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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落的眼睛好痛,在那剧烈的疼痛之中,她看见她身边的大树开始扭动起来,它们的身上长出了红色的刺,鲜血一样的红色,那些大树好像都活了,它们的藤蔓像蛇一样地爬到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匍匐在青未落的脚下。
那时候的青未落根本就不是那个八岁的,天真善良的孩子,她的负面情绪就好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根本控制不住。事后想起来,青未落自己都觉得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她气量会如此狭窄,无非就是几个乞丐因为抢食伤害了她,他们其实也并非故意的,可是那时的她就是不能原谅他们。那些带着血刺的藤蔓,在青未落的指挥下,像是一柄利剑向其中一个小乞丐戳去,只听一声尖叫,那个小乞丐被尖刺划出了一道道伤口,其他的小乞丐也都被这些藤蔓缠住了,那些尖刺戳进了他们的肌肤,渗出一道道红红的血痕。
越来越多的带刺藤蔓扭动起来,它们把福源镇街市的墙壁也钻破了,那些窗子和门都拗变了形,到处都是墙壁轰塌声,噼里啪啦的火声,还有人们的惨叫声。那一天的福源镇,就像是人间地狱一般。
“妖怪!妖怪啊!”人们尖叫着,在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之中挣扎,在翻倒的门窗之中挣扎,在如同火龙一样舞动着的藤蔓之中挣扎。
青未落冷漠地站在人群之中,就像一个地狱修罗。那带着血刺的藤蔓还在舞动,她身边到处是来来回回冲撞的人,在他们无意识地冲撞之中,她有了一丝丝的清醒,但是这一丝清醒立马让她害怕起来,她不知所措地跟着人群逃窜,想离开这一片火海,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街道。可是,那时的她那么小,到处都是火海和废墟,她该逃到哪里去呢?
她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望着这漫天的大火,她的眼睛却慢慢地暗了下来。那一晚,据说福源镇上的云都是红的,被大火烧红了。可是,那样亮的火光,却最终没有照亮她的双眼,她看不见了!耳边虽然还是嘈杂一片,可是她的眼前却是很宁静的黑色,浓得化不开的黑色。
在慌乱之中,她又被撞倒在地,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一般,躺在地上,任由周遭的人来回践踏。
幸亏这个时候一个好心的大叔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小姑娘!小姑娘!你醒醒,你醒醒!”他使劲地摇着她,“你家人呢?你的家人呢?”
哦!家人!青未落的心慢慢地被这个词融化了。玉婆婆!玉喜!她想起来了,她的家人。此时此刻,她才恢复了一点自己的意识。可是,她感觉她的身体又好像是空的,她抬不动自己的手,迈不开自己的腿,甚至连眼皮都撑不住了。青未落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天旋地转,好像很轻松,又仿佛很沉重,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是她的,又好像不是她的,那一刻,青未落以为自己已经是死了。
青未落不知道后来的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她只记得当时醒来的时候,玉婆婆满脸的泪痕。而那时的青未落自己更是后悔至极,不过更多的还是害怕,那一晚的遭遇在她的心刻上了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里汩汩流淌着恐惧,无助和悔恨。
青未落整整昏睡了五天五夜,等她醒来的时候,玉婆婆已经带着她和玉喜离开福源镇了。这也是在青未落的意料之中的,从来只要她出一点事,玉婆婆就会带着她们搬家,说走就走,不带一丝犹豫。这一次事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福源镇肯定是留不得了,玉婆婆只是杂乱无章地收拾了一些细软,就带着她们姐妹俩坐上了马车,就好像是逃命一样。
那时候的玉喜也还小,她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婆婆,你是不是害怕有妖怪才逃走的啊?”
“你为什么这么说?”
