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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彻坐在车后座,翻着一本高中毕业生纪念册,在中间一页停住了,三十多张蓝底照片印在上面,为首一个长得最精神的男孩下面写着名字——周源。
他又往下找了两行,有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因为面容姣好也相当醒目,这是程殊。
车停在了大佛脚下的露天停车场上,周彻理了理衣服走下来,直奔陵园而去。
“你怎么又来了?”
程殊纳闷儿了,变态少爷自从夜宿墓地被抓包之后,似乎就缠上他了,总说是什么老同学。
岁数都不一样,除非他蹲两年才能是同学。被吐槽之后,又说是老校友,总之以各种理由三天两头往墓地跑。
“我想预约下葬时间。”周彻见程殊端着空饭盒去食堂,就把他拦了下来。
程殊心想饭也不吃了,就陪你耗着,索性往路边台阶上一坐,说道:“首先你得预约工人来刻字,字体、描金都要定好;其次,让殡仪馆联系我们,安排灵车接骨灰;最后,找良辰吉时下葬,入土为安。”
周彻也想坐他旁边,但碍于一身体面的装束,实在是没能挽尊,说道:“下葬要等中元节后,那今天先把刻字定了。”
“要预约,听懂了吗?”程殊简直崩溃了,说道:“工人也是我们到外面请的,不是24小时待命就等您差遣。”
一说到正经的,周彻就又开始讲情怀,“你真的对我没印象?”
“没有。”
“那对我哥呢?”
“死者为大。”
“我是说他还在的时候。”周彻知道程殊是一个优等生,只是家境不太好,父亲生了重病,还是慢性病,家里四处借钱治病,几年下来欠了不少债,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又紧逼一步道:
“你不敢承认跟我认识,是不是在躲讨债的人?你父亲病好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殊起身要走,被周彻拉住,说道:“周源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见程殊没做声,他突然深情道:“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周彻和哥哥两人的生活轨迹几乎一样,私下里周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程殊这个名字,让还没上高中的他就对此人充满了好奇。能让优秀的哥哥赞赏,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兄弟两个在高中只同校了一年,就是在这一年里,周彻认识了程殊,他是哥哥最要好的朋友。
周彻对程殊的印象很深,总是穿得干干净净,脸也长得秀气精致,听说还是个学霸,老师都觉得他能上燕大或者清文大学。
有时候周源邀请程殊来家里学习,会和他在客厅偶遇,刚上高一的他与哥哥身型就都超过185了,程殊也就到他肩膀,从身边经过时,他会闻见若隐若现一股洗衣液的香味。
这气味好像有蛊惑人的魔力,让他行为变得奇怪。在学校时总找机会去找周源,一点小事能微信说的,也要去哥哥班级,就为了多看几眼程殊,要是再能打声招呼,就能让他一整天心情不错。
淡粉色的耳垂,白皙的后脖颈,鲜明的锁骨线条,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随着那股廉价洗衣液的香气,印刻在了海马体中。
直到有一天早上,他见他哥发了一张跟程殊的合影。这是高三拍毕业照时两人在礼堂门口自行拍的,周源把程殊搂在怀里,掐着下巴让他看镜头,程殊皱着眉一脸不情愿。
周彻再也压抑不住躁动的情绪,放大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用手释放了出来,还弄脏了手机屏幕。
程殊是他的初恋,青春期的幻想对象,他无数次在梦中拥抱了那单薄的身体。
他自以为深藏在内心的爱慕之情,没想到却被哥哥看了出来。
毕业后周源准备去a国留学,周彻听说程殊留在本市上了一个不错的一本,周源走之前带他去一家披萨店吃饭,这里最有名的就是18寸纯肉芝士饼。
周源先嘱咐了几句要好好学习的话,然后说自己不在,帮助父亲、照顾母亲的责任就留给他了,兄弟俩不能有任何隐瞒,如果燕城有事,他随时能回来。
家里的帮佣很少做这些热量高又没营养的食物,周彻吃得正高兴,就听见哥哥说道:
“我们是周家的人,做什么都有一堆人盯着看着,不管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癖好或想法,都要约束行为,不能让家族蒙羞。”
周彻心里一惊,马上就否认道:“我没有……”
周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解释,说道:“周家要靠我们兄弟撑起来,才不会让父亲一辈子的努力打水漂,别在些无谓的事上浪费精力,不值得。”
他切了一块披萨放到周彻盘子里继续道:“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和你在乎的人,你要知道,如果你犯了错,受惩罚的会是那个蛊惑你犯错的人。所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萌芽阶段就清理干净。”
“这间披萨店是我一个要好的同学最喜欢的,但我们不可能每天都来,偶尔尝尝就算了,对不对?”
