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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百密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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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虽然下了点中雪,但雪后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那些路边松枝上的残雪,也被大半天的阳光照射得,簌簌地落了下来,有的落在了下面更大的松枝上,有的落在了地上。

    在这个仿照法国首都建设的新的城市里,每天都在发生着裂变国土中特有的故事。

    动乱的年代,文化的浸润远比武力占有显得更加张力和承受力。

    午后,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

    站着一个货郞,中等身材,一身粗布棉褂,戴着狗皮帽子,闪着邪光的小眼睛,四处张望,鹰钩鼻子,薄嘴唇下支出个发黄的大板牙,身边放着一幅挑担,也就是两个荆条箩筐,上面加条扁担,一只手插在胸前的棉手套里,另一手摇着拨浪鼓。用公鸭嗓不住地吆喝着:

    “走南闯北度光阴,穿街走巷寻故亲,

    针头线脑碎花布,胭脂水粉都保真;

    江南丝绸绣祥云,塞北肉干香又纯,

    川中辣酱真过瘾,湘西腊肉最解馋;

    山东煎饼吃得饱,山西老醋能养颜,

    河南丹酥油茶面,河北火烧不挣钱;

    大到被面和窗帘,小到发卡和耳环,

    粗到门栓擀面杖,细到牙签小针鼻儿。

    快来看啊,快来买,好货专等意中人——”

    这个货郞喊一通儿,见没有人搭茬儿,就挑起挑担,在胡同里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又向旁边的胡同走去。他连走了七条胡同,中间有人要买东西,他也卖人家点,但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长时间。

    当这个货郎走到胡记木匠铺门前的时候,他发现了门口电线杆根上一堆灰烬有异常,这里面有几条纱布碎片没有完全烧完,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血迹,他见四外无人,连忙抓起纱布碎片揣在怀里,挑起挑担,径直向胡同外走去。

    而此时的胡记木匠铺东厢房内,因为炕里柴火烧得多,室内温暖如春。里间的火炕上横卧着一个年青人,脸色略显红润,闭眼沉睡,身上盖着蓝花棉被。炕边坐着吸水烟筒的胡木匠,卢世堃的保镖卢旺在屋里来回走着,手中摆弄着铁架弹弓,嘴里不住地叨咕着:“胡爷,你说这小子和周久廷伯伯是什么关系呢?他又和那个什么双德军火库有什么关系?真是急死人了。”

    胡木匠叹着气说:“你周伯为人至孝,当年我们这里清风堂事务繁多,他坚持在老母在有生之年堂前尽孝,我和卢爷就是留不住他,让他把老太太接来,他说新京不太平,非要回到老家去,他说把老母亲送终后再回来,这可好,一去杳无音信。”

    两个正说着,那个横卧在炕上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说:“水-----,水-----”

    卢旺操起炕桌上的瓷茶杯倒了杯水,递到了那个伤者的嘴边,他缓慢地睁开了眼,惊恐地问卢旺和眼前的胡木匠,“我这是在哪里?”

    胡木匠关切地抚着年轻人的胸口说:“孩子,你受了枪伤,子弹已经取出了,你放心,只要你是周久廷的人,这里就和家里一样,这里很安全。”

    那个年轻人又喝了口水,两眼已经显出很欣慰的目光,“叔叔您和周久廷他老人家认识么?”

    胡木匠说:“我看了你的那块腰牌,就知道你和我们有渊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姓胡。”

    “您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中的胡爷,外号‘胡斧头’,当年在松原一带贩卖木材,后来经营一家木匠铺。对不?”

    胡木匠说:“对呀,你和老周是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膝下只有一女,我是他弟弟的孩子,周小天,我大伯回乡之后,一直在家侍奉祖母,不想过年前祖母过世了,大伯本想把家里事安顿好就回到新京找你们。可是,大伯在黑山县的一个朋友叫高鹏振,在当地拉起了一支抗日队伍,他委托大伯帮他去哈尔滨帮他押运一批枪械,我们在往辽宁返的路上,经过桦甸的时候,就被日本人逮住了。”

    胡木匠着急地问:“那你大伯呢?他人在哪里?”

