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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阳光刺眼。
陆聘睁开眼睛,一下被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晃到,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
“醒了?”一个略微带着鼻音的甜美声音,有些抱歉地说道:“昨天忘记关窗帘了。”
陆聘清醒片刻,搓了搓脸,侧过来抱着身边的爱人说道:“几点了?”
“八点了,要起来吗?早饭想吃什么?”爱人顺势钻进了他怀里。
两人赤-裸着身体,陆聘强有力的臂膀肌肉线条明显,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闹钟怎么没响?”他记得九点钟有个会,八成是来不及了。
爱人笑了起来,挑起眼皮看着他,说道:“今天周六,你的员工也在过周末,没人上班。”
对啊,是周末,例会在下周一。
最近每天早上一起床,总有种时间和空间的恍惚感,让他醒来的瞬间不知是何时何地。
他坦言道:“我最近总做梦,而且都是做同样的梦。”
“梦的什么还能记得吗?”爱人好奇地问他。
“梦见我是一个送快递的,手里有一个必须要在规定时间送达的快件,但每次都在半途被人截住,然后我就要重新从起点跑一遍。”
“你跑着送快递?没开车或者骑车?”爱人一头雾水,又问道:“谁拦着你?为什么拦下来就要重新送?那快件是被阻拦你的人抢走了,所以才要从起点再拿一个?”
面对伴侣的十万个为什么,陆聘只得说道:“我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我拿着一个白色盒子要沿着一条路跑下去,到对面灯塔的地方,可每次途径一个小山洞的时候都被一个人阻拦,这个人我看不到他的脸,可能现实中不认识,也不是名人或者明星。”
“就一直都做这一个梦?”
“对,重复的情节,每次都终止于阻拦我的人出现,大约持续半个月了。”
爱人很善解人意,软下声音说道:“你最近总加班,太累了就容易多梦,这是身体在抗议了。你还记得年初我做的那个油画展览策划,一宿一宿加班过方案,那会儿我就老做要考试的梦,就是精神太紧张了。”
“嗯,最近的融资项目做完就能歇一阵,你别担心。”陆聘在爱人额头印下一吻,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很真实……”
“我去做三明治,昨天买了燕麦奶,你尝尝燕麦奶咖啡,最近很流行喝这个。”爱人挣开他的拥抱下了床,身体清瘦一丝不挂,还留有一些昨夜的痕迹,拿起了旁边他的居家t恤套上刚好遮住臀部,说道:“周末好好陪我,不许想工作。”
“我昨晚陪得好不好?”
爱人顿时红了脸,气道:“不是说这个,你真讨厌!”
说完光着脚出了卧室。
陆聘靠躺在床头,也许就像爱人说的,他最近太累了,脑子里才会想些有的没的。
他是从小地方考上一线城市名牌大学的人,老家十年也就培养出了一个清文大学的高材生,而且专业是人工智能。
硕士毕业之后他没有搞研究报效祖国,却去了金融行业,做ai策略分析。导师直白地表达了惋惜之情,他如果留下做科研,说不定真能在高精尖领域占一席之地,但他是个俗人,比起受人尊敬,他只想赚钱,而且想快速地赚钱。
于是他帮一家私募机构管理华北分公司,签了两年对赌合同,结果是他顺利成为了这家排名前十的私募机构的合伙人之一,而在年初达成这个目标时,他刚过了三十岁生日。
他的爱人与他同岁,看外表却稚嫩许多,目前在一家艺术展览承办公司做一个小项目主管,两人从大学毕业后就同居了。
陆聘也起床了,套上了一条家居裤走到浴室,他打开了镜前灯,摸了摸下巴上硬硬的胡茬,拿起剃须泡沫挤在上面,又用水洗剃须刀从下颌缘开始刮起,直到清爽干净。
他打开水龙头冲洗剃须刀,看着源源不断流出的水柱出神,下水塞关闭了,洗手盆储蓄了半盆混着胡渣的脏水,黑渣子都粘在了瓷盆壁上,等意识到时,他赶紧打开阀门让水漏了下去,清理了半天。
他的精力一直很集中,但自从开始做梦,就经常心不在焉。
陆聘洗掉手上的胡渣,无奈地拿起玻璃杯里的电动牙刷,刚准备挤牙膏,却发现自己那管已经用完了,便随手扔在了洗手台下的垃圾桶里。他从旁边的杯子里拿了爱人的牙膏,拧盖子的时候看到了管上印着的图案,是一个简笔画的灯塔和山洞。
他眯起眼睛,看得出神。
这是梦里的场景,陆聘无数次想通过却只能远远望着的地方,他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陆聘所长大的城市,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个城镇,人烟稀少,交通闭塞。他许久未归,只是听说如今大部分青壮年都去外地打工了,留在本地的只有一些老幼病残。
十几年前这里曾经产过石墨矿,那时候镇里人不知道这是国家战略资源,任凭镇长的亲信承包了下来,最后卖给了有资质开采的大型企业,发了一笔横财。
工厂拔地而起,解决了本地劳动力的就业问题,要解决运输问题,火车铁轨也搭进了镇子上。
