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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真的能忘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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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弟开学前两天一个晚上,自己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她想啊想啊,想到什么呢,她想改名字了,对,不想用陈招弟这个名字了,她本来就不姓陈。

    现在即将离开东谷县了,这意味着开始新的人生了,是的,去陌生的地方,重新认识新的人,她想起初一给自己起的笔名,所以就叫莫明忆吧。

    她跟单连凤要了户口本原件,因为大学入学也是需要拿着户口本的,她一大早就跑派出所去改名字了,派出所工作人员最初是不愿意给她改的,她很坚决的说自己已经20岁了,有权利去给自己改名字,派出所的领导出面看到一个小女孩如此的坚决勇敢的去做这件事情,也就同意了她改名字。

    上大学离开村子的那天早晨,她起的很早,她就像一种旅行仪式一样,出家门左拐右拐沿着去小学校园的那条路走去。

    曾经村子里的胡同里,小时候的招弟和很多女孩子一起玩跳皮筋,砸包,还有玩过家家的游戏。

    很多男孩子聚在一起玩,有的抽地牛,有的摔四角,还有拍画片的,那家伙,手啪啪的拍地,声音大的呀,招弟听着都觉得疼,可他们为了能多赢点别人的画片,也都豁出去了,只要不把手打残了,都不算啥。

    集合点的爆米花,“砰”的一声响,黄色的玉米就变成白色爆米花了,招弟爷爷把甜甜的爆米花给招弟,招弟乐呵呵的分给所有小伙伴一起吃。

    还有瞎子拿竹竿扫荡的摸索着走,嘴里喊着:“算命,算命,有人算命的没有啊?”有的淘气的小男孩,也可坏了,他们从瞎子的身后摸一把就赶紧跑了,气的瞎子拿着长长的竹竿绕着圈在他周围乱打,还有被周围看见大人呵斥着:“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许欺负人,听见没有?”那些小男孩也就不敢靠近了,一边玩去了。

    不知不觉招弟走到小学校门口,红砖墙院,有一个刷绿漆的铁门,是对开的,铁门上面用钢筋焊的8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现在20岁的招弟看小学校真的很小很小,可是小时候觉得那里好大,就是招弟整个童年最快乐的世界。

    小学一年级第一天班主任带着同学去长满杂草的操场去除草了,200米的操场,对于当时8岁的招弟,那些马唐草有的比招弟还高,使劲拔草都能坐一个屁蹲,摔的屁股直疼,结果草还纹丝不动。

    再看看其他孩子也是一样,低头不语,使劲的刨着土,站在一边的谢老师呢,右手插着腰的说:“我告诉你们哈,以后不好好学习,就修理地球吧你们!这是你们人生的第一课”。

    这句话招弟是铭刻于心啊,她当时就知道,这意思不就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当农民吗?招弟玩命的跟几根草较劲,自己拔不出来,又把笑笑叫身边来了,咱两一起这几根拔草好不好?

    招弟觉得自己真的很想努力学习,可奈何被单连凤无情的拖拽着,差一点走不出这个村子,难道自己是这个村子当时为数不多上高中的女孩吗?

    招弟改变不了单连凤的思维,但是单连凤可以决定招弟的求学读书之路,真的好难啊,但凡自己家庭稍微支持自己一点,高中学习成绩也不至于很一般,怎么也能考个好大学吧?现在只是普通大专,可这不是招弟能左右的啊。

    8岁的时候,单连凤残忍的告诉招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就开始了寄人篱下,内心漂泊的生活。

    然后单连凤不断的提醒招弟,以前她抱养一个女孩又给送给了别人,那个女孩在养父母家念到初二就辍学不念了。

    单连凤就是这样用孩子最宝贵的安全感不断威胁和精神掌控招弟,让她明白在这个家的位置,让招弟对她感恩戴德,让她屈服听命单连凤的任何吩咐命令。

    可招弟从小就属于有想法的孩子,当她一旦没有按单连凤的想法或意愿,单连凤毫不留情甚至绝情的果断放弃招弟了,在她眼里都不如家里养了几年的一条狗有感情。

    比如单连凤希望招弟初中毕业就去赚钱,年纪小的时候她好掌控招弟,赚钱就可以交给单连凤了,因为等年纪大了嫁人了,在农村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她就给婆婆家赚钱去了。