    “我们被日本人看押在桦甸的一个兵营里,后来不知怎么地把我们用卡车运到了一个叫双德军火库的地方,在那里我们都被隔离起来,起初就是让我们吃饭、睡觉,放风,后来总是抽血、验尿的,原来这军火库的地下是一个什么研究所,专门拿活人做实验。大伯联合关在那里的二十多人,一起策划了一场对抗活动,掩护我钻进了运粮食的汽车,让我出来找你们;临出来时,我引爆了军火仓库囤积的炸药,不想没跑出多远,日本人就封锁了军火库,我在运粮卡车里呆了一天半的时间,找个他们没注意的空当,我偷逃了出来,后来还是被日本人发现了,他们追杀我,再后来我就受伤昏迷了。”这个周小天显然说得累了,但他终于还是把情况说清楚了。

    胡木匠说:“孩子到这就是到家了,你安心养伤。让这位你卢哥向我们堂口老大卢老爷汇报情况,我们再研究对策来营救久廷出来,你看这样好不?”

    “好的,那就有劳胡爷了。不知道我大伯在那里受了多少罪呢。”

    胡木匠对卢旺说:“旺子,你刚才都听到了,你要把这情况马上向卢老爷报告,我要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然后也去商会找卢老爷。行不?”

    卢旺说:“胡爷,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找老爷汇报情况。小天老弟,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说着,披上棉袄,带上武器,向外面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强劲的冷风将胡记木匠铺门前的一只灯笼吹了下来,落在了大门口。

    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左右。

    卢世堃和卢旺在九台路上的吉长总商会里,久久不见胡木匠的到来,当他们再次回到胡记木匠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卢世堃异常恼火。

    木匠铺的大门上满是枪眼,半开着,院子里有六个清风堂的兄弟们被枪杀了,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在院子里躺着。气得卢世堃不断地捶胸口,“胡老弟呀,这是怎么了呀?到底是谁呀?”

    当他进到正堂屋里时,看到屋内的家具不是被砸坏,就是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时,卢旺大叫着:“老爷,胡爷和那个小天老弟都不见了。”

    卢世堃进了东厢房,看见屋里也是凌乱不堪,空无一人。

    卢世堃毕竟是行走江湖大半生的人,很镇定地说:“卢旺啊,仔细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以我对他胡斧头的了解,突发意外,他定会给我们留下标记的。”

    卢旺和另一个手下在院子、屋子里仔细查找着线索。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卢旺向在堂屋的卢世堃说:“老爷,终于有发现了。您过来看呀。”

    卢世堃急忙来到东厢房里,在房门的后面,清楚地看到一个用血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不太大的“犬”字。

    卢世堃对卢旺说:“这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是警察厅的人抓走了胡斧头和那个周小天。我们以前走江湖时候,就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暗语,你比如说这个‘犬’字,意思指的就是警察;如果是‘★’,指的就是当兵的;如果是‘田’字,指的就是农民;如果是‘羊’字,指的就是生意人……”

    气得卢旺一脚把放在墙边的凳子踹得粉碎。

    “老爷,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接到啊,这胡爷可真是凶多吉少,怎么办啊?”

    卢世堃说:“你马上安排飓风坛的人把这里死了的兄弟的后事安排好,然后让人给在新京的‘九虎’下通知,让他们今晚12点前务必到总商会,我有要事相商。”

    “好的,一定办好。”

    夜风冷冷地吹,裹挟着杀气和仇怨,让卢世堃感到心中甚是沉重,当年周久廷和自己一起风里雨里,历尽艰辛,创立了清风堂,如今他遭了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当卢世堃回到总商会的时候,已是近午夜了,他的管家老展也来了,站在走廊里来回地走着。看到卢世堃上了楼,他赶快走上前去,急切地说:“我听小旺传来消息,怎么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和胡斧头出事了?”