周彻咬着牙,点了点头。
后来这情感就无疾而终了,他把对程殊的爱意压抑在心里多年,也找了几个长得差不多的男孩保持着肉-体关系,当年没再联系程殊,纯粹是不想祸害人家,也怕自己真走了心。
周源硕士毕业回来担任了周氏集团要职,迅速接手了整个企业的管理,父亲对周源也非常满意,等他毕业回来,得知哥哥已经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性订婚,预计过两年就办喜事。
他准嫂子外形漂亮,却绝不是花瓶,国外知名艺术院校毕业,独立又得体,与哥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被所有人祝福。
但就在准备大婚的那一年,周源出了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没有出现什么不离不弃的感人桥段,对方很低调地与父亲协商退婚,双方再也不提这件事。
事故调查结果是周源酒驾,隧道里超速,过出口50米处,撞上前车车尾,导致侧翻旋转,最终连人带车向后撞在隧道出口的石壁上才停下,撞击前车辆本身没有故障。
警方给出的解释是隧道比较昏暗,那天是个艳阳天,一出来就容易被强光晃眼,导致视力出现短暂白盲感,没来得及躲避前车,这完全是一场意外。
周源是开着车刚出隧道就撞了,他体内酒精含量就是一杯红酒的量,属于酒驾但非醉酒,刹车痕迹也明确显示他意识到前方有车,只不过车速太快,踩了刹车也减不到安全速度,酿成悲剧。周彻不明白的是,哥哥为何要开200k的速度,到底是有什么急事,目的地是哪,都成了永远无解的谜团。
秘书说那日周源一早在办公室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说回趟家,司机开到家之后,他冲着管家发了一通脾气,就开自己的跑车出了门,事故就是之后发生的。
周彻的第六感却越发强烈,准嫂子一家处理事件的速度,以及态度的冷静,都让他不得不心生怀疑。
他暗中调查了一年,发现周氏产业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岁月静好,周源在职的时候也做过一些手腕极硬的勾当,他翻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可以专门雇佣清道夫,这些团伙或者个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灭口、顶包、伪造现场应有尽有。
他通过特殊渠道悬赏了800万找凶手,于是各种维度的调查报告摆在了他面前,他锁定了一个人,真名不知道,道上人都叫他黑烟。
周源车祸现场发现了半只纯黑色的烟蒂,上面没有检测出唾液,这基本已经能确定黑烟曾经出现过。
只是隧道里没有摄像头,当时堵在那里看热闹的车和人又多,根本不能甄别嫌疑人。
他通过一些非常手段,调查了所有事故发生前后从隧道里开出的车,让周源的秘书指认是否有眼熟的,毕竟要杀死一个人,都要提前踩点儿。
由于数据太多,上个月才最终锁定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这辆车注册在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但一直谁在开却不知道。周大少刚回国时就被集团借用了,这是最后的记录,所以没有有效的管理信息能够提供。
既然车辆背景已经无据可查,周彻就从行车路线着手,调取了周围监控,最终发现车消失在了城东郊区山脚下的小径上。他派人在附近四处寻找,在当地村里垃圾填埋场发现了这辆车,已经破得只剩下车架子了。
村民说车是一年前左右停在这的,见无人认领,已被人拆卸干净了,能拿走利用或卖钱的都拆掉了。经过许多人的搜刮和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周彻带去的鉴定人员没办法从上面提取dna,这条线索又断了。
为什么要把车丢弃在这?凶手之后又是怎么离开的?
