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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这个称呼,实在是我人生阴影之最。】
大清早,山林里的鸟雀叽叽喳喳着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此起彼伏的鸣叫声犹如就在耳边一般,吵得人头疼。
林子大了真的什么鸟都有,我记得昨天明明有关窗,怎么会声音这么吵?
挣扎着睁开双眼,整体昏暗的卧室内,与大床相对的角落不知怎么泄开了一段窗帘,耀眼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倾洒进来,在地毯上投出一道明亮的光斑。
晨风吹起窗纱,飘起又落下,我这才注意到那刺目的阳光之后还坐着一个人。
惊吓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等视线重新适应黑暗,看清对方熟悉的五官,我又整个人塌下肩膀,松弛了紧绷的脊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柏劳见我醒了,按了下手边的遥控器,窗帘随他动作缓缓朝两边拉开。
“半个小时以前。”
我就像一只见光死的吸血鬼,伸出手臂遮挡阳光,之后又做了几次眨眼的动作才彻底适应光线。
宋柏劳西装革履坐在窗边,身前摆着咖啡和三明治,我醒来前他应该正在用早餐。不敢相信,我竟然睡得人事不省连他什么时候进房间的都不知道。
一想到自己在熟睡时被宋柏劳盯视了半个小时,期间可能各种打呼瘪嘴磨牙,我就脑袋发胀,面孔火热。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我面对他,一点点倒退着爬下床。
“看你能睡到多晚。”
我偷偷瞄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明明才九点不到,也没有很晚……
我穿着睡衣,光脚踩在地毯上,与他相隔五米的对角距离,仍然觉得紧张。
“今天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又有东西忘拿了吗?”
宋柏劳喝一口咖啡,听到我的问题,不轻不重将被子放回托盘,发出“嗒”地一声,我心也跟着一颤。
这大概意味着,我可能说错话了。
“我的家,不拿东西就不能回来吗?”他语气也不如何严厉,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是让我放松警惕的烟雾弹,敌人的诡计。
我连忙表示:“没有没有,你随时都能回来!”
宋柏劳挑剔地打量我,从脚到头,最后定在我的脑袋上。我猜想我的头发经过一夜辗转,应该翘得挺厉害的。
“赶快收拾一下,下午你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得了他的命令,我开始四下搜寻自己的拖鞋,一只在床旁找到,另一只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矮下身,看向床底。
“呃……我能知道是什么地方吗?”我看到那只拖鞋躺在不远处,该是被我昨天上床前踢到床底的,便努力展臂去够它,终于够到了,宋柏劳的回答也在耳边响起。
“孤儿院。”
我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像只迷茫的土拨鼠那样呆滞地看着他:“孤儿院?”
不是宋柏劳忽然善心大发,也并非他突发奇想要收养孩子,原来一切都是早就定好的慈善行程,只是他临到头了才想到告诉我。
等我洗漱好,换上宋柏劳亲自挑选的衣物,已经快要十点。匆匆吃了个早午饭,抹着嘴便与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男人坐上了前往孤儿院的私家车。
在车上,宋柏劳告诉我这是慈善,也是秀,到了那里全程会有摄影师跟拍,让我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做有失体统的事情。
我诺诺答应了,可一想到不仅要面对镜头,还要面对孤儿院的孩子和老师,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要是没应对好出了纰漏,宋柏劳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而就像是听到我的心声,宋柏劳凉凉睨着我道:“你要是搞砸了,不仅我会扒你的皮,骆青禾还会抽你的筋,他对自己的公众口碑一向十分看重。”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直呼骆青禾大名,看来上次那个巴掌余威尚存,叫他记恨到现在。
“爸爸……”宋柏劳递了我一眼,我马上心领神会,“咳,我搞砸了,为什么会影响到他?”
宋柏劳按下手边按钮,将车厢当中的隔板缓缓升起,与驾驶室完全阻隔。
“他在准备竞选国会议员,香潭一共四个名额,一千多万人,他能不小心谨慎吗?”