玉喜小声地道:“元宵灯节的时候,好多人都说看到妖怪了,其实我知道那妖怪是谁。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不说。”
玉婆婆慈爱地摸了摸玉喜的头,她意识到孩子们都在满满长大了,有些事情也不必隐瞒,家里人一起承担好过让青未落一个人默默忍受。
至于福源镇的那一场灾难,因为那时候青未落还小,加上又急匆匆地离开了,所以后来是怎么善后的,又发生了什么,她们真的一概不知。青未落现在住的地方是长鸣国的凤溪镇,和福源镇相隔甚远,两个镇子几乎是完全不通消息的。
要不是赵老头的学堂里来了一个从福源镇来的游学者,青未落根本不会知道,原来当年她离开之后,福源镇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像福源镇这样平静的小镇很少会发生大事,而那一晚的事情对于福源镇来说,真的是惊天动地。所以,一提起十年前的元宵夜,游学的大哥就关不住自己的的话匣子了。“你说那个元宵夜灯会啊!那件事真的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据说是灯笼走火了,烧得倒是挺严重的,不过还好,没死人。”
“没死人?!”游学的大哥说的这句话真的让青未落松了一口气,那么多年堆积的罪恶感也扫除了一大半。出事的那天晚上,青未落所见的是到处血淋淋的一片,她以为自己害死了许多人,十年来,她一直为这事情耿耿于怀。幸好没有死人,青未落的心里一下子宽松了许多!
游学的大哥看到青未落一副情难自禁的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你咋了?这么激动?当时你在场啊?”
青未落有些心虚地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听人说过那晚的事情,说那个时候在福源镇看到了妖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倒是有那么回事呢!不过我听说当时那是一个小妖怪做的孽,当年它法力还是不足,只是把元宵灯会搞砸了。”
这话真的让青未落心里打起了十个结,她连忙追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妖怪法力不足的?”
游学的大哥说:“这事后来闹得可大了,都惊动了当年福源镇所在的东旭国国主了。国主第二天就请了许多截妖师过来,那些大师查看了现场之后,说了一句‘幸好还只是一个孩子,要是再过十年,福源镇都会被他掀了!’”
青未落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尤其是听到后半句,她浑身的冷汗就下来了。十年后,那不是现在的自己吗?虽然只是听游学的大哥再说起当年的事,可是此刻的心情还是如同现场被抓包了一样。
游学的大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截妖师瞎说八道,总之这件事情之后,可苦了福源镇上的孩子了,我们就像是犯人一般,全被抓了起来。”
青未落的背上都沁出了一层白毛汗:“什么?把整个福源镇的孩子抓起来了吗?”
“是啊,我当时也是其中之一。其实那个元宵灯节,我得了病躺在家中,根本没有上街,不过,那是官兵排查,凡是六岁以上的孩子,都被抓去盘问的。当时我老爹老妈都特别紧张,生怕这些官兵要把我们这些孩子都杀了。”
青未落越听越是后怕,心里想着若是当时玉婆婆有一丝丝的迟疑,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后来这些孩子怎么样了?”
“我们这些孩子都是有父有母有名有姓,祖祖辈辈都在福源镇生活,我们怎么可能是妖怪呢?我看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
游学的大哥这句话小小地刺痛了青未落,青未落虽然也有名有姓,可是她姓青,这个姓在弱灵界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再说,青未落是玉婆婆领养的,要论起出处,更是无根无源了,青未落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真的是像极了妖怪。
游学的大哥见青未落发愣,以为她是听了孩子们被抓担心至此,便又笑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据说后来大家都被放出来了,没少胳膊没少腿,只是好多孩子吓得生病了,在家里养了好些天才缓过劲来呢!”
“怎么?是他们对你们用酷刑了吗?”
“那倒是没有,只是审问我们的那个截妖师长得特别奇怪,我瞧着他才像是妖怪呢!”
“长得很奇怪?怎么奇怪?”
“哦!”游学的大哥使劲地回忆着,道:“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那人特别高大,比我所见过所有的人都高大!而且它的头发特别长,鼻子尖尖的,脸上画着奇怪的图腾。我后来就在想,他们是不是就是想吓唬我们这些孩子,所以把自己打扮得格外可怕。”
青未落想着,那个长得像妖怪的截妖师,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呢?他在这些孩子中间一个个排查,是不是要把她找出来,杀之而后快呢?听游学的大哥说起来,这个人很像妖怪,可是东旭国的国主真的会允许这个妖怪来审理这些孩子?难道他也跟妖怪串通一气?难道她眼睛里的妖力,是某个妖怪丢失的孩子?
游学的大哥在凤溪镇待的时间不长,在这段时间里,青未落对他总是特别好,玉婆婆给的吃食,青未落总会悄悄留起来送给他。那几天,玉喜总觉得青未落是喜欢上这个外地来的大男孩了。可是她不懂,青未落其实是在赎罪。毕竟那个时候,游学的大哥哥还有福源镇那么多的孩子,都是替她青未落受苦的无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