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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已过,年味便陡然下去,京中各家门户,也慢慢恢复往常的宁静。
而贾琏,在将副手彻底撵出兵马司之后,令兵马司上下,无不敬畏服帖,再无一个人、一件事敢于对他阳奉阴违。
贾琏自己倒也没有洋洋得意、好大喜功,仍旧每日到官衙点卯,一边熟悉衙务,一边考察衙门内的众多官吏,择一切可用之人为己所用,力求最快的速度,彻底掌控西城兵马司。
这日傍晚,贾琏照常下衙回家。
吃了晚饭,王熙凤让平儿、小红,将那十二匹缎子翻出一半来,预备给迎春等人裁制新衣。
一边计较哪一匹,哪种颜色,配哪一个人,需要多少用料,一边叹息:“这样好的材质,这样的厚度,便是拿几十两银子来,也未必买得到一匹。你们爷就是大方,一开口就全部送出去了。”
叹息一番,回头见贾琏还是老神在在的倚在炕边喝茶,顿时没好气起来,走过去笑问道:“你是觉得好东西留在家里烫手是不是,才得了就紧着找地方给丢出去?
迎春她们又不缺衣裳穿,每年官中都会拿钱出来,单独给她们裁制衣裳,你又呼了巴拉的揽这个事宗,图什么?”
“官中是官中的,她们要领情也是领太太的情,与你我何干?
这不过是咱们一点心意,怎么你就舍不得了?”
贾琏一点不以为意的笑回。
凤姐儿一听贾琏的话中,竟是当真要与王夫人分开论,心里有些想法,当着丫鬟在也不好说,于是只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横竖是你挣回来的东西,你想给谁制衣裳就给谁制衣裳了。”
王熙凤说着,讨商量道:“既如此,给迎丫头她们,外加林妹妹和宝钗,还有大嫂子和兰哥儿每个人先裁制一件……总要留一点,等将来给咱们大姐儿裁衣裳……”
这就是凤姐儿的为人,说话总是往满了说,做事却总是留一半的余地。
这样的一匹布,若非里外的衣裳做整套,单做外装,以迎春她们的身量至少能做四五件。也就是说,十二匹布,足够给家里上下所有的主子,每个人裁两件衣裳!
若非知道这一点,元宵夜那晚贾琏也不会随便应承。
到了凤姐儿这里,感觉倒像是捉襟见肘似的。这一点,从她只拿出一半货出来便知道,她根本就只想用一半的东西了结此案,而且,还想要从这一半里面再扣除一部分出来,名曰为女儿预留。
真不愧是精于计算的主。
“你如何做,我都没意见的,反正我又不常在家里,也不常和迎春她们碰面,倒不怕她们在背后说我小气。
你这个做嫂嫂的若是也不怕,那也无妨。”
凤姐儿一听就知道贾琏说的反话,面色稍微一红。其实她觉得被人说一下小气也无妨,反正实惠落着了才好。
再说,一人一件怎么就是小气了?也不单单将缎子裁出来就算完事,这样好的料子,回头肯定还要请高明的绣娘们,设计风格、绣出图案,最后才能拼成一件完整的衣裳,里面的功夫大着呢。
最后少说一件衣裳能值个十几两银子,哼,这还算小气?老娘从小到大,都没有几件衣裳超过这个数的!
不过,也看出贾琏的意思是不想食言。当晚贾母亲口说了,不给她做都行,只给迎春等一人做两件,他们当时都答应了的。
于是改口道:“好好好,都依你,家里的姐妹们一个人两件,这总成了吧。”
凤姐儿这话仍旧还有余地,姐妹们两件就两件,其他人可没答应说要给两件。就像贾宝玉,每年贾母和王夫人不知道给他制了多少衣裳,自然也用不着他们来大方。
还有大嫂子,月钱比我多几倍,她和兰小子那里也不用大方。
嗯,还是要给老太太和太太意思一件的,如此到时候请秀娘的工钱,还有耗费的丝线,这些都可以从官中出,能省下不少来……
贾琏只在乎迎春等人,因为家里就她们是无产阶级,其他人本身也不需要旁人给制衣裳,所以便点点头。
又看凤姐儿满眼的算计之色,不由笑了起来,拍拍旁边的热炕,让她坐下道:“你也用不着心疼,往后这样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何苦做这副守财奴的样子,让丫头们笑话。”
平儿和小红听了忙低头,心说,二奶奶才不是守财奴,而是二爷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东西抛出去,连她们做奴才的看了都有点心疼……
凤姐儿听到的重点倒是和丫头们不同,她仰头问道:“这可是皇上赐下来的东西,还是你拿着身家性命搏回来的,这样的东西不是只此一份,你莫非还想外头领兵去?”
贾琏却只是笑了笑。
皇帝的赏赐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实际上,皇帝赐的东西,大多也就是宫中的买办,类似薛家这样的皇商进奉的。只要有门路,有银子,在外头一样买得到。
见凤姐儿想要劝他,小富即安,不要再去干冒险的事情,贾琏便摇头道:“便是我想再到外头去,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我如今顶着兵马司衙门的差事,职责重大,你觉得皇上既点了我掌印,会这么轻易就让我挪位置吗?”