    “可不,那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是老周的侄子,他们帮朋友去哈尔滨办事,回来时在桦甸被捕。唉,一会儿大家都到了再说吧。”

    老展说:“那我这就下楼迎着,他们都到了,我再请您下楼,您先休息一会儿。”

    “休息什么呀,你去忙着吧。”

    又过了十多分钟,在吉长总商会一楼东北角的地下室里,清风堂的开堂九虎除了周久廷被日本人关押和胡木匠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七虎悉数到齐。他们是:

    费仲达,49岁,分管天王坛和骁胜坛,掩护身份是粮店老板;

    赵昌林,45岁,分管铁山坛,代周久廷管理松白坛,掩护身份是皮货商人;

    陈人杰,47岁,分管景阳坛,掩护身份是鞋店老板;

    严子墨,48岁,分管黑虎坛,掩护身份是赌场掌柜;

    卢和胜,47岁,分管栖凤坛,掩护身份是棉纱商人;

    贺文华,45岁,分管长风坛,掩护身份是参茸商人;

    展天雄,47岁,分管震山坛,掩护身份是卢府管家。

    众人在一张大方桌前坐下,主位上坐的卢世堃,他的背后是一个铁犁木的神龛,中间供奉着关老爷的铜像,两侧分别挂着两面旗帜,上写着“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卢世堃正色说:“兄弟们,今天深夜把大家召集来,就是因为我们的久廷兄弟出事了,我们要研究对策,兄弟有难,我们清风堂绝不能坐视不管,天雄啊,你把我和小旺交代的情况简要向大家说一下。”

    展天雄把卢旺他们如何救得到周小天,及胡木匠他们被捉的情况向众人讲述了一遍。

    正时,就听到地下室外面的地道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接着就见卢旺从外面进来,他走到卢世堃面前,大口喘着气息说:“爷,我们延着胡爷留下的线索,就是他不总是爱在兜里装着钉子么,我顺着他一路丢下的钉子,基本可以断定,他们被关在小五马路27号,那是高墙大院,墙上都是铁丝网。我找准地方就回来报信了。”

    卢世堃眉头略微舒展些,点了点头,“旺子,你也坐下,一起听听你的叔伯们想法。”

    赵昌林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哥,据我所知,小五马路那块正是松白坛飞云哨口的地界,据手下人和我说过,那个27号外面很是平常,里面戒备森严,是警察厅特务科和保安科共管的一个外设的隐密监牢,而且这个院子两边都有警察厅警备队三个中队的人在守卫,不好接近,就是救人也很费劲,这个院子的后身就是陆军宪兵队所在地,这个地界很是敏感,稍有不慎,我们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展天雄沉思一会儿说:“老爷,我有一个建议,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卢世堃说:“天雄啊,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要有好的办法,不就好办了?说来大家听听。”

    展天雄站起身说:“我们只能智取,不可强攻。据我知道,最近警察厅新来的保安科长与老爷相识,而且老爷和小姐对这人印象不错,我们能不能通过他来想想救人的办法?”

    卢世堃说:“毕竟我与他在于府才刚刚认识,如果就这样把情况和他说,我怕不托底呀。何况如果有闪失,我们清风堂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展天雄接着说:“据说此人是侠义心肠,功夫了得,为救于芷山都受了重伤。”

    这时地下室的门有人敲门,卢旺快步走过去,见是商会的老吴头,他在外面望风来着,和卢旺说了几句话就上去了。

    卢旺转身回到桌前说:“爷,家里来电话,说小姐到了半夜也没有回府。不知去哪里了。”

    “什么?这丫头从来没有夜不归家的时候,到底去哪了呢?”

    严子墨是个短粗胖,他站起说:“老大,小姐工作的大同学院那边,是我手下人比较集中地方,我这就让人查查是怎么情况。”

    卢世堃处乱不慌,“那子墨你就让人查查是什么情况,有消息可以往我办公室打电话。其他兄弟先行回吧,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大家一定要嘱咐下面各坛口、哨口,一方面严防鬼子汉奸搞破坏,另一方面让大家千万不要惹是生非,没事别惹事,有事咱不怕事。看来,我还真得找一找那个姓陆的,先不和他交底,先探探口风,争取在不掀起大风浪的情况下把胡斧头和周小天救出来。”

    众人应声,陆续出了地下室。

    今夜,对于清风堂、对于卢世堃,对于骆霜晨,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