周彻心情低落,坐在公务车上出了村子,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与山上那尊大佛对上了视线。
他凝视许久,叫司机调转车头开过去,才知道这是一处高档陵园,他说要买这里最贵的墓地,园长亲自接待他,给他介绍墓园情况。
于是在闲聊中,他套出了一年前有一个人入职,看墓地的时候特意让这位员工陪同,正是陆成峰。在见到那张看着凶狠的脸后,他觉得不管是体型分析还是人物侧写,这人都非常符合那个杀手黑烟。
他不动声色先离开了,毫无准备是没法逮捕凶手的,跟园长说考虑一下再购买。
当天回到市里,就接到了医院电话,说他哥醒了。他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周源只在弥留之际,说了两个字:
“披萨。”
他觉得周源是糊涂了,后来事实证明苏醒只是回光返照,又抢救了一宿,还是无力回天,周源的生命没过三十年。
周源昏迷了一年,对于他的死家里人都有心理准备,虽然不甘心,却也没必要让他再受罪了。
周彻在他哥的尸体前发誓:“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他收拾了周源的遗物,有些钥匙和卡,还有一个卡通披萨形状的钥匙扣,就是他哥从前带他去过的那家的赠品。他脑子里有了主意。买了那块最高档的墓地,带着他哥生前最喜欢的18寸纯肉披萨,出现在这里闹事,逼着黑烟露出马脚,哪怕只有一丝慌乱,他都能看出端倪。
然而,追查凶手至此,却碰上了曾经被迫放弃的初恋。周彻觉得这是天意,他刚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程殊又因不为人知的理由躲藏在这,一定是周源在天有灵指引他们再度相遇。
哥哥循规蹈矩为了家族而生,看上去美满的婚姻,却毫无感情可言。人生不知何时就会画上句号,既然上天让他们重逢,他就再也不会压抑本心。
只是,一切都要在找到杀死哥哥的凶手之后。
周彻又到陵园了,定墓碑字体,定雕刻花纹,定下葬日期,反正有点儿什么破事儿都能来一趟,而且来了就不走了,有时候带张披萨缠着程殊聊这聊那。
“你在这工作多久了?”
程殊拿着扫把扫地上的松针,周彻就围在他身边转悠,不像追求他,像是查户口。
“你踩到我扫帚了,抬脚。”程殊踢了一脚周彻的高定裤脚,顿时上面就一层白灰。
周彻却毫不在意,又问道:“那天我揍的那个壮汉是你室友?”
“你揍他了?”程殊睁大眼睛,说道:“不是他把你擒住了吗?”
“哦,可能是我近视眼,看错了。”这句自问自答很没有诚意。
“他就是看着块儿大,真动起手来,这种四肢发达的人不占优势。”周彻对陆成峰的敌意毫不掩饰。
看来周彻得到答案前,是不会走了,程殊说道:“我跟峰哥前后脚来这就职的,平时都是负责管理和巡视,但保洁员不多,岁数又大,也会帮着打扫。”
“他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提过一嘴,我忘了,你干嘛?要挖他当保镖?”程殊白了他一眼。
周彻也没再问,黑烟肯定不会吐露实情,就算想起来,也不是真的。
他快走两步到程殊面前挡住了去路,认真说道:“程殊,我知道你装不认识我,或者说想完全脱离以前的人际关系,也知道你有难处,但你不必避讳我,我们算是发小,我能帮你。”
周彻的目光很诚恳,听了这番话,程殊心软了下来,把扫帚递给了他,说道:“那你先帮我扫地。”
周家二少爷挽着衬衫袖子,把一排排墓地扫得一尘不染,程殊帮他拿着西装外套,回头看着干净整洁的小径,突然说道:
“我妈去世了。”
周彻解开了第一颗扣子,低头看着他,两人站在树荫里,周彻抹去了他额角的汗迹,说道:
“什么时候?”
