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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李丰拼命赶车的声音在前,她仿佛还听见红叶几个在后面求救的哭喊。
非晚在车里,面无表情,安静冷艳如同从容赴死的大家闺秀。
可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心像有只手攥着,紧缩成一团,浑身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惊恐到快要疯了。
双腿没了知觉,只能紧紧倚着车壁,双手死死抓着扶手,却止不住颤抖。
“二姑娘,没事了,你还好吗?”
夺命狂奔的马车左冲右突一阵后,终于摆脱了愤怒追撵的人群,渐渐匀速向前。
非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头脑不再是空白一片,有人带头煽动,这么大的阵仗她都不曾见过。
这背后到底是谁?
花如雪?
那不过是个在内宅勾心斗角的妇人,是断断做不成的。
大伯父?他向来沉浸公务,不理旁的一草一木,而西凉瑄更是个窝里横。
是西凉姝!
这一刻,非晚银牙咬碎,浓浓的恨意黑暗地笼罩心头,甚至压倒了恐惧。
但没过多久,非晚就发现事情根本不止如此。
他们捡回一条命回到家中,可几个时辰之后,大英媳妇面色难看地进来。
“怎么了?”非晚心下一沉,眼神都冷了。
“今儿不巧了,跑了几家,医生都出诊了。”
非晚请医生给红叶瞧过伤,敷了药,但红叶仍疼得死去活来,嗷嗷直哭,非晚着急让大英媳妇再去请其他医生过来诊治。
“嫂子,不喜人瞒我事情。”注意到大英媳妇形容遮掩,非晚追问。
大英媳妇眼圈微红。
“医生竟然骂人,说什么没人性,说什么欺负幼孩的人都该死,还看什么病?”大英媳妇压低了声音,眼角渗出泪珠,流露出被冤的郁愤。
非晚冷冽地笑了:“只怕骂的比这还难听吧。”
大英媳妇面色白了白,非晚知道,她猜中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花再多的钱也要治好红叶,她是为了我才受的伤,嫂子,你再想想法子。”
大英媳妇振作,收起眼泪,转身张罗去了,好半天,才死拖活拽地请来一人,目光中竟隐隐有惊喜。
“二姑娘,你瞧这是谁?”
非晚坐在屏风后瞅见,不由秀眉微颦。
那人蒙着头进来,进了屋才敢将斗篷帽子放下,里头竟还裹着一层围脖,严严实实地遮着下半张脸。
像是害怕被人认出来似地。
好半天非晚才看清那张脸,这不是京畿道的那位游方郎中吗?
“贾医生?”
“若不是他手里摇着铃铛,我还不会注意到这位先生呢。”
大英媳妇赶紧领着贾医生到红叶榻前,红叶嗓子都哭哑了。
贾医生检查伤口之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黑着脸怒骂,如有金戈之音:“是什么人如此丧尽天良!”
非晚只觉两耳轰鸣:“贾医生,她伤势如何?”
“那些香脚与香灰都被动过手脚,根本就是铁打的,烧红之后浸泡过金汁,沾着不仅皮破肉烂,而且还会感染伤口。”
“金汁?”听起来十分不祥。
“就是粪汁。”
贾医生面露不忍。
“因为粪汁很脏,一旦接触到伤口,很难治好。这通常都是守城将士们用来御敌的,让敌人尝尽痛苦,慢慢死去,如今竟用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非晚看着目露绝望的红叶,不由眸中含泪,深深行礼:“无论如何,请贾医生施以援手,救救红叶。”
贾医生甩了下袖子:“苦是要吃一点的,不过这丫头运气,幸好遇到的是我,我可是有祖传良方的。”
非晚惊喜地笑容还留在脸上,话都来不及说出口,突然前院方向传来高声喧哗,只听见许多男人陌生的声音,一声声粗重而混乱的喊叫,登时又大惊失色。
“不好了,来了一帮官府的差役,不由分说就把叶公子带走了。”菱枝来得飞快,吓得脸儿发黄。
非晚恨恨地直冲了出去,只怨脚下步子不够快,无暇理会菱枝在后面的呼喊。
“二姑娘,好歹披件斗篷。”
行色匆匆来到二门,已是娇、喘连连,冲向倒座房时,却一眼瞧见倒座的门一扇扇凌乱地敞开着,门里空洞洞地安静,显然是被人搜检过,强行打开的。
再环视整个前院,哪还有差役的影子。
“二姑娘,衙门的人拿着杀威棒,进来就打,我们拦不住。”两个传话的小厮一瘸一拐地过来。
非晚心底拔凉,双眸喷火地追赶出去,不料迎面花如雪笑着大步走来,身后簇拥着数十名大宅的下人。
“拦住她!”花如雪急急吼道。
“放开!”