陆聘高中时期对镇子的印象只有两个鲜明的建筑,一是工厂那总是冒着白烟的又粗又高的烟囱,一是通往工厂的路上那座不太长的石砖堆砌的铁路桥。
桥下是两条车道,一来一回,白色标示线被磨损得几乎看不出来,由于镇上机动车也不多,自行车、三轮车、手推车和拖拉机都是随意通行。
火车是早晚各一趟,日出进镇、日落出镇,搬运开采工具和耗材进来,又输送着一铁皮一铁皮处理过的石墨出去。
陆聘的父母原本务农,自从工厂建起来之后便改行做了工人,父亲负责调度,母亲负责行政,都不是需要下井的危险活儿。小地方的人结婚早,奶奶也不过六十岁,还能看着家里这点农业用地,种了不太需要操心的土豆,日子过得算是镇上中等。
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独子独孙陆聘,不光身高腿长,长得也精神利落,一点都不像乡下孩子,就算穿着蓝白相间的普通校服,都显得那么挺拔。
更难能可贵的是,学习还数一数二,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连外来支教的志愿者都说他一定能从这城镇走出去。
作为优等生的陆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那就是他非常非常喜欢班长尹泉。
尹泉的父亲就是之前买下矿洞的镇长的远房表亲,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尹溪,母亲因难产去世,父亲虽一直有情人却也没再婚。因卖矿挣了不少钱,算是镇子上的首富,至于桌面底下与村长有无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尹家兄弟的外表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高,白白的,长得很秀气,比女生还细皮嫩肉,唯一不太一样的,哥哥尹泉是直发,而弟弟尹溪有一点自来卷。
镇上只有一所学校,从小学到高中是在一起的,陆聘与尹家兄弟同岁,初中与尹溪同班,到了高中就与尹泉分到了一起,尹泉是班长,他是学习委员。
刚升班的时候,班主任还单独找他谈过话,说本来班长是给他的,但尹泉的父亲给学校捐了一个有塑胶跑道的操场,于是校长说得给这俩孩子应得的荣誉。
陆聘心里不在乎这些,他从某次尹泉当红旗手主持升旗仪式的时候就移不开眼了,那暴露在阳光下瓷白的皮肤,还有长长的睫毛和乌黑的发丝,都牵动着他青春期躁动的情绪。
所以当他得知未来三年要与尹泉同窗时,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班长委员的名头,只有那姣好的面容在眼前不停晃动。
他有时也会纳闷,为什么看到拥有同一张脸的尹溪就毫无感觉,他想大概是初中三年深刻地领略了对方那恶劣的性格。而相比起小恶魔般的弟弟,尹泉简直是个天使。
初中时陆聘不高,才一米六几,很瘦,那时尹溪还比他高一点,是班里的小霸王,下面有几个马仔还不够,总是命令他干这干那,好像拿住了班里学习最好的主心骨就特别有面儿。
早上让他把作业交出来供自己抄,中午让他去食堂提前排队占座,晚上还得让他骑着单车载着自己回家,田里的牲口还有休息的时间,他却要二十四小时待命被使唤。
唯一能出面解围的便是尹泉,他不会硬碰硬地数落弟弟,却能在刚好的时间出现,把尹溪叫走,让他没空再骚扰陆聘,有时还会留下一个带有深意的眼神。
陆骋大概理解为“我把他带走了”和“抱歉”两层含义。
初三升高一的那个暑假,陆聘长到了183,速度之快导致膝盖上都出现了生长纹,开学典礼上尹家兄弟代表学生发言的时候,他发现这俩人没长个,从他身边路过,整整比他矮了小一头。
进了新班之后,心想总算甩了尹溪变成跟尹泉同窗了,他几乎喜形于色。
只要是打篮球的时候有尹泉在围观,他必定拼了命地起跳得分,惹得在对手班级的队员尹溪单独盯他,严防死守,但身体上的优势太明显,尹溪又像生怕输了面子一样太卖力,一脚踩在了他的脚面上,崴到了脚踝骨。
那次陆聘记得很清楚,那微微卷起的刘海因汗湿贴在了尹溪额头,他咬着嘴唇很是痛苦,带着怨气坐在地上,却没像往常一样使唤陆聘,让他拉自己起来。
陆聘见尹溪嘴唇都红了,大粒的汗珠从鬓角滴答到地上,他人高马大一手托背一手抄起膝窝把人抱了起来,向医务室走去。
尹泉一路慢跑跟在旁边,让他放下尹溪,自己扶着弟弟去找校医就好,但他愣是没放下,尹溪倔强地不喊疼的样子,莫名就戳中了他的哪根筋,他想其实尹溪跟尹泉很像,无论表现出倔强或顺从,骨子里都是需要让人保护的,可能是因为从小缺乏母爱吧。
校医摸了摸,说万幸没伤到骨头,但肿成了个大馒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也需要好好休养。还警告道如果不养好了,日后同样的部位容易再崴不说,一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于是尹溪休了个长假,陆聘每天送尹泉回家,只不过这次是他主动的。
