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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这边两坛秋露白!”
“小狐狸,我的琴备好了吗?”
“小狐狸,荷花蕊、寒潭香各来四坛。”
“小狐狸……”
…………
左边刚上好酒,右边便要去备琴,这几夜瞬移术将溪辞移得头晕恶心,却也磨练了这一技能,用得比从前要顺畅许多。
花楼夜夜开张,楼下的赌坊也比傍晚前热闹,鬼域漫长的夜晚来临,所有鬼怪纷纷出来狂欢,好不热闹。
悠扬琴声阵阵,溪辞也适应了鬼域的生活方式,忙碌中也有乐,与红颜鬼们打成一片后,听着她们从其他鬼怪那得来的故事,有唏嘘有悲愤,这里便是七大苦存在的意义。
花楼走马廊的一处,有一眉目清兮,妆霓彩衣的红颜鬼独自坐在那喝着闷酒赏魂星,似乎夜夜如此。
夜晚快要过去时,她也醉倒在地,嘴里反复嚼着溪辞不曾听过的名字:姒履癸。
溪辞将她拖拽回房,安置在阴棺内,虽说鬼不识温度不惧寒冷,但溪辞还是习惯性的给她盖上被褥。
房内是一地被撕得粉碎的缯帛,如此喜好只令溪辞好生心疼,缯帛乃凡间昂贵物品,这般糟蹋可不好。
“姒履癸,是你对不起我……”她闭着眼,微蹙的眉头蕴着痛心疾首的哀怨,似乎有诉不尽的苦。
溪辞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见她逐渐平静后才收回手。
末了,溪辞退出房间带上门时,仰头看了看刻着“妺喜”的门牌,想着长夜终于要过去了,便转身去了厅堂。
鬼客们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喝得七扭八歪的红颜鬼们互相调侃。
溪辞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地一饮而尽,顿时一阵舒爽。
“妺喜又醉倒了?”一红颜鬼调笑的问道。
溪辞点点头,道:“嗯,我已经把她送回房了。”
“切,我要是殿下就绝对不会收留她在此。”一红颜鬼愤愤然,个别红颜鬼也认同地点头。
此举引起了溪辞的兴趣,她往前凑了凑,道:“这是为何?是否有典故?”
“她脑子有病,刚好遇见了跟她一样病得不轻的姒履癸,两人在活着的时候恶事做尽,后来被姒履癸冷落后便伙同外人灭夏,劣迹斑斑着实可怕!”红颜鬼一脸鄙夷地说道,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根本不可能与她和平相处。
“那都是口口相传毫无根据的污蔑,你可有亲眼见到她的所作所为?”另一红颜鬼觉得她说得太过武断,平日相处并不觉得她如传说中的那般浪荡。
作为吃瓜群众的溪辞,挠了挠头,不明所以的听着她们为另一个红颜鬼的事争论不休。
这时,有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红颜鬼拉了拉溪辞,招呼她一起收拾没了鬼客的桌。
溪辞有些依依不舍地起身,却迟迟没有挪动步伐,听故事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见状,那红颜鬼将溪辞拉到一旁,低声道:“妺喜其实只是一介俘虏,为了宗族的生存,像牲口一样被献到了敌国,此后流传出来的许多事迹不过是被后人丑化了罢,究竟事实如何仅有她自己知晓,我们旁观者也就听听罢。”
溪辞领会地点点头,看那群红颜鬼愈争辩愈来劲,无奈地笑了笑,便开始扫撒。
窗外的魂星散得差不多了,溪辞打了个呵欠回头看了看已然整洁如初的厅堂,心满意足地想回房休息。
她一转身刚想关门,便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妺喜,把溪辞吓得差点去见阎王。
“这几夜,多谢你。”妺喜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必客气!”溪辞干笑地客套道。
妺喜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飘了出门外,溪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心。
溪辞将门关好,走在弯弯绕绕的长廊上,再次打起了呵欠。
看到那棵长势不错的长生树,溪辞心情大好。
她来到庖厨,看着赤那正在往灶膛内送柴火,便喜滋滋的打了个招呼。
可细细打量又发现庖厨有一处堆满了柴火:“诶,这怎么不放进柴房里?”
“柴房满了。”赤那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咦?”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柴火,溪辞眨巴眨巴眼问道。
“你不是外出捡柴火受伤了吗?殿下便命我把柴房堆满。”赤那不以为然的说道,本来也是小事,无需挂心。
溪辞一听,神秘靠近:“殿下是在担心我吗?”