全国每个选区会有四个议员名额,一共两百个席位,当选议员后,任期长达六年。经他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换届的时候了。
虽然香潭地方不大,但由于经济发达,一直是人口汇集之地。此地卧虎藏龙,多的是有权有势的存在,竞争不可谓不激烈。骆青禾想选上议员,的确不容一点失误。慈善捐款是最简单务实,也是最能出效果的社会活动之一。怪不得宋柏劳说还有摄影师跟拍,这些积累的素材,之后恐怕会成为骆青禾竞选的加码利器。
我想得出神,此后一路宋柏劳也没再出声。
孤儿院身处郊外一座二层西式小楼,从维景山过来不算远,也就三十分钟。
我与宋柏劳一下车,便受到了院长与其他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甚至还有两个孩子给我们送上了鲜花。
此间快门声不断,闪光灯不绝,该是彻底将我一副苍白僵硬的鬼样子拍了个清清楚楚。
我的视网膜还没从热情的连绵闪光中恢复,右手忽地被一只更宽大的手掌握住,缓缓牵着向前。
惊雷劈中身体不足以形容我的震惊,那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像是雷劈的后遗症。
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鼓膜,鼻尖是鲜花的芬芳,我盯着宋柏劳的背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忽地脚下一绊,踉跄着扑住了他的胳膊。
宋柏劳被我的冲力带的往前一倾,明明不耐已经跃上眉梢,偏偏要顾忌周遭目光,只能回了我一个无奈的假笑。
“当心些,别摔到了。”他等我站好,再次牵起我的手,“慢慢走,我牵着你。”
他一下子这样温柔,倒让我很不习惯。
我开始回忆婚礼那天。
犹记那天,他牵着我,状似亲昵地凑到我耳边笑着说,反正都是假的。
想到这儿我就打住了,整个人都清醒很多。
我们一路跟随院长参观了食堂,教室,孩子们的宿舍,以及一个图书室。
宋柏劳不时询问院长关于孩子们的吃穿用度,态度谦逊有礼,谈吐大方得体,这一路的表现简直可以充当现代财阀继承人的优秀范本。
他的坏脾气看来也是分场合,看对象的。
宋柏劳聊到会给院里每个孩子添置新的冬被,整修老化的教学楼,捐赠两千册图书,还说每月要补贴院里的伙食费。一旁摄影师快门按得停不下来,他的同伴手中握着一支录音笔,不知道回去是不是要整理成一篇新闻稿发布。
我渐渐被挤到一旁,捧着花与工作人员站到了一起。
或许这才是适合我的位置,远远看着“主角”发光发热,充当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忽然,一旁操场上女孩划破长空的尖叫将众人视线成功吸引了过去。
有这样一把好嗓子的当事人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半长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她脸上满是怒容地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你给我把头绳还回来!”
男孩讨打地做了个鬼脸,挑衅似的举起挂在指间的粉色头绳:“就不还就不还!”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速度与体型形成鲜明对比的身影风驰电掣着从操场另一侧冲过来,如同相扑选手般轻松将男孩扑到地上。
“砰”地一声,地面扬起尘土,两个男孩扭打在了一起
“哥!”女孩急急奔过去支援。
“干什么呢!分开分开!”大人们也终于开始采取措施,几名老师冲了上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宋先生你见笑了……”院长笑容有丝僵硬。
宋柏劳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小孩子嘛,难免的。”
院长叹了口气:“是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整日招猫逗狗,真的很难管。”
“我也有一个孩子,不过只有五岁,还没到烦心的年龄。”宋柏劳也就是随意接了一嘴,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啊,拥有您二位的优良基因,这个孩子必定是十分优秀可爱的,不会像我们院里这些皮猴子这么让人操心。”
院长该是没做足功课,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宋柏劳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了瞬间,差点我都以为他要翻脸,竟然给他又忍了下去。只是之后的话明显少了很多,以听为主,不时点头回应。
一个小时后,我们重新回到车上,顺利的完成了此次孤儿院之行。
宋柏劳一关车门就长长自胸腔中吐出一口气,随后扯松领带,解开止咬器,还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完全一副自压力中解脱的模样。
我望向车窗外,视线流连在操场上那两个罚站的小小身影上,无法抑制地去想……优优是不是也会和人打架?他会觉得是我抛弃了他吗?会恨我吗?他真的……想要知道自己另一个父亲的事吗?
他父亲……
“你在看什么?”
我一激灵,回过头去:“没有,想到以前一些事。”
宋柏劳视线越过我,往我刚才看的那个方向看去。
“我记得你和朱璃以前感情不错?”他舒服地往后一靠,轻轻摇晃酒杯里的冰块,“他还替你出过头。”
到的确有这回事。
高一时无休止的恶意霸凌,最后多亏了朱璃出面才得以消停,不过不是因为我们感情好。
这是个单项选择题,他要想维持“好哥哥”的人设,就不可能视我一脸青紫于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