凤姐儿这才安心,就是嘛,在京城当官多好……
于是决定听贾琏的,一并拿出来,给自己和贾琏都制两件像样的。
贾琏听了也不反对,甚至笑道:“要是还有剩的,给平儿她们三个也弄一件穿穿,让她们也沾沾光,新鲜新鲜。”
“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她们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儿,短谁也不能短了她们呀!便是我自己没有,也必须给她们那份留出来。”
听见贾琏和凤姐儿斗嘴儿间,就把事情议定,小红自是对平儿等艳羡不已。平儿却有些不安,忙道:“奶奶不用考虑我,往年奶奶赐给我的衣裳,我都穿不完呢,便不要为我浪费这等料子了。”
平儿的穿戴在贾府的丫鬟中,绝对是最顶尖的,因为往年凤姐儿凡是觉得有点旧了,或是不合心意的衣裳,首选就是赏给平儿,所以平儿说她衣裳穿不完,是真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凤姐儿心里倒认真要给她弄件新的,让别人看看她到底是欺压平儿,还是真心待她好!
既然已经决定好,凤姐儿便是办事最妥当伶俐的,当即吩咐平儿领着婆子亲去测迎春、黛玉等人的身量。
似她们那个年纪的女孩家,身量一年一个样,所以每年都会重新测量一次,以方便给她们裁制衣裳。
“对了,记得去梨香院,给宝姑娘的也测了来。她们家自是不稀罕咱们两件衣裳,但是你只给她说,是我的一点心意,他姐妹们都有了,也不能单单落了她,想必她就依了。”
凤姐儿又特意叮嘱了平儿一声,平儿也领命去了。
王熙凤又命小红:“你把这些缎子都拿进去,就放到里面那个空柜子上就是了,赶明儿就要用。记得先用干净的布裹好,别蹭脏了。”
“是,二奶奶。”
小红听命干事,从她的手脚来看,也是十分麻利且稳妥。
毕竟是贾琏亲自举荐给凤姐儿的人,他就特意瞧了两眼。
凤姐儿就坐在他旁边,伸手晃了晃,笑问:“怎么,这个也瞧上了?我就知道,你将她弄进来,肯定是有别的心思,还说是为了我,差点给你骗了。”
贾琏知道凤姐儿又是试探他,都懒得理会,只是问:“怎么样,你这干外孙女用起来可还顺手?”
凤姐儿便笑了起来。
她在府里管家,管家媳妇儿林之孝家的,便是她的左膀右臂。因为林之孝家的对凤姐儿言听计从,又孝敬,俨然女儿对妈一样孝顺,旁人就笑她,不如认凤姐儿做娘好了。
虽是戏语,但是反应的却是贾府的奴才忠诚,主仆和谐的良好风俗,因此就传开了。
而小红是林之孝家的亲女儿,故而贾琏如此笑称。
“别说笑话了,我问你,听说这几日薛大爷几次请你吃酒,你怎么都不去呢?”
凤姐儿是听薛姨妈说的,所以特地问问。她知道薛姨妈的担心,是不是贾琏对薛蟠有什么不待见的地方。
贾琏一听就懂,只回道:“我衙门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去赴那些没意义的酒局?再说,大老爷不是还病着吗,别说薛蟠,就是珍大爷还有其他各家世交门第的邀请,这些日子来请的还少了?我也不是都叫你帮我回了吗。”
贾琏升任兵马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前程无限不说,就说那兵马司衙门,就是和各家各门的一些利益相关,因此都想和贾琏套套交情。
贾琏也不过择其紧要者略作敷衍,其他人都基本不见。
反正贾赦病重,他完全有理由拒绝各种宴请。
凤姐儿本来也就是问问,薛蟠那样的人,能置办什么好的酒局?不过是花天酒地罢了,贾琏不去才好呢。
心里想好了下次见到薛姨妈怎么说,一边又在贾琏翘起的二郎腿上轻锤、按摩起来。
王熙凤平时不服侍人,偶然撒娇在贾母身上捏一捏,如今用到贾琏身上,自是郎情妾意……
等到小红出去,俊男美女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几乎都能领会到对方的心意,就在他们准备干出一点事业的时候,一个丫头急冲冲来传东跨院的消息。
“二爷,二门上小厮来说,老爷醒了,急着要见你。”
凤姐儿忙从贾琏怀里起来,有些忧心的瞧着贾琏。盖因贾琏每次被贾赦叫去,准没好事。
贾琏也看出那边必然是发生了点什么事,不过看见凤姐儿的模样,还是伸出手拖着凤姐儿的俏脸,用温热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蛋以作安慰,笑道:“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没事的。”
确实是呢,现在贾赦的状态,加之东跨院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别说贾赦还想像以前那般拾掇他绝无可能。连贾赦苟延残喘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想让其死,其就得死。
倒不妨先瞧瞧老东西又要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