赤那闻言,静默了一霎,旋即认真道:“你应该……还配不上让他担心。”
人间与阴间两头跑,日理万机十分繁忙,一不注意溪辞还老往外跑,赤那都嫌她麻烦,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溪辞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外头偶尔出入的红颜鬼,轻声道:“赤那,好像鬼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恶劣呢。”
“他们也曾是人,不过是憾事未了故徘徊不走,能可怕到哪去?不过是被凡人那天马行空的想象杜撰得可怕而已。”赤那不以为然的说道。
她突然想到了妺喜,沉滞了片刻,道:“红颜鬼们似乎不喜那妺喜,对你家殿下收留她在花楼一事极为不解。”
“殿下的决定,我不便妄议,但你在此处见到的每一个鬼,都曾是某位生者朝思暮想之人,其中的爱恨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看看就好,切勿多管。”
赤那的回答既官方又有理,溪辞没有继续问下去。
星星点点萦绕花楼,歌声阵阵入心扉。
妺喜一如既往的喝闷酒赏月,偶尔会有一些男鬼去搭讪,她没有给对方脸色进行驱赶,而是淡然处之。
对方觉得没意思,又回到了厅堂与大家共饮。
溪辞手头的活忙得差不多了便蹦哒出了厅堂,在花楼走马廊的一处,见到妺喜。
妺喜独自喝着酒,对月一醉,无视喧扰繁杂,脸上写满落寞。
溪辞迟疑了片刻,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妺喜睹了她一眼后,推了一坛酒到溪辞面前,依旧沉默的望着那轮红月。
“你一直没有入轮回,是在等……姒履癸吗?”溪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想来应该是对她而言难以释怀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从溪辞口中说出来,她迟疑了一会儿,许久后苦笑道:“他早就入轮回转世投胎了。”
“那你是……?”溪辞一手抓起坛子,喝了一口酒问道。
“你应该有听到其他人是如何评价我的吧?”妺喜扭头看着她,自嘲地笑道。
“他人如何评价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过这些事?”溪辞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呵,无论什么原因都是苍白无力的诡辩。”妺喜无力地躺在地上,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眼底是深深地孤独与悲哀。
有施氏被攻打之前,她曾醉中抚琴与情郎私定终身。
有施兵败后卑微求和,献出他们的牛羊、马匹和自己,那一刻妺喜觉得自己与畜牲无异。
为了有施氏,无论姒履癸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忤逆,只要有施氏好好的,所有的牺牲都不算什么。
原以为他对自己付诸的全是真心,当自己放下所有抵触与忧愁一心向他之时,才明白一切都是谎言。
与他一同背负千古骂名,她从未辩解过亦心甘情愿,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别人,可那时她用情已深,她更没想到自己与伊尹的往来会导致亡夏。
伊尹可怜她作为俘虏受尽委屈,终日郁郁寡欢,况且那姒履癸不仅荒淫无度还暴虐无道,便协助商汤伐夏。
往事零落飘散化尘埃,真相已然不重要,她苦笑地打翻了身边的酒坛子,道:“我这一世,就像个畜牲,错得离谱……我好怕,好怕下辈子还做人,还做个像畜牲一样的人,可以随便被送人,可以随意被抛弃……”
溪辞扶起被打翻的酒坛子,俯身拭去她眼角的泪,道:“下辈子做一块石头罢,安静坚韧的活着。”
“小狐狸呀,我真羡慕你,活了万年还能那么开心……”妺喜虽美,心里却苦得难以言喻,明明凡人的寿命如此短暂,为何还能如此悲苦。
溪辞眸光暗了暗,道:“我也有忧愁的时候,但从小爹爹就告诉我,不勉强,不妄自菲薄,及时行乐,是功是过就交由后辈来评判,我们这一世尽力而为便好。”
想念爹爹,不知道爹爹现在如何了,不知义父能否顺利涅槃,万灵堂的仇要如何报?
她并非别人看到的那般没心没肺,只是用忧愁来解决忧愁是一种无解的循环。
妺喜笑着哭了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溪辞俯身抱了抱她,她哭得更加放肆了,似乎在宣泄着自己那么多年的委屈。
“风月层叠零落悲,独酌几杯望阑珊,卿不在,空牵挂……”
厅堂内传来余音绕梁的小调,琴声延绵不绝,婉转悠扬的在这鬼域里声声回荡,魂星如河流般萦绕着整座花楼。
妺喜枕着溪辞的腿开始入梦,溪辞仰头望着那轮红月,厅堂内传来的袅袅余音,不自觉地跟着哼唱,末了,抓起坛子大口喝着酒,随后她也顺势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