非晚狠狠地给了绿茶一巴掌,打得手都麻了。
只见绿茶眼中迸出凶芒,正要还手,不料非晚身后西凉娴赶上来,猛地朝前一扑,肥胖的绿茶“砰”地被撞倒在地下。
“敢打我妹妹,你找死?”
西凉娴像只凶狠的小母鸡,护崽似地挡在非晚跟前。
菱枝五香几个拥过来,登时将非晚牢牢护在中间,五香居高临下叉着腰怒目逼视,绿茶捂着脸,委屈地看向花如雪。
花如雪浑浊的目光阴冷:“你还嫌不够难看?”
“这是我要问的吧!”
非晚辛辣地呛回去,抛却了温柔娇嫩,可花如雪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意,这阴沉的隆冬天气,似乎都挡不住她的好心情。
“有人报了官,告你行为不检,官府将你奸夫抓走,带去审问,还要送去菜市口,让万人观刑,斩首示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非晚乌溜溜的眸中渗出惊惶与担忧,血滚烫地直往上涌,连声音都尖了。
被花如雪瞧见,越发盛气凌人,她亢奋地挥动手臂:“把这儿的大门给我封起来,拿东西统统堵上,还有那扇花园小门,全部封起来!”
非晚一脸不好惹地笑了:“这是我们四房,不是你的西凉大宅。”
“大伯母你是黑猩猩吗?手那么长!”西凉娴也没好气地顶撞。
“住口!”
花如雪脸色登时变了变,可转眼笑意又重回脸上,翻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仿佛什么都能吃,连人都可以。
“看在我们西凉家的面子,官府才没把你妹妹带走,可她行为不检点,必须严加管教,我身为大伯母今儿就给她教训,胆敢不服,立刻浸猪笼,沉塘。”
又是沉塘!
勾三搭四的偏无恙!
无辜清白的被沉塘!
非晚眸色如血,似乎连灵魂都长出玫瑰般的刺来,假如此刻手中有匕首,她会毫不犹豫地结果花如雪。
“凭什么?敢动我妹妹一下,我和你拼了!”
西凉娴吼回去,像支箭一样冲上前,紧紧地握着双拳,仿佛全身燃起愤怒火焰。
花如雪见西凉娴像头凶猛的小兽,连头发都要竖起似地,而且四房的下人几乎全围了过来,到底不敢再向前一步,不由轻蔑地冷哼。
“不见棺材不掉泪。”
随后扭头嚣张地吩咐:“你们动作快点!还有,把那个马夫给我绑了,带去大宅,重重发落!”
正在这时,忽听二门内脚步声飞快,啪啪啪冲出一人,厉声痛骂:“大太太,欺负两个小孩子,还没完没了了?你不去照照镜子,隔了房头分了家,四房还轮得你说话?”
“外头的人都在说……”花如雪还想与明氏掰扯。
“外头?外头我没听见。可你欺压她们两个,老娘我是亲眼瞧见的,她老子娘也都在天上看着呢,早晚让你遭报应!”
但明氏只要开骂,根本不容其他人有插嘴之隙,呼天喊地,抹泪大哭。
“街坊邻居,远近亲友,你们谁听见了哦?谁家有这样的大伯母,再三再四到小叔子家闹事,非要把两个可怜的女娃娃逼死!大太太黑心烂肺,血口喷人,真不要脸……”
陆十媳妇上前要替花如雪出气:“明氏你不过是个姨娘,忒不像话了……”
“你又是个什么阿物儿?趁早夹着嘴滚蛋,你私底下干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泥猴子再装,也像不了正主儿!穿上绫罗,还是杂牌……”
陆十媳妇居然目光躲闪,闭紧嘴巴再不敢支声。
明氏哇啦哇啦哭喊,嚷嚷得十条街外都听得见,把花如雪哭得眼睛眨巴眨巴,嫌弃地甩了下袖子,扭头就走。
连马夫也不拿了。
“哼,有你们好看的。”
“花如雪,你别走,我看苍天菩萨,哪个饶过你!”
西凉娴瞅着明氏撵着花如雪怒骂不迭的背影,眉眼之间全是惊疑。
“老姨奶奶怎会帮起咱们来了?”