尹家住在工厂附近,从学校到他家要通过那条铁路桥,再朝着大烟囱的方向走上二十分钟就到了。
他们在路上谈笑风生,有时候聊聊以后想去什么城市,有时候聊聊目标是哪所大学。跟尹泉聊天很轻松,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很少会发表意见,只是认真地带着崇拜地听陆聘天马行空地畅所欲言。
陆聘想,就算尹泉不会像他那样带着原始冲动地喜欢他,但他一定是尹泉最亲密的朋友,这他就知足了。
这卑微的感情终止于高一第二学期的一个傍晚,在他送尹泉回家的路上,在那座长满了苔藓杂草的铁路桥洞里,尹泉踮起脚尖、闭上双眸轻吻了他的唇。
霎那间,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唇上的触感放大了一切感官,让这个吻的力度和温度印刻在了脑海里。
原来他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他。
也许是尹泉透露了他们之间互相心仪的关系,此后尹溪对他可以用充满敌意来形容,甚至比初中三年还要变本加厉。
尹溪竟然会大摇大摆地走进他们教室,借他的卷子抄,也不管他是否愿意,连骗带抢地要走,之后也不还,逼得他还得再写一份。
“你下次厉害点拒绝他,他从小就欺软怕硬。”尹泉给他出主意。
陆聘笑着摸他的脸,说道:“就你弟那学习成绩,三本都悬,给他看看也好,不然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想到头秃也写不出来。”
尹泉低头喃喃道:“那我学习也没你好……”
陆聘叹口气道:“哪不懂,放了学我晚上到你家去给你辅导。”
尹泉抬起头,眼里闪着期待的亮光,问道:“真的?那我晚上给你做饭。”
陆聘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迷人的眼睛。
那晚尹父出去应酬了,他经常不在家,尹泉炖了一锅陈皮排骨,陆聘吃了整整两大碗,尹溪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了往日的聒噪,安安静静吃了几口就说回屋学习了。
尹家是个独门独院的小二层,楼上三间房,父子三人一人一间,陈设比较简单,走廊尽头的博古架上摆着一大块矿山原石,这是镇子上挖出来的第一块矿石。这块石头让尹父发了财,所以保存至今也理所应当。
尹泉拉着陆聘进了屋,事实上那天他们只写了两行字就滚到了床上,夏日的余温,青春的躁动,让两人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伴随着双人床的动静,尹泉不管不顾地呻-吟,陆聘只能吻住他安抚着,在他耳边说着:
“尹溪还在隔壁。”
“别管他。”尹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是再也不想与他分开。
深更半夜他穿好校服拿着书包从尹家出来,尹父依旧未归家,他却在院落门口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尹溪。
尹溪在抽烟。
粉红的嘴唇,烟草的味道,都与这个人格格不入。
“你爸怎么还没回家。”陆聘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今晚不回来了吧,可能在那女的家。”
“那女的?”
“嗯,咱们镇那么小,很容易就碰上了,我大概见过三四个女的吧,可能还有我没见过的。上次在工厂门口抗议污染的那帮人,他们有个群,里面发了很多我爸和女人们的照片,什么样的都有。”尹溪无所谓地深吸了一口烟。
“尹泉也知道?”陆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尹溪哼了一声,递过去半根烟,陆聘接过来深吸几口,很快就烧到了过滤嘴。
“诶,就让你来一口,你怎么还抽完了。”尹溪抱怨道,伸手抢烟蒂。
陆聘一推他脑袋挡住了骚扰,起身说道:“再抽不长个。”
“那你呢?!”尹溪不服。
陆聘都走了老远,回头说道:“我186了。”
话音刚落指尖夹的烟蒂“啪”地一声响,这炸的威力很小,虽然过滤嘴开了花,手却没事儿,顶多是吓人一跳。
“你在里面塞了个砸炮?”陆聘盯着尹溪说道:“你把这点儿聪明放学习上,早就能超过我了。”
砸炮的剂量控制得刚刚好,对于一个无意义的恶作剧来说,水准太过精确了,应该是好好算计了,不是拍脑门做的。其实尹溪脑子很好用,学什么都快,比尹泉还机灵,但就是不用在正经地方。
尹溪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从眼角淌了下来。
陆聘好像随着那一夜翻云覆雨长成了男人,他要保护尹泉,也要替尹泉管教尹溪,这都变成了他的责任。
尹泉会问他,为什么写作业复习都要拉着尹溪,他总是说:“你弟也是我弟,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不能放任他变成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