“去年。”程殊没有躲,反而凑近了一些,说道:
“父亲在我大学时就不行了,现在母亲也走了,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你失去了父母,我失去了兄长。”都是至亲之人,痛苦深深地笼罩在两人之间。
周彻牵起他的手在墓地间散步,两人走过了路边整齐排列的墓碑,上面记录着一个个被亲人铭记的逝者。周彻讲述了哥哥的事故的疑点,让他念在旧情的份儿上帮个忙,一起抓陆成峰。
程殊也坦诚了自己委身于此的原因,确实是躲债。
为了给父亲治病,亲朋好友能借的都借了,这还是小数,主要是还借了高利贷,可慢性病就是会把钱财耗尽,一旦断掉,也就意味着生命走到了尽头。
父亲去世了,留下的是此生都还不完的债务。他大学毕业后,先紧着亲戚家还钱,不想辜负人家的善意。另一边高利贷债台高垒,数额巨大,以当时还不错的工资来算,也要不吃不喝还上十年,这还要恳求人家不再往上叠加利息。
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大学生,又怎么会有一夜暴富的机会,只有靠死工资一点点地赚,这已经成为了他一辈子难以逃脱的枷锁。
在催债压力下的日子,是没有生活质量可言的,母亲不堪重负,于去年自缢在家,他心灰意冷,这世间已没了牵挂。
如今他无依无靠,隐姓埋名在墓地里偷生,又与死人有什么分别,自然是不想承认自己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听了程殊这几年的经历,周彻的心一揪一揪地疼,这是他心里一直牵挂的人,在他没有勇气陪伴的时候,竟是如此难熬。
当他在异国他乡求学享受人生的时候,程殊却在为钱奔波劳碌,何况数额也许在他眼里是那么不值一提,更为此失去了母亲,太讽刺了。
“我来晚了。”周彻牵起了他的手,说道:“一共还欠了多少钱?我帮你还。”
“我帮你不是为了钱。”程殊停下了脚步说道:“周源是我曾经的朋友,对我很好。我在这已经没有任何人生目标了,如果毫无价值的我能帮他得到昭雪,也算是我最后的用处了。”
周彻一把揽他入怀,说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过得太苦了,我哥的事情解决之后,你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既然重获至宝,就肯定不会像年少时轻易放手了。
“嗯。”程殊埋首于他宽厚的胸膛,说道:“峰哥真的是个杀手吗?”
“你们关系很好?”周彻轻抚他的后脑,说道:“杀手不会在脑门上写自己是杀手,你跟他住了一年,我现在都后怕。”
程殊抬头对上那双与周源很相似的眼睛,问道:“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不会让你涉险,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明天晚上,你别回宿舍,再帮我开个后门就可以了,算是帮我一个大忙。”周彻大手捧着他的脸,亲密地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程殊问道:“那你要在宿舍里抓他吗?”
周彻的声音变得冰冷,道:“我会让他就此消失。”
隔天,到了晚饭点儿,程殊照例和陆成峰一起吃饭,他心里有事就磨磨叽叽没动筷子。
“怎么不吃?身子不舒服?”
陆成峰低沉的声音把他思绪拉了回来,他马上笑笑说道:“没事儿,不饿。”
他把面前这份饭推到陆成峰面前,说道:“你多吃点儿。”
陆成峰也没客气,他经常捡程殊的剩,很习以为常了,大口塞了几勺饭,问道:
“想什么呢?”
程殊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我们还能离开这吗?”
陆成峰听说过一些他欠债的传闻,但没细问过,突然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说道:
“很快就能离开了,我带你走。”
陆成峰一直对他都很照顾,可能心里还有些旖旎的想法却从未袒露在外,但他是能感觉到的。
虽然脑袋一热答应了周彻,可万一要是陆成峰是冤枉的呢,这不就害死了一条命,而且他在陵园干活,其他人不会特意刁难他,也是因为有陆成峰这个守护者。
他斗争了一会儿,反抓住陆成峰的手,低声说道:
“峰哥,那个买最高价墓地的周彻,他非说你是黑烟,杀了他哥,可能今晚就要动手,你快走吧!”
陆成峰倒是没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今晚?”
“他昨天中午跟我说的。”程殊坦白道:“我和他哥是同学,但很不熟的那种,之前装不认识也是因为我不想暴露身份。现在也不怕你知道,反正我欠债的事儿也传开了。他说要帮我还债,晚上别回宿舍,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装不知道。”
“你真当那大爷说的是真的?”陆成峰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放心,他就算找我,我也没事。”
“你怎么会没事,他都说要让你死……”程殊话没说完就被陆成峰打断道:“你别担心,我马上就会有钱了,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在这鬼地方忍气吞声了。”
“峰哥……”程殊再劝也劝不动了,只得作罢。
陆成峰踢了他一脚,从兜里掏出个老旧手机在桌子底下给他,说道:“你晚上别回了,这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给他打电话,晚上十点他会带你离开,去一个安全屋,过些日子我会在那里跟你会合。”
程殊握紧了手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