    可单连凤也没想到招弟初中学习那么好,居然有机会考师范当老师,她为了有面子村子里吹牛,结果未如他们的意愿,招弟读了高中,单连凤就一直闹腾招弟想让她自己辍学,可招弟偏不。

    最后单连凤万分也没想到是,她一直希望以后有出息的大儿子,对他寄予厚望,结果他自己不争气初三毕业就不念书了去打工赚钱了。

    要不是大舅爷给招弟算命说她以后命好有出息,会很有钱;要不是好心的亲戚和邻居不断的替招弟说好话;要不是单连凤还顾念自己在村子里的那一丝面子;要不是陈福来第一次作为一个男人酒壮怂人胆在大舅爷面前承诺供招弟读书,招弟觉得自己读大学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吧?

    很多人像招弟一样农村孩子一出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高度,出身决定他们的命运,出身贫寒的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容易,要打破这个魔咒,他们需要付出艰巨的努力,突破环境,增长见识,挖掉骨子里那种固有的束缚,招弟更知道学习书本知识只是增添了改变的可能性,更重要的还是环境和思想,还有如何进行选择。

    招弟自己一个人又从大河溜达到小河,这里早就面目全非了,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在她的印象里记忆的深处有很多美好的画面和快乐的经历就好了,可能这就是孤独的招弟,习惯了这种方式温暖自己吧?

    小时候的这里对于招弟就像一片大海一样美丽,她最快乐的童年就是和丽丽在这里像个假小子一样在这里玩,她们一起捞小鱼和小虾,无忧无虑的日子觉得不长大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以前每家每户种的都是那么几种蔬菜,西红柿,黄瓜,豆角,小白菜,茄子,冬瓜,豆角,小油菜,还有葱,蒜,大白菜等等。

    小时候招弟被单连凤带到一块菜田,单来凤告诉她:以后你放学负责摘菜回家,这是豆角,捡长大的豆角再摘,没长大的不要摘,你不会傻到不知道菜熟没熟吧?”

    单连凤说啥,招弟都听着点头,点头,一切都记在心里,西红柿摘大的红的,黄瓜要摘大的,小的等长大了再摘等等,突然她发现一个胖胖的,憨憨的,毛茸茸的小动物使劲的挖洞,她悄悄的走过去,这小动物嗖的一下子钻进洞里去了。

    她问单连凤:“妈,这是啥呀?我看着不像老鼠呀?”

    “这叫地了排子,可坏了,总是破坏菜田,不是什么好东西”。招弟只觉得这小家伙好可爱啊。

    她又在茄子秧上看见一只螳螂,单连凤告诉她:“这叫中华大刀郎,是农业害虫的重要天敌,这是益虫,是个好东西”。

    招弟发现一颗灰灰菜上趴着一只七星瓢虫静静不动,她觉得好漂亮,刚要伸手去抓,结果就听见单连凤嚷她,“招弟,你别光顾着玩,赶紧把韭菜地里的几棵杂草给扒了吧,要不然好不容易施的大粪肥,都便宜那杂草瞎长了。

    以后每天来菜地摘菜的时候,有点眼里见儿,眼里要有活,手里不能闲着,随手就要注意菜地里的杂草随时都要清理出去,记住了没?别让我没事数落你。”

    小时候招弟哪敢违抗或偷懒啊,麻溜的就在几分菜地里各种找利索能及的活,直到满头大汗的她,累的气喘吁吁的,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祈求的眼神看着单连凤,就等她一声令下,收工回家。

    招弟又走到小河洗衣服的那个区域,小时候的招弟一块大大的石头当搓衣板,屁股坐在后面高一点的石头上,两只脚分别蹬着两块小石头,她因为个子小,努力调整了一下石头的位置,这样脚不用掉河里去,结果还是出溜下去。

    因为是夏天,招弟拿起小弟一块带着屎的尿布,看着都恶心,咋洗啊?她也不敢问她妈,再加上她觉得石头有点高,她个子太小了,她猫着腰洗尿布太累了,反正夏天水还不凉,她索性就站了起来,把尿布铺在水面上,结果小溪流动的水把尿布上黄黄的屎给顺水冲走了,一块尿布就洗干净了,这可把招弟美的呀,她心里直夸自己聪明。

