帝看中,谁料之后为争宠,刻意模仿其他妃子的装扮,失了自己的本色,而被明武帝厌弃。元晙自然也入不了他的眼。
六皇子元晱,沈嫔所出,今年三岁。目前是后宫中,明武帝最宠爱的皇子。
太子元晠与二皇子元昱随朝听政,六皇子年龄不够,目前上书房里,便只有四皇子元晅与五皇子元晙上课。
元晅算不上聪明,好在为了给明武帝留下好印象,也还算勤勉。元昱也在的时候,他自然入不了上书房师傅们的眼。元昱不在,只有一个元晙与对作对比的情况下,师傅们明显是偏向元晅的。
元晙嘴唇抿成一线粉白,皱着眉头将书页翻了过去。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喜。
元晅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跟这些策略、廷训打交道。
目光在埋头看书,存在感极小的元晙身上转了一圈,嘴角挑起一个轻浮的诡笑。
这堂课的季师傅,是季家的未出五服的亲戚,学问是不缺,个人的政治偏向是有的。元晅跟随元昱,自然也是自家一系。元晙不过是宫婢之子,且性格孤冷,着实令人不喜。
“书读完了,接下来,我问,由你们释义。元晙,”季师傅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将元晙叫起。
为尊师重教,皇子在上书房时,师傅可直呼其名,而不必以皇子的身份待之。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元晙站了起来,低头不语。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
他年纪虽小,但不是瞎子。元晅与师傅们有默契,为难他不是一次两次。不管答没答对,他永远都会受到惩罚。既如此,他又何必去作答。
见元晙没有出声,元晅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贱婢之子,怎配与他同堂进学?
虽是刁难元晙,但他消极怠慢的态度,还是令季师傅发了怒。
“同是进学,就算你资质驽钝,只要多勤学苦读,未必不能明白。可你如此冥顽不灵,不服管教,辜负了皇上的期待。罢了,老夫教不了你,稍后自会向皇上禀明。现在,你出去!以后,我的课,你不必再来了。”
向师傅鞠了一躬,元晙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你不许走!”萧含玉站在门外,气呼呼地叉着手。黑亮的眼睛,如燃起了一道火焰。
元晙先是一怔,冷清的五官,随后便慢慢柔和了下来。蓝灰色的眼睛,多了一丝喜悦的神采。
季师傅蹙眉看向门外的萧含玉,不满地问道:“哪来的小孩?此乃上书房,不是供你等玩耍之地。还不速速离去?”
萧含玉充耳不闻,扶着门框,小短腿抬得高高的,要跨进来。元晙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拍了拍手,萧含玉大摇大摆地走到季师傅的书桌前。小小的身子,气势十足。
“你就是授课的师傅?”萧含玉冷着一张白玉团子的脸,大声地质问。
季师傅不认识萧含玉,元晅认识。季淑妃都在她手上讨不了好,他也不想得罪于她。
只得上前劝阻:“福宁县主,这里是上书房,是禁止喧哗的。你还是去其他地方玩吧!”
季师傅眼皮一跳,这就是传闻中,备受皇上宠爱的福宁县主。
不过他倒是不惧。他是皇子们的师傅,可直呼皇子之名。一个不到三岁的娃娃,又不是皇上的血脉,何足惧之?
岂料萧含玉压根不接受元晅的好意。元晅是元昱一伙的,到处与太子表哥作对,他不找她麻烦,她也不会放过他。
“你也是坏人,我都看到了,你们是一伙的。”
萧含玉挥着手里的小鞭子,甩到桌上“啪啪”地响。
季师傅被萧含玉的举动,气得眉心暴跳。
“大胆,竟敢在上书房无理取闹,我非禀明皇上,重重惩罚于你!”
他嗓门大,萧含玉的嗓门比他还大。
站在地上有些吃亏的萧含玉,招手将元晙叫到身边,扶着她爬到了季师傅的书桌上。
“皇姨父说了,师者,授业解惑也!你就是专门教皇子学习,教到他懂为止。他不懂,便是你没教得好。不是他不好,是你无用,教不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