    秋天时候天气渐渐的转凉了,招弟,笑笑,丽丽她们一起去小河边捡树叶,大白杨树上的叶子渐渐的落了下来,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在蓝天下尽情的舒展着,白杨树的干叶子落了厚厚的一地,招弟他们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她们几个孩子在白杨树林里玩抓人的游戏,他们捡起合适的杨树叶的根儿,玩树叶根拔河的游戏,笑声悦耳如铃声般传遍村庄,最后他们不光捡树叶,遇到枯树枝啊,也都捡回家烧火用。

    转眼这些孩子都到了20岁了,人生的境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很多伙伴进了工厂上班,曾经儿时的快乐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站在村子的高处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小河区域,她和自己说小时候的招弟属于这个村子,从今天开始走出去的是莫明忆。

    那天陈福来骑自行车把招弟送到东谷县汽车站,她经过唐宇彬他们村子那个路口,她想起了为了考重点大学去补习的唐宇彬,她想起曾经六年上下学的岁月,她又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自要走的路,都要遇到新的环境和新的朋友,从说你好开始,从说再见结束,这可能就是人生吧。

    招弟兜里揣着陈福来给她的一年6000块钱学费,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北京市里的公交车,她这一路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只告诉自己一件事,她是莫明忆,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记吧,重新开始。

    可她想的太简单了,一个人伤害过你你以为你不计较了,你以为你没事了,其实这是一个假象,这个伤害其实已经进入了潜意识,只要场景重现的时候,触碰到这个痛点,又开始受伤。

    一个你真正喜欢过的人,你以为忘记就没事了,其实这也是一个假象,这份刻苦铭心的情感已经进入了潜意识,只要场景重现的时候,触碰到这个情感,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的生命里那个真正的孩童,没有正常长大,在她心里一直有厚重的阴影,让她活着,又面目全非。

    从小莫明忆就面对自己特殊身世,家庭变故,她根本没有力量去扭转什么,或者去改变什么,一切原生家庭的负累都会原封不动地压在她稚嫩的心灵上。

    有一些内心脆弱女孩,在生命如花一样,无论在何种环境中,到了盛开的时节,花骨朵就一定会蓬勃地绽放,而一场雷阵雨,一场风暴,一次地震,都足以将她这一朵无名小花摧折,轻易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莫明忆不一样,她就像一颗永不弯腰的向日葵一样,迎着太阳不屈不饶的绽放笑容坚韧的活着,可她活的真的好孤独啊,活的真的好痛苦啊。

    她当时甚至不知道很多人都没办法摆脱童年的暗伤,一边控制不住回忆,一边自己舔着伤口治愈。

    她当时甚至更不知道无论以后生活过的再好再幸福也不能磨灭当时受到的心灵冲击,这是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就像那句话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治愈。

    莫明忆告诉自己关于自己特殊身世和以后对过往绝对不提,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永远无法想象不幸孩子是如何成长的。

    那些不幸家庭成长的孩子很多都被残酷生活抛弃在社会最底层的每个角落,没有人同情他们为什么是那样的生活,那样的人生。

    不往你伤口上撒盐就不错了,他们无非就会道德绑架,轻飘飘的说一句--你亲生父母怎么说也给你了你生命,你要感恩。

    你养父母怎么说也把你养大,你要感恩,可他们没有体会过当你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被最亲人的亲人伤害的滋味,他们也不会去想,凭什么要对不幸的人给予同情啊?可能他们从小就幸福吧。

    可对于莫明忆这样特殊身世的孩子,她告诉自己当某些人伤我们至深,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宽容就是不去怨恨,但这并不意味我们必须以德报怨,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道不容易好的伤疤,我们只能做到忽视,但并不意味着还要笑着称赞:“伤的漂亮”,这也未免欺人太甚。

    莫明忆后来真的努力忘掉高中那段家庭无情经历的过往,所以也自然忘掉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包括她对唐宇彬特殊的情感,她甚至告诉自己那是小时候招弟没有得到的,她现在是莫明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